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難怪她對我的身世如此清楚。蕭景珩扶起她："素心姑姑請起。有您相伴，靜姝安危我才能放心。"
"等等，"我打斷他們，"誰說我要去京城？"
兩人齊刷刷看向我。蕭景珩眉頭緊鎖："你留在這里更危險。李貴妃的人隨時會到。"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走。"我指向窗外，"父親年邁，阮家上下百余口人，我若一走了之，他們怎么辦？"
蕭景珩沉默了。靜安師太——現在該稱她素心姑姑了——輕嘆一聲："公主心善，但..."
"我不是什么公主。"我苦笑，"我只是阮靜姝，一個商賈之女。京城那種地方，我活不過三天。"
"靜姝。"蕭景珩突然握住我的雙肩，力道大得發疼，"聽我說。李貴妃不會放過任何與蕭貴妃有關的人。你留下，只會連累更多人。"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澆醒了我。是啊，前世阮家滅門，恐怕不止因為財富，更因我的身世！我若不走，歷史必將重演。
"好。"我艱難地點頭，"我去。但必須保證父親和阮家的安全。"
"我已安排妥當。"蕭景珩神色稍緩，"天亮前會有一隊'商旅'接走阮伯父，暫避風頭。阮府下人全部遣散，財物轉移。"
我驚訝于他的周密安排，同時又有些不安："你...早就預料到這一天？"
"從我確認你身份那刻起，就一直在準備。"他直言不諱，"只是沒想到危機來得這么快。"
窗外，東方已泛起魚肚白。蕭景珩必須即刻啟程回京，而我則要隨后秘密前往。
"拿著這個。"他解下腰間玉佩塞入我手中，"我府上親信見此物如見我本人。進京后直接去柳宅，那里絕對安全。"
玉佩溫潤如水，上面雕刻著精致的龍紋——皇子才能使用的圖案。我緊緊攥住它，仿佛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景珩..."千言萬語堵在喉頭，卻一句也說不出。
他忽然將我拉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讓我窒息："記住，無論發生什么，活著最重要。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
這個擁抱短暫而用力，分開時，他眼中似有淚光閃過，但轉瞬即逝，又恢復了那個冷靜自持的寧王。
素心姑姑遞給我一套粗布衣裳："公主，我們得喬裝改扮。"
一刻鐘后，我穿著麻布衣裙，發髻松散，臉上還抹了灶灰，活像個鄉下丫頭。素心姑姑則扮作我祖母，兩人挎著包袱，從后門悄悄離開阮府。
回頭望去，這座我生活了兩世的宅院在晨光中靜謐如常。誰能想到，它的主人正在逃亡？
我們混在出城的人群中，順利通過城門。按計劃，我們要走小路前往三十里外的楊柳渡，那里有蕭景珩安排的船直抵京城。
正午時分，我們在一條小溪邊歇腳。素心姑姑取出干糧，我卻毫無胃口。
"姑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
素心姑姑長嘆一聲，眼中浮現追憶之色："二十三年前，蕭貴妃寵冠后宮，生下雙胞胎女兒更是喜上加喜。誰知滿月宴當晚，有人在嬰兒房發現巫蠱人偶..."
