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撕開七月的燥熱時,蠶匾里的蠶蟲已長得手指般粗。林夏蹲在蠶房角落,
看著鋪滿竹匾的桑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心里泛起陣陣焦慮。這些蠶蟲通體雪白,
肥碩的身軀在桑葉間緩慢蠕動,每啃食一口,就發出細碎的沙沙聲,像春蠶在啃食她的神經。
竹匾層層疊疊堆著,最底層的桑葉已經開始發黃卷曲,邊緣還沾著蠶蟲排出的墨綠色蠶沙,
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澤。灶房里,王桂芳佝僂著背,
正用力往灶膛里塞著潮濕的柴火。濃煙從灶臺縫隙里噴涌而出,嗆得她不停咳嗽,
灰白的頭發被熏得凌亂,幾縷發絲黏在布滿皺紋的額頭上。
她布滿老繭的手在潮濕的柴火堆里翻找,指甲縫里嵌滿黑色的炭灰,
指節因為長期勞作而嚴重變形。"秀蘭!"她突然扯開嗓子喊道,
聲音里帶著壓抑已久的怒意,粗糙的聲線像是砂紙磨過生銹的鐵鍋,"你們只顧著養蠶,
家里的玉米地都快被雜草吞沒了!后山的豬草也沒人割,豬崽子都快餓死了!
"她的聲音在狹小的灶房里回蕩。林夏握著桑葉的手頓了頓,起身時碰倒了腳邊的竹筐。
竹筐里散落著幾株新鮮的野桑,葉片上還帶著清晨的露珠,在昏暗的光線里泛著微弱的光。
這些天,為了讓蠶寶寶吃飽,她和妹妹們走遍了方圓十里的野桑林,
褲腿上沾滿了荊棘的劃痕和草籽,小腿肚被蚊蟲叮咬得滿是紅腫的疙瘩。
遠處的玉米地確實荒疏得不成樣子,齊腰高的雜草淹沒了玉米苗,
遠遠看去就像一片綠色的海洋,偶爾能看到幾株瘦弱的玉米稈在草叢中掙扎著生長。"娘,
等這批蠶繭賣了錢......"她試圖解釋,卻被母親尖銳的聲音打斷。"錢!錢!
整天就知道錢!"王桂芳猛地站起身,手里的火鉗重重砸在灶臺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火鉗在灶臺上砸出一道深深的凹痕,火星四濺,落在她補丁摞補丁的圍裙上,
燙出幾個焦黑的小洞。圍裙下擺還沾著昨天洗野菜時留下的泥漬,
布料因為反復漿洗變得硬邦邦的。"你們四個全跑去培訓,家里的活都扔給我一個老太婆!
你爹在大隊忙得腳不沾地,地里的莊稼沒人管,豬也沒人喂,水沒有人挑,飯也沒有人做,
這日子還過不過了?"她的眼眶泛紅,額頭上青筋暴起,這些天的勞累和委屈終于爆發。
汗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在布滿皺紋的臉上沖出一道道痕跡,
脖頸處的皮膚因為長期暴曬而黝黑粗糙。木梯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秀芳攥著剛采回的桑葉沖進來,羊角辮散了一半,發絲凌亂地貼在通紅的臉頰上。
她跑得氣喘吁吁,粗布衣衫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背上,胸口劇烈起伏著。"姐!
后山的野桑都快被采光了!"她話音未落,就被眼前的場景嚇得僵在原地。
王桂芳顫抖著手指,指向窗外雜草叢生的玉米地:"看看!這就是你們干的好事!
"她的手指關節腫大變形,那是多年勞作留下的印記,
指甲因為長期接觸泥土而變得短而粗糙。"娘,
我們也是想把蠶養好......"秀娥蒼白的臉從木梯轉角探出來,
脖頸處的繃帶還未完全愈合,滲出淡淡的血跡。她扶著木梯的手在微微發抖,
每說一個字都要喘口氣,虛弱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她的嘴唇干裂起皮,
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久病未愈的身體讓她連說話都顯得格外吃力。
她的聲音很快就被母親的怒吼淹沒。"養!養!就知道養!"王桂芳抓起墻角的竹掃帚,
狠狠掃過堆滿蠶匾的桌子。竹掃帚的竹枝抽打在蠶匾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幾片桑葉和蠶蟲簌簌掉落。一只肥碩的蠶蟲掉在地上,扭動著白色的身軀,顯得格外無助。
秀芳尖叫出聲,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蠶蟲撿起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沾濕了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