“我都看見了,我看見你被一名烏齊士兵砍到腰,倒在血泊中,最后閉上了眼。”
付云輕輕揭過話題,“吃點東西好恢復力氣,這些食物也足夠讓你們撐到市中了?!?/p>
見付云沒有過多的心思討論這個話題,靜白最后還是不再多說靜靜處理好食物填飽肚子,等他補充完體力,付云便叫上瑩白走到冰屋外面轉身時對靜白說了句,“那些村民們以為我是妖怪,既然如此,你回去時就說乘我不備將我斬殺了罷,還有這些食物,大可把來歷推到我身上,就說是我從前儲存起來的食物好了?!?/p>
付云最后對他淺淺一笑,留下驚愕的他愣在原地,“希望你們所有人安然抵達市中,尋得一線生機,有緣再會。”
這一場萍水相逢如同蜻蜓點水般的相遇就這樣平靜的結束,靜白看著身旁堆積如山的儲備糧陷入一抹莫名的哀痛,少女的出現帶來的一絲喜悅與激情那樣涌上心頭,也那樣隨著她的離開逐漸褪去。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何顫動,但他明白自己追尋的目標。因為多年前睡夢中突然涌入腦海的場景引起了他對一個人產生極大的好奇心,以至于改變自己的命運,苦苦搜尋她了解她,從而來到了無伊村光榮地成為一名村長。
做人要有始有終,既然擔任起這個職位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或許等度過寒風刺骨的冬月,安置好那一群人,他就能繼續探索她的世界吧。
靜白恢復以往的沉著與冷靜,思索起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人終歸是要活下去的,生活還是要繼續,哪怕情況多么惡劣,更何況他還帶著一群人。
少女的離去縱然使他情緒低落,但他也不會因此頹廢,更別說她還留下了一個希望有人能幫她完成的任務。
可他不知道,他與她的這一面,將會是最后一面。
離開冰屋后,付云又踏上她的茫茫路途,幸運的是旁邊有跟著她的伙伴,一只白毛狐貍“瑩白”。
人生無常,她的心隨著她身體的死亡不再跳動,但既然意識告訴她要隨心而動,那么她也應該遵循內心的想法,即使她的心物理意義來講已然死亡。
云游四海說起來好聽,其實就是隨處晃蕩。
付云漫無目的地走在大雪上,一片片雪花落在她的青絲,肩膀上,她默默轉頭抱起瑩白,“你冷嗎?”
隨著大雪的不斷降臨,饒是剛開始穩步前進的瑩白也變得吃力起來,爪子一踩進雪地稍不注意就會深陷進去,不說連她也有些時候差點踩“空”了。
眼前一片雪白,高低遠近皆是白色飄揚,付云曾隨父親領軍駐扎見過荒漠,那里的風景特別單一,就是一層層黃色土地的沙漠,里面的危險程度也不能小看,就說是流沙也會輕易要了一個成年男子的性命。
形成流沙的過程也相對簡單:當沙子的翻滾性增強,無法承受表面的重量時,那片區域就會變成流沙。
陷入流沙后,掙扎只會加速它吞噬的動作。而現在的雪地與流沙就有異曲同工之處。
她該慶幸那些白奚城逝去的人們因禍得福,不用遭受這寒冰之苦嗎?
生死本由天,再如何努力終逃不過一死。
這樣想著,付云突然有點不想活了,對正常人來講會有一種消極厭世的感受,但對付云來說,她只是覺得繼續行動下去沒有意義而沒有低落的情緒,因為即使青史留名,被人傳頌紀念,對于化作青煙消散的付云毫無作用。
所以她現在活著,是為別人而活。
瑩白的腦袋貼在付云的臉頰上,嚶叫了幾聲,從它晶瑩透亮的眼神中竟浮現了一絲脆弱。
“瑩白?!备对埔娝]眼喊了它一聲。
瑩白低聲迎合,氣息微弱。
...
