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殺的......” 一句臟話混雜著血沫從林清晏口中溢出,充滿了不甘。
她的脖子拼命往后仰,最后所看見的,是那藍得有些刺目的天空,以及那輛失控的賓利車頭,在車頭上,倒映著自己已然扭曲的面容,臉上寫滿了痛苦與絕望。
一分鐘前,“吱............” 那尖銳的剎車聲,好似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毫無預兆地瞬間劃破了正午時分那如潮水般連綿不絕的蟬鳴。
彼時,林清晏嘴角掛著一抹燦爛到極致的笑容,整個人滿心都沉浸在中獎的巨大喜悅之中。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滿是興奮與激動,腳步輕快得如同踩在云端,嘴里還時不時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雙手緊緊地攥著那張承載著幸運的彩票,仿佛那是世間最珍貴的寶貝。
幸福的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灑而下,強烈的光線將斑馬線都曬得泛起了慘白的光。就在她鼻翼輕動,敏銳地嗅到輪胎焦糊味的那一瞬間,身體竟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先于意識做出了本能反應。
只見她柳眉一皺,眼神瞬間銳利起來,憑借著中醫所特有的靈敏直覺,猛地往左急速撲去,發絲在風中肆意飛舞,道袍的下擺被帶起一道弧線。
然而,即便她反應如此迅速,卻還是未能躲過那迅猛而來的保險杠。只聽 “砰” 的一聲悶響,她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被撞得瞬間騰空而起。
在劇痛從脊椎處如爆炸般蔓延開來的剎那,她的雙眼瞪大,滿是驚恐與不可置信,彩票兌獎時那晶瑩閃爍的香檳氣泡仿佛在眼前再度炸開。她的嘴唇顫抖著,想要呼喊卻發不出聲音。
手機里兩百萬獎金剛到賬的短信還未刪除,甚至連要給社區流浪狗絕育基金捐贈十萬、修繕孤兒院的計劃,都已在她心中盤算妥當。
當林清晏再度緩緩睜開雙眼時,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她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雙手慌亂地在身前摸索著,試圖抓住些什么。
她的腦海中只模模糊糊記得,在倒地之前,自己遭遇了車禍被車撞了。
“難道被撞失明了?不會吧,老天爺怎么能這么狠心,竟要讓我這張傾國傾城的臉蛋,配上一雙毫無神采的眼睛?”林清晏滿心悲戚,臉上滿是哀怨,還在為自己的遭遇暗自惋惜不已,嘴里不停地嘟囔著。
“孩子。”一道熟悉的聲音冷不丁在林清晏的耳邊悠悠響起。
她瞬間激動起來,原本黯淡的眼神中瞬間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花,下意識地抬起頭,腦袋快速地轉動著,急切地想要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
可她卻忘了,自己此刻什么也看不見,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揮舞著。
“老頭,是你嗎?” 她一邊焦急地循著聲音的方向往前摸索著走去,腳步有些踉蹌,一邊不停地四處張望,眼睛睜得大大的,徒勞地試圖捕捉到一絲身影,眼神中滿是期待。
“孩子。” 那道聲音再度響起,“你別激動,且聽為師說......”這熟悉又滿含慈愛之意的聲音,如同春日里的微風,漸漸地安撫住了林清晏那顆慌亂不已的心。
她的身體不再顫抖,呼吸也逐漸平穩下來,臉上的焦急之色慢慢褪去。
“老頭,你說,我倒要聽聽你怎么解釋你當年棄我而去。”她停下了腳步,就在原地緩緩坐下,雙手環胸,臉上帶著一絲倔強與質問的神情。
倘若此時有旁人在場,定會被眼前的景象驚得魂飛魄散。因為林清晏竟是懸空而坐,身姿飄浮在半空之中,衣袂飄飄,宛如仙人,只是此刻她的臉上帶著復雜的情緒,與這奇異的場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無咎目光溫和地凝視著林清晏,抬手輕輕捋了捋胡須,“記得我給你取名時說的話嗎?”
"河清海晏,時和歲豐。"這八個字她記得太清楚了,那是林無咎把她從孤兒院帶回家時說的話。他說,他希望天下太平,政治清明,社會安定。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六歲之前的林清晏生活在城郊的慈心孤兒院。那是一座灰白色的三層小樓,斑駁的磚墻上爬滿了常春藤,每到秋天就會染上一片火紅。
院子里那棵百年老槐樹是她最喜歡的地方,粗壯的樹干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裂紋,她常常一個人躲在樹后,用稚嫩的手指數著那些紋路,仿佛在解讀某種神秘的密碼。
院長陳媽媽是個總系著格子圍裙的慈祥婦人,會偷偷在她口袋里塞水果糖;還有總跟在她身后的小跟班阿杰,喜歡揪她辮子的胖墩明明......這些構成了她全部的世界。
每次有領養人來訪,同屋的孩子都會換上最干凈的衣服,眼巴巴地盼著被選中。只有小清晏總是躲在槐樹后面,像只警惕的小獸。她早就習慣了被忽視——大人們總說她眼神太冷,不像個孩子。
直到那個雨天。
那是個陰沉的下午,雨水順著槐樹葉尖滴落,在地上濺起一朵朵小水花。穿著藏青長衫、留著長發的奇怪老頭撐著黑傘走進院子。
他沒有像其他領養人那樣先去辦公室,而是徑直走向槐樹,蹲下來平視著躲在樹后的小清晏。雨水打濕了他的褲腳,但他毫不在意。
"要不要跟我回家?"老人的聲音出奇地溫和,眼神中帶著某種小清晏讀不懂的復雜情緒。
后來她問過無數次林老頭為什么選中她帶回家。林無咎每次都用長滿老繭的手揉亂她的頭發,笑得眼角的皺紋像扇子一樣展開:"小清晏啊,那天你躲在樹后的樣子,活像只淋雨的小野貓。"
老人身上淡淡的中藥味混著茶香,"這世上有些緣分,就像你數學作業本上那個解不開的方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