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林澤的喊叫聲散進霧里,霍嚴望著那抹被押走的身影,后頸的靈契印記又開始發燙。
他垂眸看向掌心的絹帛,方才林澤提到的"蝕骨的人"像根細針,正順著他的神經往深處扎。
"霍嚴?"蘇棠的聲音帶著點發顫的擔憂,金眼雀撲棱著落在她肩頭,小腦袋直往她頸窩里鉆,"你手在抖。"
霍嚴這才驚覺自己指節發白,他松了松攥得死緊的絹帛,抬眼時已換上慣常的冷靜:"去李大人那領了物證,我們先回判所。"說罷轉身要走,卻被蘇棠拽住袖口。
少女的指尖還帶著山風的涼意:"你瞞不過我。"她仰起臉,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像浸了星子,"剛才那股怪味,還有你看北坡的眼神......肯定有事。"
霍嚴喉結動了動。
他不是沒想過隱瞞——蘇棠不過是萌寵齋的普通店員,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卷進這種渾水太危險。
可對上她認真的模樣,那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等回了住處再說。"他低頭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金眼雀忽然撲騰著飛到他頭頂,嘰嘰喳喳啄他發頂,倒像在幫蘇棠催他開口。
判所的燈火在山腳下亮起時,李大人的親兵已押著林澤走遠。
霍嚴把裝著靈核和絹帛的木匣交給值夜的文書,特意叮囑"密封存進冰窖",余光瞥見蘇棠站在廊下,正把金眼雀塞進懷里暖著,發梢還沾著草屑。
回到租住處時,月亮已經爬到屋檐角。
霍嚴關緊門窗,點燃避塵香,這才從懷里摸出塊青玉佩——那是他與契約獸阿福的靈契信物。
指尖剛觸到玉面,后頸的印記便灼燒起來,眼前浮現出阿福的記憶碎片:林澤念咒時骨杖上的暗紋、山坳里那團被刻意隱藏的黑霧、還有道沙啞的聲音在說"引夠七只怨獸,圣獸契約就是你的"。
"等等。"霍嚴捏緊玉佩,靈契之瞳泛起金光,記憶碎片突然加速——黑霧里浮出個血色紋章,像團扭曲的火焰,"蝕骨"二字正刻在紋章中央。
"啪!"
青玉佩重重砸在桌上,霍嚴額角滲出汗珠。
蘇棠從里屋端著藥盞過來,見他這樣子,藥盞"當啷"掉在木盤里:"你、你又用靈契之瞳了?
上次不是說......"
"蘇棠。"霍嚴抓住她欲探向他后頸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她縮了縮,"林澤背后有人,叫'蝕骨'。
他們操控獸靈,甚至可能和我......"他頓了頓,到底沒說出"穿越"二字,"和我來靈判界的原因有關。"
蘇棠的瞳孔微微放大,金眼雀從她肩頭飛起,在屋里繞了兩圈又落回她手背,小爪子緊緊摳著她皮膚。
她忽然笑了:"我就說嘛,那天在萌寵齋你蹲在阿福籠子前看半天,肯定不是單純覺得它圓。"
霍嚴一怔。
"所以呢?"少女踮腳替他擦掉額角的汗,發間的茉莉香混著藥味涌進他鼻端,"要查這個蝕骨,對吧?