傅晟翼帶著身上中箭暗一一路逃竄,唯恐身后追兵趕來。
等到他們逃竄到一處狹隘的角落,傅晟翼撥開堆在前面的干草堆,又快速拿走一堆石塊,他氣喘吁吁看到豁然開闊的洞口驚喜地對暗一說,“你再撐一會,我們很快就安全了?!?/p>
傅晟翼先屈身爬過狗洞,再將后背大腿上插著箭矢的暗一小心翼翼的拉過來。
等到將暗一拉過來靠在墻上后,他又鉆到狗洞那邊將痕跡掩埋重新調整干草堆和石子。
傅晟翼拉著暗一的胳膊,吃力地走向不遠處的破廟。
暗一眼前陣陣發白,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不想他的殿下被他拖累,于是開口,“主子,主子您放下我?!?/p>
傅晟翼自然不會同意:“你別說話保持好體力,等到了破廟我就立馬找醫師救你,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p>
說完他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暗一扯著虛弱的笑容,“我自知活不過今晚,能再次見到殿下已是我暗一此生的榮幸,希望殿下替我們兄弟好好活下去?!?/p>
“閉嘴!”傅晟翼罕見的兇到,他的命令帶著一些顫抖的音調。
暗一靠在傅晟翼的肩膀上,看向天上高掛的皎潔月亮,目光不禁柔和下來,“主子您看,今晚的月光好美。”
傅晟翼頭也不抬,只顧低頭加快腳步,聽到他的話語也不回應,自然看不到天上的美景。
暗一又斷斷續續了說了好些曾經他們在一起的場景,懷念的語氣聽得傅晟翼心肝直顫。
終于他們進到了破廟。
傅晟翼將暗一放了下來,看著暗一進氣少,出氣多的模樣,他聲音發顫,“暗一別怕,我這就去找人救你。”
說罷起身要走被暗一拉住,少年像往常一般燦爛的做出調皮的表情,“您貴為皇子,何時做過這樣的事了,回來吧。”
“暗一...”傅晟翼焦急地喊他,“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的傷口不能再拖了?!?/p>
暗一攥緊拉住他的手,“我的殿下啊,現在都這個時候了,醫館早打烊了,就算喊來了醫師,來個不長眼的也會暴露我們的行蹤,也別說我能不能等到醫師的到來。”
傅晟翼好似心被揪住,暗一還在說,“就別為我們這些泥腿子傷心了,不好看?!?/p>
“陪陪我吧,再陪我說幾句話?!?/p>
傅晟翼沒有辦法,只能沉默地坐了下來,他知道暗一說的都是正確的,與其浪費時間尋求那微乎其微的機會不如再好好陪著暗一度過他人生中最后一刻,他的心緒攪亂成一團,他讓暗一靠在他的肩膀以緩解他的疼痛,小小的嘴巴一開一合,突然不知疲倦地說了起來。
“我從小就是孤兒,不知父母在哪,或許家中長輩是不想要我將我給拋棄了,若不是遇上心慈的您,怕是早就餓死街頭了,原諒我不知尊卑,把您當成了我的家人,對我來說您就是我的兄長,每次為您辦事替您掃除路上的障礙,我都特別高興。您千萬別有負擔,劫獄是我們那些兄弟發自內心的?!?/p>
“您是皇子,又是我們的主子,怎么能遭受這樣的對待?要我說啊,那傅熾謹也太狠了,簡直是沒有心!一點也不顧念和您的兄弟情誼?!鄙倌瓿靶α艘宦暎f起大逆不道之事來,“他與您相識這么久,怎會不知殿下您的苦衷,反而聯合其他人攻擊您,我真的是太為您不值了?!?/p>
他靠在傅晟翼的肩膀上,眼神繾綣了起來,“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想著報仇,您娘親的仇恨已了解了,換個身份好好過日子,若是傅熾謹還有良心,就不要干預您的生活了,若是沒有我和其他兄弟必定要他好看,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
“我好幸運,遇見您,此生無憾了殿下?!?/p>
他小聲地呢喃了一句,“哥哥”接著頭便往前倒。
傅晟翼的手撐住他的頭,那句小聲的哥哥瞬間在他耳邊炸開,驚醒夢中人,“不要睡張開眼,不要睡!暗一!”
他著急地呼喊,可惜再沒有人回答他了,無助的淚水劃過臉頰,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被傅熾謹質問時他沒哭,被下獄時他沒哭,等到他的手下兼好友死后,他才爆出一聲悲鳴,宛若當初見到他娘親的尸體那般。
“我只要你活著,我只有你了,求求你不要離開我?!?/p>
“求你了...”
破廟里殘破的觀世音菩薩雕像慈悲地望向底下慟哭的男子。
男子扶著少年安靜的軀體脆弱的神情在臉上浮現,可憐的哭聲回蕩在這座小小的廟中。
他還是沒用,做皇帝時開闊不了疆土,平息不了戰亂,就算有了那至高無上的身份也留不住自己想要留下的人。
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會不幸,他的出生難道就是個錯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