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時遇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呼出的白氣拂過謝知許的腕骨，那里突起的骨節正微微發燙。
謝知許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手還停在時遇臉側。他想收回，卻被少年無意識地蹭了一下掌心——這個本能的動作讓兩人都僵住了。時遇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像只受驚的小動物，琥珀色的瞳孔里映著謝知許難得慌亂的表情。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簌簌的落雪聲填滿了沉默的間隙。時遇的衛衣帽子不知何時滑落下來，幾縷黑發不聽話地翹著，發梢還沾著未化的雪粒。謝知許鬼使神差地伸手，卻在即將觸及時停住，指尖懸在發絲上方幾毫米處，能感受到年輕人蓬勃的生命力散發出的溫度。
“您的糖...”時遇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啞，“...化了。”
謝知許這才注意到草莓糖已經完全融化在舌尖，只余下一絲甜膩的余味纏繞在齒間。他無意識地舔了下唇角，看見時遇的視線立刻追了過來，落在他的唇上，又像被燙到般飛快移開。
草莓糖在舌尖徹底化開的甜，混合著時遇身上飄來的青檸香，在謝知許的感官里釀成某種危險的雞尾酒。暖氣嗡嗡作響，時遇的耳尖紅得幾乎透明。他看見少年喉結滾動時拉出的頸線，看見衛衣領口露出的一小截鎖骨，看見那些無處安放的青春正從每個毛孔里散發出來，溫暖著他冰冷的世界。
“我該……”謝知許剛開口，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悸打斷。他皺眉按住胸口，眼前閃過一片白光。
“教授！”
時遇的手立刻扶住他的肩膀，溫暖的觸感透過衣料傳來。少年焦急的臉近在咫尺，謝知許能聞到他呼吸里殘留的青檸味道，混合著冬日特有的清冽氣息。
“我沒事。”謝知許試圖推開，卻被時遇固執地按住手腕。少年的拇指恰好壓在他的脈搏上，那里正跳得亂七八糟。
“您的心跳頻率很不正常。”時遇小聲說，指尖無意識地在謝知許腕間摩挲了一下。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道電流，順著血管直達心臟，讓本就紊亂的節奏更加失控。
謝知許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時遇的睫毛上還沾著水汽，鼻尖凍得微微發紅，下唇被自己咬出一道淺淺的齒痕。他突然意識到，這個距離已經遠遠超出了師生應有的界限。
可當時遇擔憂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時，謝知許發現自己竟舍不得后退。
雪落無聲。辦公室的玻璃窗上凝結了一層薄霧，將外面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柔和的白色。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空間里，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時遇的手還搭在他的腕間，兩人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氣中交織成白色的霧，又慢慢消散。
時遇的手指還搭在謝知許的腕間，脈搏的跳動透過相貼的皮膚傳來。辦公室里暖氣嗡嗡作響，將兩人呼出的白霧纏繞在一起。
“真的沒事了。”謝知許輕聲說，卻沒有抽回手。
時遇這才如夢初醒般松開手指，指尖無意識地捻了捻，似乎還在回味方才感受到的脈搏頻率。他往后退了小半步，衛衣帽子隨著動作晃了晃，發梢上未化的雪粒簌簌落下。
“那個……藥……”時遇的視線飄向桌上的藥瓶，又飛快移開，“教授記得按時吃。”
謝知許看著少年手足無措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時遇的虎牙正無意識地咬著下唇，在柔軟的唇瓣上留下一道更深的壓痕。
“嗯。”謝知許應了一聲，聲音比平時柔和，“謝謝你的糖。”
時遇的耳尖立刻又紅了起來，像是被這句話燙到了。他胡亂地點點頭，手指揪著衛衣下擺的抽繩繞來繞去。
“我、我該去圖書館了。”時遇結結巴巴地說，眼睛卻還黏在謝知許臉上，像是在確認他是否真的沒事。
謝知許輕輕頷首，看著少年轉身時差點撞到門框，衛衣抽繩隨著動作一跳一跳的。
門輕輕關上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里格外清晰。謝知許望著門板，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藥瓶光滑的表面，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少年掌心的溫度。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一縷陽光穿透云層，落在辦公桌上，照亮了那顆被遺忘的草莓糖包裝紙，正閃著微弱的粉色光芒。
謝知許拿起糖紙，在指尖輕輕轉動。陽光透過薄薄的塑料，在他蒼白的掌心投下一小片溫暖的粉紅色。他想起時遇明亮的眼睛，想起少年說話時不經意露出的虎牙，想起他耳尖那抹可愛的緋色。
胸口傳來一陣細微的悸動，謝知許將手按在左胸，這次卻不是因為疼痛。
圖書館頂樓的燈光在夜里格外明亮。時遇蜷在自習室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攤開的筆記本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公式。他的衛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左手虎口處還沾著一點沒擦干凈的墨水。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額前垂落的黑發隨著思考時輕微的頭部晃動而搖擺。每隔幾分鐘，他就會用虎牙輕咬下唇，在唇瓣上留下短暫的齒痕。
桌面上散落著五顏六色的便利貼，每張都寫著簡短的公式提示，像密碼般排列在參考書邊緣。
走出圖書館時，初冬的夜風讓他打了個寒顫。路燈下，他呼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黑暗中，而背包里那本寫滿筆記的習題集，正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拍打著后背。
路燈的光暈在公寓窗前暈開，謝知許將鑰匙放在玄關鞋柜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脫下大衣，習慣性地撫平袖口的褶皺，然后掛上衣架。房間里很安靜，只有暖氣片運作時細微的嗡鳴。他給自己倒了杯水，玻璃杯壁上很快凝結了一層薄霧。
站在窗前，他望著外面飄落的雪花，無意識地碰了碰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不屬于自己的溫度。他皺了皺眉，轉身走向書桌，翻開筆記本，卻盯著空白頁發了一會兒呆。
雪還在下。
城市的兩個角落，兩盞未熄滅的燈。
一個在筆記本上寫下明天的課程安排，筆尖停頓了幾次。
一個翻身面對墻壁，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被角。
他們還不熟悉彼此的生活細節——
但某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了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