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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裴璟回京就該進宮面圣的。
可他立下大功，皇上允他在家歇息三日。
這才第二日。
皇上淡淡翻著折子，不痛不癢地聽他說了些軍情戰果。
不痛不癢幾句寒暄之后，裴璟問起了姜遙。
皇上翻折子的手一頓，眼皮挑起：“哦？阿遙？怎么了？”
裴璟神色淡淡：“她終究是臣的夫人，臣該接她回去。”
皇上冷嗤一聲：“裴璟。”
他直喚大名，就像從前他們一個還只是皇子，一個是世家少爺。
“當初，你為你那妹妹撐腰時，怎么沒想著她是你夫人？她被傷成那樣，你卻為了傷她之人不惜拿出免罪金牌，那時你怎么沒顧及著她是你的夫人！”
裴璟深吸一口氣：“我會親自向她賠罪，彌補她。”
“不必了。”
原本微微垂眸的裴璟倏地抬頭。
皇上淡淡道：“你出征那日，朕已經將和離的圣旨送到了裴府。怎么？裴老夫人沒跟你說？”
“和離”兩個字，像箭矢一般猝然射入裴璟心臟。
袖中的手緊緊攥起，眸光震顫，面上卻如既往的冷靜：“皇上，不是跟臣說笑呢吧？”
皇上微微瞇起眸子：“你覺得朕是在跟你說笑？”
裴璟感覺到指甲扎進手心的刺痛。
怎么不是開玩笑呢？
她明明那么喜歡他。
裴璟聲音染上幾分薄怒。
面前的不再是當今皇上，而是少時一起長大的兄弟姜臨。
“當初一紙圣旨，你讓我我娶了她，如今又是一紙圣旨，你讓我們和離。皇上，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姜臨不怒反笑：“裴璟，你當朕不知你的性子？若是你不愿意的事，便是朕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不會從。是，當初是朕賜婚，可你沒有拒絕。”
“你知道阿遙得知你沒有拒絕時有多歡喜嗎？”
“可后來她眼淚汪汪地說，你之所以不拒絕，是因為你那個妹妹逼你的。”
“既然你不愿娶她，也不喜歡她，那朕賜你們和離，不就是成全你和你那妹妹了？”
茶盞哐啷一聲撂下。
大殿之內霎時氣氛冷凝到極致。
裴璟默了片刻，忽地一聲冷笑：“是，臣謝陛下成全！”
......
裴念清聽說裴璟回來后發了好大一通火，怒斥府中所有人瞞著他。
“大公子相當于是被休夫了的，能不生氣嗎？”
裴念清聽著窗外侍女們的閑聊，靜靜給自己的傷口上著藥。
卻忽聽一聲驚慌失措的“大公子......”
下一刻，裴璟推門進來了。
目光一下子便落在了她紅腫的臉，和手臂上的燙傷。
裴璟狠狠蹙眉：“怎么受傷的？”
裴念清淡淡一笑，很平靜，似乎早已習慣了。
“二妹妹做的。她怪我上次去找皇上救阿遙。”
裴璟眸光一凜，下意識反駁：“不可能。”
可記憶一下子又被扯回到那天，姜遙崩潰吐血的那天。
“為什么不可能？”
自裴念清被找回府后，裴璟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同胞妹妹。
她明明是裴府的嫡女，受了傷，侍女們卻在外面聊天說笑。
手腕上被燒紅的簪子劃的傷觸目驚心。
裴念清笑了：“哥哥不信吧？在哥哥心目中她是不是一個小可憐？哪怕她做出什么傷害別人的事，也只是她為了保護自己而已。”
“還是說，哥哥知道裴念汐的壞。可是你不在乎。因為在你心中無論她是什么樣，你都將她視若珍寶。”
裴念清給自己上完藥，長嘆了一聲氣：“幸好我入府時便知，我只是和你有血緣關系，從未想過你會真的像哥哥那樣愛護我。”
“可是公主......她真正死心的瞬間，應該是聽到你說......”
裴念清頓了頓。
裴璟自己都沒發現他竟渾身都緊繃了起來。
心像是被緊緊攥起，呼吸都慢了幾分。
他在等裴念清繼續說下去。
“那天你說，‘阿汐不僅僅是妹妹，亦是我的所有’。”
裴念清苦笑一聲，看著他，那目光竟帶著幾分悲憫。
“可是哥哥，你之所以認為她是你的所有，或許是因為你被困在了只有你們二人的世界，從未走出來瞧瞧這世間呢？”
裴璟愣住。
這一句話，像是鐘聲，在他腦海回蕩，余音不絕。
“哥哥，公主嫁入裴府不過一年。府中上下都很喜歡她。”
“她從來不擺公主架子，待誰都是親親和和的。”
“她知道我在府中的處境，所以很小心細膩地照顧我的感受，常常找我聊天說話。自打我回到裴府，從來沒有一個人讓我那樣舒心開懷過。”
“對二妹妹，她也曾是真心相助的。二妹妹平時就冷冷淡淡，深居簡出，似乎在裴府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去找公主幫她離開裴府，公主還以為她在裴府過得很艱難。”
“可其實......你知道嗎，那天二妹妹剛上了公主為她準備的馬車，后腳我就看到她的婢女去通風報信了。”
裴璟臉色一點點暗下去，眼睫之下覆著一層晦暗不明的陰影。
“那天挾持她的人，是她找來的。同樣被綁在隔壁的還有公主。”
裴璟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么說......那晚發生的事，他說過的話，她都聽到了。
他腿一軟，踉蹌幾步，跌坐在椅子上。
“哥哥，其實她離開了你，我很高興。”
裴璟眼中漸漸籠上紅絲，心中更覺出一種他自己都難以意料的痛意。
“她去哪了？”
“幽州。聽說公主十四歲時曾去幽州養病，她外祖家也在那里。”
裴璟呆坐了許久。
臨走前，目光落在她的傷口上：“我讓人將藥膏送來，再給你換一批下人。”
裴璟去了裴念汐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