隨著她的講述，那段血腥往事逐漸清晰。李貴妃買通宮女，誣陷蕭貴妃用親生骨肉施咒。先帝震怒，下令處死女嬰。蕭貴妃的貼身侍女——我生母冒死救出一個嬰兒，連夜逃出皇宮。
"你母親帶著你東躲西藏，最終在江南落腳。"素心姑姑抹去眼淚，"后來她結識阮老爺，為給你個正經身份，才嫁入阮家。"
"那...另一個女嬰呢？"我輕聲問。
"死了。"素心姑姑聲音哽咽，"被活活燒死在宮中...蕭貴妃因此瘋癲，不到一年就郁郁而終。"
溪水潺潺，卻沖不散心頭的沉重。我竟有個雙生姐妹，還未來得及看清這世界就慘死宮闈！這筆血債，李貴妃必須償還！
"什么人！"素心姑姑突然厲喝。
樹叢中竄出三個蒙面大漢，刀光凜冽！我本能地摸向袖中銀針，卻想起換衣時未帶武器。
"老大，就是這小娘們！"一個歹徒指著我叫道，"抓活的，賞金加倍！"
李貴妃的人！來得這么快！素心姑姑擋在我身前："公主快跑！"
我豈能丟下她？抓起地上一根粗樹枝，我狠狠砸向最先沖來的歹徒。樹枝斷裂，那人只是晃了晃，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小娘們還挺烈！"他獰笑。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歹徒咽喉！他瞪大眼睛，轟然倒地。
其余兩名歹徒大驚失色："有埋伏！撤！"
又是兩箭連發，精準命中他們后心。三人轉眼斃命，我驚魂未定地看向箭矢來處——一個獵戶打扮的男子從樹上躍下，正是蕭景珩的貼身侍衛墨離！
"屬下來遲，公主受驚了。"他單膝跪地。
"你怎么在這里？"我驚訝道。
"殿下料到李貴妃會派人截殺，命我暗中保護。"墨離收起長弓，"此地不宜久留，請隨我速去渡口。"
有墨離護送，余下路程平安無事。楊柳渡口，一艘不起眼的貨船正在等候。船頭站著個熟悉的身影——父親！
"爹爹！"我飛奔過去，撲入他懷中。
"靜姝..."父親老淚縱橫，"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說你是什么公主..."
我不知從何解釋，只能簡單告知我的身世之謎。父親聽完，竟沒有太過震驚："其實...我早有所疑。你母親臨終前曾說，你的命比她自己的更重要..."
夜幕降臨，貨船悄然啟程。我站在船尾，望著漸行漸遠的江南，心頭五味雜陳。這一去，不知何時能歸，更不知等待我的是福是禍。
三日后，京城在望。為避人耳目，我們分頭行動：父親和阮府下人隨墨離去蕭景珩的別院；我和素心姑姑則喬裝成醫女，前往柳宅。
京城比想象中還要繁華，街道寬闊，樓閣林立。但我無心觀賞，只壓低斗笠匆匆趕路。
柳宅位于城西僻靜處，外表樸素，內里卻別有洞天。穿過三重院落，我被引至一間密室。墻上掛滿地圖和人物關系圖，中央大桌上堆滿文書——顯然是指揮中心。
"公主請在此稍候。"引路的老仆恭敬道，"殿下入宮面圣未歸，但已安排好一切。"
我坐立不安地等到掌燈時分，門外終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蕭景珩大步走入，一身朝服還未換下，面色疲憊卻掩不住喜色。
"靜姝！"他快步上前，上下打量我，"路上可還順利？"
"遇到三個殺手，多虧墨離相救。"我簡短回答，"朝中情況如何？"
蕭景珩示意素心姑姑退下，親自給我倒了杯熱茶："比想象的復雜。太子不僅指控你冒充皇族，還誣陷我勾結商賈圖謀不軌。"
"皇上信了？"
"半信半疑。"他冷笑，"但李貴妃在一旁煽風點火，父皇已下旨明日早朝當庭審問此事。"
我手一抖，茶水灑在裙上："我要上朝？"
"不必擔心。"他握住我冰冷的手，"我已聯絡了禮部陳尚書和都察院左都御史，他們會為你說話。"
"為什么幫我？"
"陳尚書是你生母的兄長，你的親舅舅；左都御史則是蕭家舊部。"蕭景珩輕聲道，"靜姝，你不是一個人。蕭家和陳氏一族都會支持你。"
這個認知讓我一時難以消化。一夜之間，我從孤女變成了兩大世族的血脈，這種轉變太過突然。
"景珩..."我猶豫片刻，還是問出口，"若...若皇上認我，我們的關系..."
