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地窖里的夜明珠在李大人腳下投出昏黃光暈，霍嚴的指尖還搭在三尾狐的繩結(jié)上，指節(jié)因緊繃而泛白。

他能聽見自己喉結(jié)滾動的聲音——這個總在靈判所里喝茶看卷宗的老人，此刻站在石階頂端的影子像座山，壓得地窖里的空氣都發(fā)悶。

"李大人？"蘇棠攥著鎮(zhèn)靈符的手微微發(fā)抖，符紙邊緣的火苗被穿堂風撩得忽明忽暗，映出她眼底的驚疑。

方才還在叫囂的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刀當啷掉在地上，額角的冷汗順著下頜滴進衣領(lǐng)。

李大人的目光在三尾狐的銀毛上頓了頓，又轉(zhuǎn)向霍嚴："霍判者可知道，本官今日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扶了扶腰間的玉牌，那是靈判所負責人的信物，"三日前，玄獸司報說有靈獸無故失控，昨日西市的貓婆說她的招財鼠被靈毒侵蝕，今早..."他突然笑了，"今早有人往本官茶盞里投了張紙條，寫著'地窖藏狐，護衛(wèi)監(jiān)守自盜'。"

霍嚴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今早替蘇棠去萌寵齋送靈食時，在街角撿到的那張被踩過的紙團——原來不是巧合。

"所以本官跟著這位統(tǒng)領(lǐng)的靈識波動走了半宿。"李大人抬了抬下巴，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立刻癱坐在地，"霍判者，你破的不是普通的竊獸案。"他緩步走下石階，玄色官靴碾過碎磚，"是有人想借靈獸失控的謠言，動搖靈判界的根基。

而你..."他停在霍嚴面前，目光灼灼，"是這潭渾水里最亮的那根針。"

地窖外傳來打更聲，三更梆子響得清脆。

霍嚴忽然明白李大人話里的意思——那些說他是"廢判"的流言，那些刻意引他來地窖的線索，原是局中局。

他垂眸看向掌心還沾著血的阿福，小貓靈正用尾巴輕輕掃他手腕，像在安撫。

"三日后的公開辯論，你替本官上臺。"李大人從袖中摸出塊墨玉令牌，"那些質(zhì)疑你的人，那些推波助瀾的嘴，你用證據(jù)堵上。"

霍嚴捏緊令牌，玉質(zhì)涼得刺骨。

他聽見自己說"是"，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意外的堅定——這是他在靈判界第一次，有了可以正面反擊的機會。

...

辯論那日，靈判所的演武場擠得水泄不通。

霍嚴站在臺側(cè)，能聽見臺下嗡嗡的議論："那就是霍嚴？

聽說他連凡獸契約都簽不穩(wěn)" "李大人瘋了吧，讓個廢判和林澤辯"。

他低頭整理懷里的卷宗，羊皮紙邊角被他翻得卷了毛——這三夜他沒合眼，把近三月所有靈獸失控案的時間、地點、獸類靈識殘留全標在圖上，阿福的靈影在紙上游走，用熒光爪印標出重疊的規(guī)律。

"霍判者，請上臺。"司禮官的聲音像根銀針，刺破喧鬧。

霍嚴踏上木臺的瞬間，陽光正好穿透檐角銅鈴，在他肩頭灑下一片碎金。

對面的林澤穿著簇新的青紋官服，指尖敲著案幾冷笑："我當是誰，原來是靠女人鎮(zhèn)靈符混日子的——"

"林判者。"霍嚴打斷他，聲音不大，卻像塊石子投進深潭。

他翻開第一份卷宗，"三日前北巷的犬靈襲人案，你判定是飼主虐待致獸失控。

但我用靈契之瞳看過那犬靈的靈火。"他頓了頓，阿福的靈影從他肩頭躍起，在空中凝成一段模糊的指令殘像——"撕了穿藍布衫的"。

臺下響起抽氣聲。林澤的臉瞬間煞白："你...你這是妖法！"

"這是靈契之瞳的能力。"霍嚴又翻開第二份卷宗，"半月前東市玄龜失竊案，你說玄龜自己撞開了結(jié)界。

但結(jié)界邊緣有靈毒腐蝕的痕跡——"他指向卷宗里的拓印，"和今日地窖里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刀上的靈毒，完全一樣。"

林澤"砰"地站起來，案幾被撞得歪向一邊："你血口噴人！"

"我有證人。"霍嚴轉(zhuǎn)頭看向臺下，蘇棠攥著個布包擠到前排，"萌寵齋的蘇棠姑娘，曾在案發(fā)前夜見過林判者的契約獸——那只金睛雀。"蘇棠打開布包，幾片帶著焦痕的金色羽毛飄出來，"金睛雀的尾羽能引靈毒，這是我在玄龜籠邊撿到的。"

演武場突然靜得能聽見風過銅鈴的輕響。

林澤的喉結(jié)動了動，猛地抓起案上的硯臺砸向霍嚴："你根本不是靈判界的人！

你..."

"夠了。"李大人的聲音像重錘敲在銅鑼上。

他坐在主位，手里的驚堂木重重拍下，"林澤，你私養(yǎng)帶毒獸類，偽造失控案嫁禍他人，證據(jù)確鑿。"他轉(zhuǎn)向霍嚴，眼里浮起笑意，"霍判者，你用事實證明了，真正的判者，從不是靠階位，而是靠眼睛。"

臺下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

蘇棠眼睛亮晶晶的，舉著從路邊摘的小藍花沖他揮手。

霍嚴摸了摸發(fā)燙的耳尖，正要開口，袖中突然一沉——是張紙條不知何時塞了進來。

他借整理卷宗的動作展開，上面只有四個字，墨跡未干："今晚子時"。

演武場的陽光依然明亮，可霍嚴后頸突然泛起涼意。

他抬眼看向遠處的云，那片原本雪白的云不知何時聚成了團，像被什么陰影籠罩著。

阿福"喵"地輕叫一聲，跳上他肩頭，尾巴尖對著天空輕輕抖動——那里，有他用靈契之瞳才能看見的靈識波動，像條毒蛇，正緩緩游向月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