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谷，尚水澗，臨水宴的舉辦地，如今早已人滿為患。
青衣長衫，頭戴方巾或束發玉冠的學子們三五成群地聚在岸邊的樹蔭底下談笑風生。
人群中，站著一位少年，他生得面龐溫潤如玉，眉如墨畫，眼若星辰，青衫長袍難掩人間絕色，只是眉眼之間隱約可見幾分陰郁。
“修遠兄，都出來玩了，就切莫再想那勞什子的四書五經。吾輩因當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一名藍衫少年走過來搭上顧慎思的肩膀，嚷嚷道，“來，我給你介紹幾位同窗。”
說完將他推向身旁的幾位好友。
“這位就是我常跟你們提及的顧慎思，顧案首，字修遠。”
藍衫少年拍拍手，笑瞇瞇道：“修遠兄，這可都是我平日里的好友，大家都很崇拜你呢。”
話音未落，眾人便紛紛圍攏上前。
“久仰大名，早聞修遠兄詩詞無雙……”
被點到名的顧慎思收起心思，躬身作揖，微笑地與眾人打招呼，“哪里，詩文，小道而已，不足掛齒……”
“修遠兄，謙虛了……”
還未等幾人繼續寒暄，人群中擠出一身穿麻布素衣短打的小斯，神神秘秘，從衣兜里掏出一本小冊子，遞到眾人面前。
幾人定睛一看，冊子封面，一側臥床榻的女子，薄紗輕掩香肩，半遮半露間盡顯姿態撩人，地上還散落紅色絲絳、披帛令人浮想聯翩。
“這.........”
藍衫少年輕咳一聲，咽了口吐沫，疑惑問道。
小廝頓時嘴角上揚，面露眾人皆懂之色。
藍衫少年正欲再次開口，卻被顧慎思一把攔住，“文林，吾輩讀書之人，切記戒驕戒淫。”
“修遠兄，莫非還是童子之身？” 藍衫少年打趣問道。
一時間，顧慎思頓時耳根犯了紅，眾人也跟著起哄。
“修遠兄，我知你文采斐然，又是正人君子，不如臨水宴后，一道去倚翠樓如何？”
顧慎思頓時臉紅到脖頸處，羞窘得恨不能立刻找個洞鉆進去，早知如此，他今日就應該在書院溫習《左傳》，也好過被人調侃揶揄。
藍衫少年趁機湊到他耳邊壞笑道：“修遠兄，別害怕，我會替你保密的……”
顧慎思此時快要惱羞成怒，后槽牙咬的咯吱作響，他瞪了對方一眼，轉過身，背對著眾人，平復紊亂的呼吸。
眾人見狀，又是一陣哄笑。
就在這時候，那小廝才反應過來，幾人會錯了意，忙解釋道，"幾位公子，這不過是，我們收集前來參加宴會女眷畫像而已，若是曲水流觴時見到心儀姑娘卻不知哪家府上，豈不抱憾終身？"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
藍衫少年收起折扇，扶額，難掩尷尬之色，“罪過，罪過，實乃膚淺至極。”
眾人又忍不住笑起來，顧慎思聽了小廝解釋，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態，便想著買下來賠個不是，于是問道，“此畫冊售價幾何？”
“一兩銀子。”小廝伸出一根胖乎乎的食指，嘿嘿笑道。
顧慎思眉頭皺了皺，身為廩生，朝廷一年才補貼五兩。
一部《論語》也不過百文，這區區幾張畫紙，竟要價一兩。他本是想買下緩解尷尬，看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藍衫少年似是看出顧慎思的窘迫，從袖口里掏出一錠銀子，丟給小廝，“畫，我買了。”
小斯雙手接過，喜笑顏開，“多謝這位公子，請您收好。”
說完，撒腿就跑，轉眼功夫，人就沒了影。
顧慎思抱手一禮，“文林兄，剛多有得罪。”
藍衫少年擺了擺手，“修遠兄，見外了。不如一起看看？”
顧慎思原本對這畫冊興致缺缺，但當聽到眾人大呼里面竟然還有商賈之女時，來了興致。
“文林兄，可否借我一觀?”