他神色一僵，隨即苦笑："是啊，姑侄...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室內一時寂靜。我們相對無言，都知道橫亙在中間的不僅是仇恨，還有血脈倫常。
"早點休息吧。"最終他打破沉默，"明日早朝，將是一場硬仗。"
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三更時分，素心姑姑悄悄進來，手中捧著一個錦盒。
"公主，這是殿下讓老奴轉交的。"
盒中是一套素雅卻精致的衣裙，顏色是只有皇室才能用的天水碧。我撫過衣袖上精美的刺繡，指尖微微發顫。
"還有這個。"素心姑姑又取出一支金鳳簪，"蕭貴妃的遺物，殿下特意尋來的。"
鳳簪在燭光下熠熠生輝，仿佛在訴說著一個母親對女兒未說出口的愛。我將它緊緊貼在胸口，淚水無聲滑落。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我穿戴整齊，素心姑姑為我梳了一個端莊的發髻，插上金鳳簪。
"公主與蕭貴妃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紅著眼圈說，"先帝若見到，定會認出來。"
蕭景珩一身朝服在門外等候。見到我，他眼中閃過驚艷，隨即恢復平靜："準備好了嗎？"
我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馬車穿過晨霧籠罩的街道，緩緩駛向皇城。宮門巍峨，守衛森嚴。每過一道門，我的心就跳得更快一分。
"記住，"下車前，蕭景珩最后叮囑，"無論發生什么，實話實說。你手腕上的胎記和鳳簪就是最好的證據。"
我摸了摸左腕內側的蝶形胎記——這是皇室女眷特有的標記，也是母親從未讓我在外人面前露出手腕的原因。
金鑾殿前，文武百官已列隊等候。我們的到來引起一陣騷動，無數目光如刀子般刺來。我挺直腰背，跟隨蕭景珩步入大殿。
殿內金碧輝煌，龍椅上的皇帝面容威嚴，目光如電。太子站在百官之首，眼中滿是陰鷙。而在他身旁，一位華服婦人正冷冷盯著我——李貴妃！
"兒臣參見父皇。"蕭景珩行禮，"阮靜姝已帶到。"
我按素心姑姑教導的禮儀下跪行禮："民女阮靜姝，叩見皇上。"
殿內一片嘩然。不少大臣交頭接耳，對我指指點點。
"抬起頭來。"皇帝命令道。
我緩緩抬頭，與龍椅上的天子四目相對。他的瞳孔猛然收縮，手中茶盞"啪"地落地。
"像...太像了..."他喃喃自語，仿佛見到鬼魂。
我知道他看到了誰——蕭貴妃，他曾經最愛的女人。
"陛下！"李貴妃尖聲打斷，"此女分明是冒牌貨！蕭妹妹的女兒二十三年前就死了！"
皇帝恍若未聞，只是死死盯著我："你...左腕可有胎記？"
我慢慢卷起左袖，露出蝶形胎記。殿內驚呼聲四起。
"陛下明鑒！"一位白發老臣突然出列，"此胎記乃陳氏女血脈獨有，老臣可以作證！"
這必是陳尚書，我的親舅舅。他老淚縱橫，看我的眼神充滿慈愛。
"荒謬！"太子厲聲打斷，"胎記可以偽造！此女分明是寧王找來迷惑父皇的棋子！"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另一位大臣出列，"阮小姐容貌與蕭貴妃如出一轍，豈是巧合？"
朝堂上頓時分為兩派，爭吵不休。皇帝眉頭緊鎖，突然拍案："肅靜！"
大殿瞬間鴉雀無聲?；实圩呦慢堃?，來到我面前："你母親...可還安好？"
"回陛下，母親在我十歲那年就去世了。"我輕聲道，"她臨終前給了我這個..."
我取出金鑲玉令牌和母親的信?；实劢舆^，雙手微微發抖："這是...朕當年賜給蕭貴妃的..."
