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斑順著斑駁的墻皮爬到窗框上，霍嚴的指節抵著發酸的后頸，在積灰的檔案堆里翻出最后半袋速溶咖啡。
塑料包裝袋窸窣作響，混著手機震動——又是催債短信，金額后面跟著三個感嘆號，像三把懸在頭頂的刀。
"叮。"
金屬碰撞聲從桌角傳來。
霍嚴瞇眼望去，一本舊案卷底下露出半截銀鏈，拽出來時帶起嗆人的灰塵。
那是塊古董懷表，表殼雕著纏枝蓮紋，內側刻著模糊的"嚴"字，他記得是三年前替老教授翻案時，對方塞給他的謝禮。
當時急著給冤獄者湊律師費，隨手塞在抽屜最深處，早忘了這茬。
表蓋"咔嗒"彈開。
霍嚴的瞳孔突然收縮。
表盤中心不是指針，而是團旋轉的幽藍光斑，像有生命般滲出冷霧，順著他的指尖往血管里鉆。
后頸泛起刺骨寒意，他想松手，可懷表像焊在掌心，藍光裹著他整個人騰空，耳邊炸開轟鳴，眼前的檔案、舊桌、褪色的"霍嚴偵探事務所"招牌全被揉成碎片。
再睜眼時，鼻尖縈繞著陌生的藥香。
青石板路被雨洗得發亮，穿玄色短衫的路人抱著花斑犬匆匆走過，那狗額間竟浮著團半透明光霧，像團沒成型的云。
霍嚴踉蹌扶住墻，磚縫里滲出的潮氣透過襯衫，他低頭——身上的舊T恤變成了月白麻袍，袖口繡著細弱的銀線，像某種標記。
"外來的？"
挑著菜擔的老婦瞥了他一眼，竹籃里的青菜葉上蹲著只巴掌大的綠羽鳥，正歪頭啄他的衣角。
霍嚴喉結動了動，抓住老婦的手腕："阿姨，這是哪？"
老婦抽回手，眼神警惕："靈判界西市還能是哪？
瞧你這打扮，莫不是剛覺醒的廢判？"她壓低聲音，"勸你趁早尋個契約獸，沒獸的判者連粥鋪都賒不到飯。"
"判者？
契約獸？"霍嚴重復這兩個詞，太陽穴突突跳著。
手機在兜里震動，他摸出來——屏保還是三年前和徒弟的合影，電量99%，催債短信還在不斷蹦出來，金額已經滾到八百萬。
"先生！先生！"
沙啞的呼喚從巷口傳來。
霍嚴轉頭，看見個佝僂的老人攥著張照片狂奔，膠卷邊緣卷翹，照片里是個穿校服的少年，脖子上有道青紫色抓痕。
老人沖到他面前，膝蓋一彎就要跪："您是判者吧？
求您替我兒子申冤！"
"我...我不是..."
"我打聽過！"老人拽住他的袍角，指節因用力泛白，"西市新來了個沒契約獸的判者，說您從前能斷人間奇案！
我兒子被貓妖撓死了，喉嚨里全是貓爪印，可那貓三天前就死了——"他突然劇烈咳嗽，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這是我攢的二十兩判資，求您..."
布包散開，露出幾枚泛著銅光的圓幣。
霍嚴盯著老人發紅的眼尾，喉頭發緊。
三年前在局里當刑偵顧問時，他也見過這樣的眼神——死者家屬攥著皺巴巴的證據，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接。"他蹲下來，把老人扶起來，"先說說具體情況。"
老人叫老趙，兒子小川養了只叫阿福的橘貓。
三天前小川熬夜復習，阿福突然炸毛，對著空氣狂撓，小川去抱它時，脖子突然出現血痕，等老趙撞開門，小川已經沒了呼吸，阿福癱在墻角，渾身發抖，當天夜里就斷了氣。
"貓妖附身？"霍嚴皺眉。
老趙抹了把臉："西市判所的林判說，是阿福的獸靈失控。
可阿福跟了小川五年，連魚干都舍不得多吃，哪會害主人？"
"帶我去你家。"
老趙的屋子在巷尾，窗臺上還擺著小川的復習卷，阿福的食盆倒扣在地上。
霍嚴蹲在墻角，指尖劃過阿福生前常趴的藤椅，椅背上有幾道新抓痕，比普通貓爪深三倍。
"喵——"
沙啞的貓叫驚得老趙一抖。
霍嚴抬頭，看見窗臺上蹲著只灰毛貓，正盯著他。
那貓額間的光霧比之前的花斑犬更濃，竟泛著淡金色。
"那是...？"
"隔壁李嬸的靈獸，能聞見陰氣。"老趙低聲道，"它總在我家附近轉，許是阿福的魂還沒走..."