“嗯？你開竅了？”
藍衫少年嘴上調侃，但還是將那冊子，遞到顧慎思手里。
顧慎思走馬觀花翻著，直到頓了手.........
*
“快看這是哪家的馬車？可真是氣派！”
在人群一聲聲驚嘆、贊美中林府的馬車緩緩駛入清幽谷，隨著外面熙攘的聲越來越大，林楚瑤仿佛如聽仙樂，唇角帶著得意的笑容，愜意躺在軟椅上。
這一路上她可謂春風得意，思緒萬千，腦海里盡是話本子里的情節與橋段。
有郎數人，軒昂俊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思緒紛飛之間馬車行至尚水澗岔路口，人最多的地方，停下來。
丫鬟掀開簾子，攙扶她下了馬車，清晰脫俗的面容、婀娜娉婷的身段兒惹得人嘖嘖稱贊，尤其是一雙勾魂攝魄的媚眼兒，引得周圍男子目光灼熱，更有甚者吹起了口哨。
此刻，林楚婷有些后悔與林楚瑤同坐一輛馬車，自己徹底淪為背景板。
她本想找林楚兮兩人，回頭卻未見兩人的馬車。
此時，尚水澗，屏風處，眾高門閨秀圍坐一團，品茶閑聊。
一身穿乳白色羅裙的蘿莉少女開口問道：“寇姐姐，你說今日貴妃娘娘會在尚水澗沐浴嗎？”
眾人啞然失笑，一粉釵女子道：“小妹，你莫不是真的以為貴妃娘娘是來除抜的吧？”
那蘿莉少女疑惑，“怎么說呢？”
被喚作寇姐姐長裙少女緩緩開口解釋道，
“謝老大人，雖致仕在家，但身為前翰林院大學士，心系郝州青年才俊。此番德妃省親，恰逢上巳節，若曲水流觴時，有才子詩有別才，入得了貴妃法眼，想來得個恩貢也無不可。”
“那豈不要加入德妃一派？”
話音未落，蘿莉少女趕忙捂住小嘴。
“呵呵……”
長裙少女輕聲笑起來，“妹妹，上面的事，咱們閨閣女子還是不要妄言。”
蘿莉少女自知失言，忙連連點頭。
忽然，外面一陣嘈雜之聲傳來，為首的長裙少女，柳眉輕蹙，放下茶盞，淡淡問道：“莫不是德妃娘娘來了？”
另外幾位少女互相看看，均按耐不住身子。
見狀，長裙少女對身邊的丫鬟吩咐道：“快去看看，免得讓我們失了禮數。”
“諾。”
片刻，便見小丫鬟匆匆趕來，俯身稟報，“各位小姐，奴婢剛剛去看了，是林家小姐在尚水澗附近漫步，才惹得眾人喧嘩。”
“哦？哪個林家？”
“回小姐，是繡羅坊的林家。”
眾人聽罷，均露出詫異之色，一個布商家的小姐，竟然如此高調，將她們名門望族閨秀置于何地？
這些千金貴女大多出自簪纓世族，對于庶民，總歸看不起幾分，況且還是布商之女，她們就更不待見了，因此，無需旁人挑撥，就對林楚瑤頗有不悅，只不過，礙于禮數，沒有喜形于色。
唯獨長裙少女，冷哼一聲，諷刺道，“如今這臨水宴，門檻都這么低了嗎？”
此言一出，眾女連連點頭。
長裙少女起身，整理一下衣袖，微抬下巴，對著眾人說道，“既然如此，咱們也過去一睹芳容。”
眾人紛紛站起來，簇擁著長裙少女往屏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