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顯回到鳳棲宮的時候,那些嬪妃、皇子、公主們,還等候在宮門口的宮道上。
只不過被安排了座椅、小桌子,還有奴才給打著傘,避中午的日頭。
嫌疑沒有解除,誰也不能走。
這是李延的命令。
所以他們看到宋顯的時候,既有種看到救星的感覺,又有點怨聲載道。
幾個膽子大的上來,要求宋顯現審她們,審完了好回宮。
她們也沒少去求宋貴妃。
一聽見宋顯回來,宋貴妃立刻從里面出來。
“你去干什么了?”
宋顯看了眼宮道上擠在一起坐在椅子上狼狽不堪的嬪妃們,道:“先讓她們回去吧,大日頭曬著也不像樣。”
宋貴妃嗔怪:“你也知道不像樣?我問你去干什么了?”
說著宋貴妃擺手示意身旁的人去吩咐遣散那些嬪妃。
然后又看向宋顯,似乎耐心也被耗完了。
宋顯低眸,沉默片刻才回:“陛下讓我去查李如月。”
宋貴妃一愕,難以置信:“這算哪門子調查?還什么都沒查明白,先懷疑上了如月?他再怎么厭棄如月的娘,可如月到底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
宋顯忙打斷她,謹慎的看了看四周,不想她非議李延的話被人聽到,免得惹出麻煩。
宋貴妃瞧見他這副謹慎的模樣,又氣又有些不屑:“為官幾載,你倒也愈發像父親那樣怕他了。”
“你不怕?”宋顯心里一陣酸楚。
他本來今天都已經被李如月一頓臭罵,罵成了懦夫、走狗。
姐姐眼中的不屑,又一次讓他受傷。
宋貴妃捏緊手里的帕子,眼神雖堅毅,卻也不免流露幾分畏懼。
可畏懼之上,還是有她的傲骨。
“我不愿意怕!”
宋顯深吸了一口氣嘆息,低眸,壓低聲音。
“愿不愿意是一回事,不愿意的下場,你也都看的到。”
冷宮的那位皇后,因為他動怒死掉的宮女、太監、侍衛統領。
更別提這些年他在朝堂上殺的那些忠臣義士。
人人都怕,不是沒有理由的。
宮道上的嬪妃逐漸都散了,妃嬪們離開前還不忘跟宋貴妃行禮,宋貴妃一一點頭回應。
宋顯也沒多耽擱,直接進入鳳棲宮,開始提審六公主身邊所有的奴才。
幾十個宮女、太監,被拉到一個空曠無人居住的偏殿,整整齊齊的站在下面。
宋顯一進來,就瞧見幾個宮女蠢蠢欲動,流露出幾分緊張和為了即將要做的事所顯現出的雀躍,這種細節他很常見。
一般來說,這種人是趁亂,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機會。
他走上臺階,落座。
還沒開始詢問,被他注意到的那幾個宮女就結伴站了出來。
“宋大人!奴婢等要告發公主殿下的幾個貼身婢女玩忽職守之罪!”
身為大理寺卿,宋顯這幾年可謂什么也見過了。
朝堂的爭斗屢見不鮮,就連員外家的兩只狗也能互相打起來。
審訊中出現因為一己貪欲想趁機咬死仇人的事,他也并不意外。
而且六公主瑜寧的宮女玩忽職守,從他盤查的結果來看,是事實。
但凡她們上一點心,也不可能不知道六公主已經去那院子踩過點。
宋顯沒說話,只是微微靠在椅子上,閉眼稍作休息。
郁鷹站出來,拿出卷宗和筆:“繼續說。”
幾個宮女怕是早在瑜寧逃跑的時候已經覺得自己找到了機會。
幾個人一唱一和,事無巨細的在說六公主那幾個貼身婢女平日里的疏漏。
比如放著瑜寧一個人在御花園玩兒不看顧啦,好幾次弄丟瑜寧最后才找到,然后一起串供欺騙老嬤嬤啦,偷吃瑜寧的東西,偷瑜寧不常戴的玉鐲子換成假的等事。
她們撕咬這幾個貼身婢女的原因,宋顯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這幾個大宮女平日里跋扈驕傲,沒少欺負這幾個小的。
她們也是忍氣吞聲,好不容易等了這機會。
被撕咬的幾個宮女氣的直接沖上去開始打那幾個舉報的宮女,一巴掌一巴掌清脆的落在臉上,緊接著就是一群宮女在一起扯頭發、尖叫,鬧作一團。
瞧著她們這副模樣,宋顯緩緩睜開眼睛。
這若換作他們家,亦或是姐姐的宮中,是必定不可能發生的。
奴才們成了這樣,必定是主子疏忽,教管無方。
不都說皇后娘娘賢德嗎?
怎么弄了這么一群活閻王在照顧六公主?
宮女們的廝打愈演愈烈,郁鷹反復看宋顯,見他沒有讓阻攔的意思,也就沒有阻止。
宋顯靜靜的看著她們廝打,略顯疲憊的安靜眼眸里。看不出顏色。
直到——李延身邊的太監孫福通帶人來。
他們推門的時候很粗魯。
孫福通一臉很生氣的樣子,然后在看到宋顯的時候收斂了。
恭敬的一禮:“大人,陛下剛剛睡著,被吵醒了,讓您過去一趟。”
宋顯不緊不慢,緩緩起身,理了衣袖,下了臺階,跟著孫福通往外走。
孫福通側身看了一眼宋顯。
老狐貍的他,自然知道,宋顯是故意不阻攔那些宮女鬧騰的。
宋顯是故意要李延聽到、看到。
而這恐怕,也不是為了案子。
而是為了削弱遠蓉這位空降的新任皇后在李延眼里的印象。
撕碎那個虛假的、賢德的名聲。
這樣,或許能讓宋貴妃趁這個機會,重新掌握六宮大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