霍嚴的視線落在灰貓身上。突然，眼前閃過一串淡金色的數據流——
【契約獸：玄影（靈獸3階）】
【潛能值：78%（可開發）】
【當前狀態：警惕（目標：人類男性）】
他猛地眨眼，數據流消失了。
再看灰貓，那串字又浮出來。
霍嚴心跳漏了一拍，想起穿越時的懷表。
他假裝揉眼睛，余光掃過老趙——對方正對著小川的照片抹淚，沒注意到他的異樣。
"阿福的尸體呢？"霍嚴問。
"埋在后院。"
后院泥坑里，阿福的尸體裹著舊毛巾。
霍嚴蹲下來，輕輕掀開一角。
阿福的爪子蜷著，肉墊泛青，喉嚨處有暗紅的淤痕。
他盯著阿福的眼睛——已經渾濁的貓眼突然在他視野里展開數據流：
【契約獸：阿福（凡獸9階）】
【潛能值：92%（未開發）】
【隱藏特性：靈嗅（可感知方圓十里異常波動）】
【死亡原因：外力強制抽取獸靈（剩余能量：13%）】
霍嚴的指尖在發抖。
他終于確定，這是金手指——靈契之瞳。
能看穿契約獸的所有信息，包括隱藏潛能和死亡真相。
他迅速合上毛巾，抬頭時表情已恢復平靜："老趙，阿福不是失控，是有人抽走了它的獸靈。"
"抽獸靈？"老趙震驚。
"對。"霍嚴摸著下巴，"凡獸9階的獸靈能賣不少錢，兇手可能想利用阿福的靈嗅找什么東西，結果抽太狠要了它的命，小川是被余波誤傷。"他頓了頓，"你兒子脖子上的抓痕，應該是獸靈離體時的反噬。"
老趙突然抓住他的手："那兇手是誰？"
"需要線索。"霍嚴看向灰貓，它還蹲在窗臺上，數據流顯示潛能值在上漲，"對了，隔壁李嬸的貓是靈獸3階？"
"李嬸兒子在判所當差，上個月剛給她求的靈獸。"老趙嘆氣，"我家阿福要是能進階...哎。"
"?！?
清脆的玉牌碰撞聲從院外傳來。
霍嚴轉頭，看見個穿墨綠錦袍的青年倚在門框上，腰間掛著塊刻著"初判"的白玉牌，腳邊臥著只黑背犬，犬眼泛著冷光。
"這不是趙老頭么？"青年挑眉，"怎么求到個沒契約獸的廢判頭上？"他瞥向霍嚴，"新來的？
靈判界可不像你老家，沒契約獸的判者連街都不該上。"
霍嚴皺眉："你是？"
"林澤，西市初判。"青年漫不經心撥弄著犬項圈，"聽說有人在查貓妖案？
我勸你別多管閑事——那案子我早結了，是獸靈失控。"黑背犬突然站起，沖霍嚴低吼，犬眼的數據流里，【攻擊意圖：85%】幾個字刺得他眼睛疼。
老趙急了："林判，我兒子死得冤——"
"冤？"林澤嗤笑，"凡獸9階的貓能有什么冤？
倒是某些外來廢判，別以為穿身判袍就能搶生意。"他拍了拍黑背犬的頭，"走了，別在臟地方多待。"
黑背犬擦過霍嚴時，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霍嚴穩穩站著，盯著林澤的背影，指節在袖中攥緊。
他能看見黑背犬的數據流——【潛能值：62%（已開發）】，這說明林澤根本沒完全開發契約獸的能力。
"霍判？"老趙小心翼翼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
霍嚴低頭，看見自己袖口的銀線在月光下泛著微光——不知何時，那線竟組成了個極小的懷表圖案。
他摸了摸胸口，穿越時的懷表正貼著皮膚發燙。
"老趙，"他蹲下來，把阿福的尸體重新裹好，"明天我去趟獸市，幫阿福找塊養魂玉。
它還有13%的獸靈殘留，說不定能問出點什么。"
老趙的眼眶又紅了："您...您真能幫我兒子？"
"能。"霍嚴站起身，望著林澤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極淡的笑，"靈判界的規矩，我慢慢學。
但查案——"他指節敲了敲太陽穴，"我熟。"
夜風掀起他的袍角，懷表在胸口發燙。
巷口傳來更夫的梆子聲，混著遠處判所的銅鐘，敲出陌生而清晰的節奏。
霍嚴摸了摸袖中阿福的爪墊，那里還留著未完全消散的數據流。
他知道，從今天起，靈判界的水面，要被攪一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