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的肩膀還在發顫,懷里的油布包被他攥得變了形。
霍嚴蹲下來按住他的肩膀,能摸到粗布下凸起的骨節——這孩子至少兩天沒好好吃飯了。"慢慢說,他們要燒萌寵齋是青麟會的主意?
還是......"他頓了頓,靈契之瞳在暗處泛起微光,小六子脖頸處淡青的抓痕突然清晰起來,"這傷不是普通獸爪撓的,是暗影判者的蝕骨貂?"
小六子猛地抬頭,眼里的恐懼幾乎要溢出來:"霍判者您咋知道?
我今早去碼頭送貨,聽見劉管事跟個穿黑斗篷的人說'等月蝕夜,讓那些被獸靈沖腦的瘋狗啃了萌寵齋',那黑斗篷的手腕上......"他顫抖著比劃,"有團黑霧,像活的蛇似的纏著手腕!"
蘇棠倒抽一口冷氣,金眼雀在她肩頭炸起一片金羽。
她蹲下來用帕子擦小六子額角的血,手指卻在發抖:"那是暗影判者的標記,我爹的筆記里寫過......他們用邪術操控獸靈,讓契約獸反傷主人。"她突然抓住霍嚴的手腕,"霍嚴,小六子說的月蝕夜就是今晚!
子時三刻月全蝕,那時候獸靈最躁動......"
院外的砸門聲突然變了節奏,從"砰砰"悶響變成指甲刮門的刺啦聲。
霍嚴的后頸竄起涼意——普通尋仇的人不會用這種方式,這是被獸靈附體的活人才有的動作。
他反手握住蘇棠的手,觸感比往常涼得多:"蘇棠,你帶小六子去天判院找李明判,他手里有能鎮獸靈的玄鐵鈴。
油布包里的賬冊是青麟會勾結暗影判者的證據,必須在月蝕前送到。"
"那你呢?"蘇棠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卻咬著牙把金眼雀塞進他掌心,"金眼雀能探十里內的獸靈波動,雪尾狐留在你身邊隱息。
我帶著小六子從狗洞鉆出去,半個時辰就能到天判院。"她突然踮腳在他耳邊低語,"我爹說過,月蝕夜獸靈會找最近的宿主,你千萬......"
"砰!"
門閂斷裂的瞬間,霍嚴把蘇棠和小六子推進后巷。
他轉身時看見三個搖搖晃晃的身影跨進門檻——都是青麟會的雜役,眼球泛著渾濁的青灰色,脖頸處爬滿暗紫色的血管。
最前面那個的右手已經完全獸化,覆蓋著蝕骨貂的尖刺鱗片,指甲縫里還滴著黑血。
"退后。"霍嚴低喝一聲,短刀在指尖轉出銀弧。
雪尾狐從他腳邊竄出,雪色皮毛在夜色里融成一片霧,下一秒那三個雜役突然僵住,捂著耳朵慘叫——雪尾狐的隱息術不止能藏形,還能擾亂獸靈的感知。
他趁機摸到墻縫里的賬冊,剛要往懷里塞,最左邊的雜役突然暴起。
霍嚴旋身避開那爪擊,短刀劃開對方的衣袖,卻在看見對方腰間的玉佩時瞳孔一縮——那是天判院明判的隨身信物,上個月李大人還戴著它來萌寵齋選過靈草!
"原來如此。"霍嚴低聲呢喃,靈契之瞳的綠光驟然亮起。
他看見那些青灰色的獸靈正從雜役的七竅里往外鉆,像一團團扭曲的黑霧,其中一團黑霧上纏著根細若游絲的金線——那是契約獸被強行剝離主人后的殘念。
院外突然傳來清越的鳥鳴,是金眼雀的示警聲。
霍嚴立刻明白蘇棠已經安全,他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釘,精準釘住三個雜役的琵琶骨。
獸靈失去宿主后發出尖嘯,被短刀上的靈契紋灼燒得四處逃散。
他彎腰扯下那枚玉佩,入手的溫度讓他皺眉——正常玉墜在秋夜該是涼的,這枚卻帶著詭異的溫熱。
"霍判者!"
巷口傳來李大人的聲音,他帶著五六個持玄鐵槍的天判衛沖進來。
李大人的官服有些凌亂,腰間的玄鐵鈴正發出嗡嗡輕響,顯然剛用過鎮靈術。
他看見地上的雜役,臉色驟沉:"這是被暗影判者的'獸傀術'操控了,他們用活人為獸靈容器......霍嚴,你怎么不提前傳信?"
霍嚴把玉佩遞過去:"李大人,您看看這個。"
李大人接過玉佩的瞬間渾身劇震,玄鐵鈴"當啷"墜地。
他抬頭時眼底血色翻涌:"這是我二弟子的貼身之物,他三天前去查玄獸失竊案,至今未歸......"他突然抓住霍嚴的手腕,"走,去天判院。
我剛收到線報,暗影判者今晚要襲擊的不止萌寵齋,還有玄獸司的獸靈庫——那里存著三十只待馴化的靈獸!"
兩人往天判院狂奔時,霍嚴的袖中突然一熱。
他摸出塊染血的碎布,是方才小六子懷里掉出來的,上面用獸血寫著歪歪扭扭的字:"小心帶玄鐵鈴的人"。
字跡還未干透,血腥味混著夜露鉆進鼻腔,讓他后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李大人的玄鐵鈴還在前面叮當作響,聲音卻突然變得刺耳。
霍嚴望著那道急走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玄獸司,李大人曾說"獸靈庫的鑰匙只有我和大弟子有"——而他的大弟子,正是上個月舉報霍嚴私通暗影判者的人。
月蝕的陰影已經爬上中天,霍嚴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碎布上的血字。
風卷著幾片枯葉掠過他腳邊,其中一片葉背用朱砂寫著更小的字,在月光下若隱若現:"內鬼在左"。
他突然頓住腳步,抬頭看向李大人的背影。
對方似乎察覺了什么,回頭露出關切的笑:"怎么了?
獸靈庫撐不了多久......"
霍嚴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他摸出金眼雀,看著它在掌心蹦跳著指向東方——那里是天判院的方向,也是玄獸司的所在。
可金眼雀頸間的羽毛卻在倒豎,這是它感知到危險時才會有的反應。
"李大人,"霍嚴放緩腳步,把碎布塞進袖口,"您說聯合其他判官,具體是哪些人?"
李大人的腳步微滯,玄鐵鈴的響聲錯開半拍:"自然是信得過的......"
他的話被一陣急促的鳥鳴打斷。
金眼雀突然撲棱著飛上天空,在月蝕的陰影里劃出一道金線。
霍嚴望著它消失的方向,袖中的碎布突然變得滾燙,仿佛有個聲音在他耳邊低語:"你以為你能信任的人,或許正是最該防備的。"
月盤完全被陰影吞沒的剎那,霍嚴摸向腰間的短刀。
刀鞘上的靈契紋泛著幽綠的光,像一雙正在蘇醒的眼睛。
他望著李大人越走越遠的背影,喉嚨發緊——那個總說"年輕人要相信同伴"的長輩,那個曾拍著他肩膀說"我信你"的上司,此刻的影子在月光下竟有些扭曲,像被什么東西附了身。
"霍判者?"李大人回頭喚他,聲音里帶著催促。
霍嚴應了一聲,加快腳步跟上。
可他的右手始終按在短刀上,靈契之瞳在暗處流轉著冷光。
碎布上的血字還在發燙,像根刺扎在他心口——有些信任,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