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日子并不好過。
林無咎在城郊開了間名為"縹緲醫館"的小診所,門口連招牌都沒掛。
開業三個月,唯一的訪客是誤入的流浪貓。小清晏看著米缸日漸見底,原本被院長阿姨養出的嬰兒肥很快消退了。奇怪的是,林老頭反而日漸圓潤。
"老頭,你是不是偷吃獨食了?"某個饑腸轆轆的夜晚,小清晏終于忍不住掀開林無咎的被子。
老人正盤腿坐在床上啃地瓜干,被逮個正著也不慌,反而掰了一半遞給她:"小祖宗,我這是'氣滿不思食',你懂什么。"
轉機出現在院長阿姨的回訪。看到小清晏瘦了一圈,院長當即頭暈目眩——這成了林無咎的第一個病例。
三根銀針下去,院長不僅頭不暈了,連多年的腰痛都好了七分。那天晚上,餐桌上終于出現了久違的紅燒肉,油亮的醬汁在燈泡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慢點吃,"林無咎把最大的一塊肉夾到她碗里,自己只夾了塊姜,"記住這個味道。治病救人就是這樣,先苦后甜。"
隨著口碑傳開,"縹緲醫館"漸漸有了名氣。但林無咎立下個古怪規矩:每個病人都要先經小清晏問診。
起初人們將信將疑,直到發現這個小姑娘總能準確說出他們沒提及的癥狀。
"阿姨,您夜里三點總會醒對不對?"小清晏給第三個病人把脈時突然開口,嚇得對方打翻了茶盞。
林無咎站在藥柜前假裝整理藥材,實則豎著耳朵聽,嘴角微微上揚。
最讓病人困惑的是,哪怕小清晏診斷有誤,林無咎從不糾正,只是自己親自診斷,抓藥,治療。
而是小清晏把老頭看診結果和自己的作對比,在老頭去拿藥時偷偷拉住要病人衣袖,商量再讓她看診把脈一次,從而發現自己的不足,查缺補漏。
偶爾會遇到不耐煩地病人,會兇小姑娘幾句。
小清晏漸漸摸出門道,她專挑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下手,或者那些看起來好說話的年輕人。
這兩類人比較有耐心,更愿意讓她再次把脈看診。
小清晏的醫術就是這么一點一滴累積的。
有次給個面善的姐姐把完脈,她突然脫口而出:"姐姐,您下周二千萬別坐自己平常坐的位置。"
說出口,連她自己都震驚了,就在把完脈,抬頭看著眼前的人時,腦海里出現了一幅畫面,眼前的姐姐正坐在教室聽課,豈料,頭頂的燈突然跌落,砸中她的頭,鮮血順著她的額頭流下。
一周后,那位大學生特意登門道謝——她秉持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在上課鈴響起的最后一秒,換到了另一個位置,那里也就空了出來,逃過一劫。
十三歲生日那晚,林無咎把一個檀木匣子放在她床頭。里面是本泛黃的線裝書,封面上用朱砂寫著《玄門秘術》。小清晏翻了個白眼:"老頭,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
"那你解釋下上周怎么預知燈會掉下來的?"林無咎往她腦門彈了個爆栗,"有些東西科學解釋不了,就像..."他頓了頓,眼神突然飄向窗外的月亮,"就像我為什么偏偏選中你。"
研習玄門秘術后,小清晏發現自己能看見人臉上的"氣"。病入膏肓者面上籠罩黑霧,將遇桃花者眉梢泛粉...但她始終看不透林無咎。
有次趁老人午睡,她偷偷起卦,銅錢卻在桌上瘋狂旋轉不肯停歇,最后"啪"地裂成兩半。
"小兔崽子!"林無咎不知何時醒了,抄起雞毛撣子就追,"老子教你看相不是讓你偷算我的!"
小清晏邊跑邊回頭做鬼臉,卻在轉身時瞥見老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哀傷。那種眼神她太熟悉了——就像福利院里那些等不到領養的孩子,望著大門時的表情。
此刻,林無咎向林清晏走近,走動時的風悄悄掀起了他的衣角。"給你取名'清晏',是因為你是承載了南溪命運的命定之人。"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我們算出了南溪的滅世慘況,算出來只有你能解開困境,扭轉命運。所以我來了這異世。"
林清晏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窗欞,指節泛白。她臉上先是閃過震驚,轉瞬即逝后的是了然。"所以,接近我都是有目的的,難怪當初會選中我。"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但覆水難收。
她垂下眼簾,長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原來自己還是在乎的,還是渴望那份純粹的親情和溫暖。
林無咎聽到她的話,胸口像被鈍器重重擊中。
他沉默了片刻,喉結上下滾動,最終只是輕嘆一聲:"現在你已經掌握了我們的本領,有了足夠的能力,要不要成為那拯救蒼生的救世主,全看你自己的心意,我們絕不強求。"
他站在林清晏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動作里飽含著長輩對晚輩的疼愛與期許,掌心傳來的溫度讓林清晏鼻尖一酸。
"起初是為了扭轉南溪的命運,帶著任務來找你,但是,小清晏,"老人的聲音有些哽咽,"老頭我們,是真的把你當成了小孫女來疼愛的。"林無咎無奈地搖頭,因為這確實是不可辯駁的事實。
十二年的朝夕相處,從教她認字讀書到陪她備戰高考,從她發燒時整夜守候到為她準備十八歲生日驚喜,這些點點滴滴的溫情做不得假。
林清晏能感受到老頭的疼愛,但任誰知道剛開始的接近是有目的,一時也難以接受。
她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所以,你在我高考那年留下書信,決然離去,便是回那個世界了?"她的眉頭緊蹙,聲音里帶著壓抑的顫抖,既有對真相的困惑,也有被隱瞞多年的委屈。
病房的窗外,一片槐樹葉在微涼的夜風中打著旋兒緩緩飄落,月光為它鍍上一層流動的銀輝,在窗玻璃上投下轉瞬即逝的光痕。
林無咎的目光追隨著那片落葉,喉結微微滾動:"南溪的情況......比我們預想的要糟糕得多。"他的聲音像是被夜風揉碎了,散落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