我幫你。"
"不行。"霍嚴下意識后退半步,撞得椅背發出聲響,"太危險。"
"危險?"蘇棠歪頭,從腰間解下金眼雀的鈴鐺項圈,"上個月我幫王嬸找走丟的銀紋貓,被野狗追著跑過三條街;前兒給陳判家養的雪貂治拉肚子,被撓得滿手血。"她舉起手,指腹上果然有淡粉色的抓痕,"再說了,金眼雀現在都能啄散一階獸靈了。"
金眼雀像是聽懂了,撲棱著翅膀撞向霍嚴的手背,嘰嘰叫得清脆。
霍嚴望著她發亮的眼睛,忽然想起初見時她蹲在萌寵齋門口,正給受傷的流浪貓喂魚干,陽光穿過她發梢,把睫毛的影子投在小貓絨毛上。
他喉間發緊,伸手覆住她手背:"后半夜,去判者公會后的廢園。
林澤的親衛說,骨杖上的暗紋和那廢園的地磚紋路一樣。"
蘇棠用力點頭,轉身去抽屜里翻夜行衣,發梢掃過他手背時,帶起一陣細碎的癢。
子時三刻。
月隱云后,巷子里只有燈籠的光暈被風揉碎。
霍嚴背著裝著靈紋匕首的包裹走在前頭,蘇棠跟在他身后三步遠,金眼雀縮在她袖中,只露出個小腦袋。
轉過最后道彎,廢園的斷墻已近在眼前,墻根下的野薔薇在風里沙沙作響。
"停。"霍嚴突然拽住蘇棠的手腕,將她扯進墻縫里。
三道黑影從廢園門后閃出來,為首者腰間掛著淬毒的獸牙匕首,月光掠過他面巾縫隙,露出半只青灰色的眼睛——那不是人眼,是被獸靈侵蝕的征兆。
"果然來了。"青眼人低笑,聲音像砂紙摩擦,"蝕骨大人說,霍判官好奇心重得很。"
蘇棠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能感覺到袖中金眼雀的體溫在升高,那是要發動靈術的前兆。
霍嚴的手按在她后腰,輕輕拍了兩下——這是他們路上約好的暗號:他主攻,她用金眼雀干擾。
"蘇棠,往左。"霍嚴低聲道,身影已如離弦之箭撲向青眼人。
靈紋匕首出鞘的瞬間,寒光映得斷墻發亮。
青眼人揮刀格擋,金屬相撞的脆響驚飛了墻角的夜梟。
蘇棠趁機往左邊竄去,金眼雀"啾"地一聲從她袖中飛出,尖喙噴吐出淡金色的靈火,直撲另一個黑衣人的面門。
那人大叫著后退,撞在薔薇叢里,身上立刻多出十幾道血痕。
第三個人從背后摸向蘇棠,她轉身就是一腳踹在對方膝蓋上,學自霍嚴的擒拿手順勢扣住對方手腕。"咔"的一聲,那人痛呼著栽倒,懷里掉出個青銅小瓶,腥甜氣瞬間彌漫——正是霍嚴在山上聞到的血銹混焦味。
"走!"霍嚴踢飛青眼人的匕首,反手用刀背敲在他后頸。
蘇棠抓起青銅瓶,拽著他往巷口跑。
金眼雀在頭頂盤旋,用靈火逼退試圖追擊的黑衣人。
等他們氣喘吁吁躲進萌寵齋的地窖時,蘇棠的衣袖已被劃開道口子,臂彎處有道血痕。
霍嚴扯下自己的衣襟給她包扎,指腹碰到她皮膚時,兩人都頓了頓。
"他們知道我們要查廢園。"霍嚴盯著那青銅瓶里的暗褐色液體,靈契之瞳微微發燙,"這是用獸靈血和人血煉的引獸香,比林澤用的更狠。"
蘇棠低頭看他專注的側臉,忽然伸手碰了碰他后頸的靈契印記:"疼嗎?"
霍嚴一僵,抬頭時卻見她眼里沒有恐懼,只有亮得灼人的光:"明天去藥堂買傷藥,順便查查這瓶子的來歷。"她晃了晃青銅瓶,"蝕骨的人不是說戲才剛開始么?"她笑起來,酒窩在昏黃的燭火里若隱若現,"那我們就陪他們唱完這出。"
霍嚴望著她,忽然伸手把她拉近,下巴抵在她發頂。
地窖外的風卷著幾片落葉掠過窗欞,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等天亮......"
"不。"蘇棠抬頭,指尖按住他嘴唇,"就今晚。"她指了指墻上的掛鐘,時針正指向兩點,"你看,月亮剛爬過東墻,正是查廢園的好時候。"
霍嚴一怔,隨即低笑出聲。
他替她理了理被弄亂的發,把靈紋匕首塞進她手里:"拿著,戳到膝蓋就行,別學我往脖子上招呼。"
蘇棠接過匕首,金眼雀撲棱著落在她肩頭,小爪子拍了拍她手背。
地窖的木門被風推開條縫,吹得燭火搖晃,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墻上,像兩株根系交纏的樹。
霍嚴摸出懷里的古董懷表,表盤上的齒輪突然開始倒轉——這是穿越任務啟動的征兆。
他望著蘇棠發亮的眼睛,把懷表重新收好。
真正的戲,確實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