李貴妃臉色煞白，突然沖上前："陛下不可輕信！此女來歷不明..."
"夠了！"皇帝暴喝一聲，"朕自有決斷！"他轉向我，聲音柔和下來，"你可有證據證明自己是蕭貴妃之女？"
我深吸一口氣，從懷中取出母親的地圖："這是母親留下的，標注了巫蠱案真兇的藏身之處。"
皇帝展開地圖，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后，他轉向李貴妃，眼中怒火滔天："愛妃可認得這個地方？"
李貴妃面如死灰："臣妾...臣妾不知..."
"是嗎？"皇帝冷笑，"那朕提醒你，二十三年前，你的貼身宮女就是在這里制作巫蠱人偶的！"
朝堂嘩然！太子撲通跪下："父皇明鑒！這定是寧王偽造的！"
"閉嘴！"皇帝怒斥，"朕還沒老糊涂！"他轉向我，眼中竟有淚光閃動："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
這一聲"孩子"，等于承認了我的身份。殿內陳氏一派的大臣紛紛跪倒："恭賀陛下尋回公主！"
就在這混亂時刻，一個侍衛匆匆進殿："報！江南急奏！阮府遭人縱火，所幸無人傷亡！"
我心頭一緊——李貴妃的人動手了！若非我們提前撤離，此刻已葬身火海！
皇帝勃然大怒："查！給朕徹查！"他拉起我的手，聲音哽咽："從今往后，你就是朕的靜姝公主，看誰敢動你一根汗毛！"
退朝后，我被安置在蕭貴妃曾經居住的毓秀宮。宮女太監跪了一地，口稱"公主千歲"。這一切恍如夢境，我站在殿中，不知所措。
"公主。"素心姑姑輕喚，"寧王殿下求見。"
蕭景珩一身朝服未換，俊朗如松。我們隔著滿殿宮人相望，眼中情緒復雜難明。
"微臣參見公主。"他恭敬行禮，用的是臣子對主上的禮節。
這一聲"公主"，這一拜，將我們徹底隔在了君臣的鴻溝兩側。前世的仇怨，今生的情愫，都在這道鴻溝前黯然失色。
"免禮。"我強忍哽咽，努力維持著公主的威儀。
窗外，暮色四合。屬于阮靜姝的平凡人生已經結束，而靜姝公主的宮廷生涯，才剛剛開始...
毓秀宮的清晨來得格外早。
"公主，該起身了。"素心姑姑輕輕掀開床帳，陽光霎時灑滿錦被。我睜開眼，頭頂繡著百鳥朝鳳的帳頂讓我恍惚了一瞬——這不是我的閨房。
對了，我現在是靜姝公主，住在已故蕭貴妃的寢宮里。
"什么時辰了？"我撐起身子，渾身酸痛。這雕花大床看著華貴，睡起來卻遠不如阮府的檀木床舒服。
"卯時三刻。"素心姑姑扶我下床，"各宮娘娘都派人來問候，禮物堆滿了前廳。李貴妃還特意送來一套頭面，說是給公主的見面禮。"
我冷笑一聲。昨日朝堂上皇帝當眾斥責李貴妃，今日她就來示好，這轉變未免太快。
"檢查過了嗎？"
"老奴用銀針試過，沒毒。不過..."素心姑姑壓低聲音，"那套紅寶石頭面中藏有麝香，久戴會導致不孕。"
果然！我握緊拳頭。前世林宛如用香囊害我不孕，今生李貴妃手段如出一轍。這對母子，當真是一脈相承的惡毒！
"收起來，改日'不小心'摔碎。"我走向梳妝臺，"今日有什么安排？"
"辰時要去給皇上請安，巳時皇后召見，午時..."素心姑姑頓了頓，"太子妃邀公主賞花。"
我手中的玉梳一頓。昨日才認祖歸宗，今日太子妃就迫不及待要見我，必有所圖。
"推了，就說我身子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