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貴妃當然想奪回六宮大權了。
遠蓉是什么德性,李延不知道,她還會不知道?
六公主出事的消息一來,她就隱約感覺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只是沒想到這件事有這么嚴重,那個總是天真無邪,仰著臉貼著她叫她宋娘娘的小女孩兒死了,那么可愛的女孩兒……她至今想到都心痛。
而這——就是她那徒有其表,外強中干的母后周遠蓉一手造成的!
周遠蓉初登后位的時候,拿著自己那點家當,大肆行賞后宮。
把那些奴才們哄的高高興興的,見天兒往她那里跑,討賞。
給她贏得了個賢德有為的名聲,表面上看,后宮一片祥和。
實際上,那些混跡深宮的老奴,一眼就看出來了!
看出來這周遠蓉是個內里無物的小姑娘,她不懂治家,不懂御下。
她什么都不懂。
只有一身的狐媚子功夫用在李延身上,再裝裝可憐,說兩句看上去好聽又得體的話,這就把李延哄住了。
從一開始,宋貴妃就在等她出丑。
這可是皇宮,不是什么一錘子買賣。
沒有本事的,會被自己的無能吞掉。
偏殿那頭六公主的宮女們鬧起來的時候,宋貴妃正在暖閣服侍李延午睡。
他從晚上開始就一直沒睡,一直發怒,鬧的頭疼。
好不容易吃了一碗粥躺下,徐徐入夢,那頭就鬧騰開了。
她氣的提著裙子起身,走到外頭,想吩咐孫福通派人去制止,然而,李延已經醒了。
他那因為睡眠不足、心情煩躁,加之又被吵醒的躁郁神色,讓她心生畏懼。
但她用力咬了唇,維持著冷靜和體面,走過去鼓起膽量,伸手撫上他那好像因為疲憊當下老了幾歲的臉,用拇指輕輕摩挲。
“陛下……您被吵醒了?臣妾去瞧瞧?!?/p>
她這么說著,心里頭又有些怪宋顯了。
他怎么不阻止呢,任由她們這么尖叫、廝打。
她剛要起身,就被李延捏住了那只她從他臉上收回的手。
他此刻看上去,又異常冷靜。
“把他們叫過來,朕要親自審?!?/p>
李延的命令是把宮女和宋顯都叫來。
不過孫福通自己做主,先讓宋顯進去見見皇帝,至于宮女們,他又額外派了自己的親徒兒去把他們領在院兒里等候傳召。
宋顯率先過來,在門外整理了衣物,進門,弓著身上前,作揖,伏地,叩首,額頭貼著冰冷的地磚。
“陛下。”
李延很在乎那個人他查的怎么樣。
他揮手讓孫福通和宋貴妃先離開,只留了宋顯。
待他們離開關上門,他急問:“怎么樣?是她?”
在這一刻,宋顯徹底聽明白了。
李延的話音里,帶著那種急切,他仿佛已經認定了此事是李如月做的。
只是需要他這個大理寺卿一個肯定的回答,哪怕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線索——比如,那個李如月拿不出的不在場證明。
于是這讓宋顯疑惑了。
倘或他追著李如月不放是因為他那份天然的直覺,那李延又是為了什么?
他為什么對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的小姑娘,甚至是他的親生女兒敵意那么大?
難道,就因為她的娘進了冷宮?
宋顯抬起頭,拱手:“陛下,事發現場沒有任何第三人的痕跡,也沒有任何拉扯、打斗的痕跡,但如今有一件事逐漸明朗,那就是六公主……早就提前在那個廢棄的院落踩過點了,她昨夜偷偷跑去那里,并非一時興趣,而是早有策劃。”
李延沒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點郁悶,原本前傾的身子往后靠。
居高臨下的看著宋顯,陰狠的眼眸里帶著些許不滿。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你在說朕的女兒,六歲的瑜寧,暗中策劃了跑到一個廢棄的院落?去干什么?投湖自盡嗎?!”
宋顯沒有直視他,卻也感到了那股陰冷視線的威壓。
他拱手,抱在一起的拳頭也微微僵硬,努力保持冷靜。
“陛下,六公主是在卯時被打撈上來的,陛下子時三刻就下了尋找公主的命令。這意味著,闔宮上下,幾乎沒有一個人能想到那個廢棄的院落,就連打撈湖水、池塘的時候,也幾乎是到最后,排查到一些廢井、廢棄池塘時,才考慮到那個地方。而也就是這樣的地方,公主從飛仙殿角門出去,目標明確,徑直前往,這會是巧合嗎?”
宋顯提起膽子,補充一句:“就算臣現在帶陛下往那院子走一趟,到了晚上,陛下從正門出去,也未必會準確找的到。”
宋顯的話讓李延陷入了深思,而這深思也終于讓他稍微冷靜一些了。
他從床榻上起身,光著腳,緩慢的來回踱。
“那……”
李延剛想問,頓足,朝窗外滿院子宮女的身影望了一眼。
話停在了嘴邊,一切了然。
“讓她們進來!朕親自審!”
宋顯垂首,起身,上去拉開門,看了孫福通一眼。
孫福通會意,揮了揮手中的拂塵。
他那小徒兒就招呼著宮女們排隊入內。
宮女們此刻都非常狼狽,一個個披頭散發,臉上不是抓痕就是掌印。
衣服也破的破,爛的爛。
換做以往,面見圣上是要整理儀容的。
不過孫福通細心,故意不讓她們整理,就這么進去。
宋顯深深看了孫福通一眼,心想這個老奴才是這宮里最大的老滑頭。
他好像看出了他的意圖,在暗中配合呢。
大約也是想著,倘或宋貴妃真的重新掌權了。
他也算功不可沒。
宋顯微微勾唇,輕輕笑了笑,領情的沖孫福通拱手作揖。
孫福通恭敬的回以一個聰明人間的笑意。
宋顯轉身,瞬間收起笑容,掩去了眼底的不屑。
宮女們進了暖閣,站在遠處,不敢近前。
趁著宋顯去叫人的時候,宋貴妃早從另一頭進來,捧著茶水喂李延喝。
李延坐在軟榻上,喝完茶,由宋貴妃服侍著洗臉、擦手。
然后陰冷的目光冷不丁投來,嚇的宮女們心驚膽顫,立刻跪地,一個個瑟瑟發抖,早就沒了在宋顯面前打架時那不管不顧的氣焰。
而李延難得這一次沒直接拔刀殺人。
其實他這個人,大多數時候還是很冷靜的。
該殺人的時候,也會毫不猶豫。
就是太過不猶豫,才顯得暴虐。
此刻的他,比起上午,甚至顯得有些溫和。
“來,你們跟朕說說,瑜寧平日里頭都愛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