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鵬舉推開單元門時,樓道里的聲控燈“啪”地亮了。暖黃色的光映著墻上半舊的瓷磚,他踢掉運動鞋,襪子尖沾著操場的草屑。“爸爸,我回來了。”聲音在玄關回蕩,廚房里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響,伴隨著抽油煙機“嗡嗡”的低鳴。
他把書包甩在沙發上,《靈墟紀》的手稿滑出一角。餐桌上擺著兩副碗筷,青瓷碗里的米飯堆成小山,旁邊是涼拌黃瓜和一碟煎蛋——蛋黃煎得正好,邊緣焦脆中間流心,是他從小就愛吃的樣子。爸爸系著藍布圍裙從廚房探出頭,鬢角的白發比上次見面時又多了些,眼鏡腿上還掛著修眼鏡的紅繩。
“餓了吧?快洗手吃飯。”爸爸把最后一盤西紅柿炒蛋端出來,圍裙上沾著幾點油星。于鵬舉看著他轉身時微駝的背影,忽然想起課本劇里謝芷涵扮演的母親,彎腰撿水果時圍裙帶子的弧度。
“今天學校有什么事嗎?”爸爸給他盛了碗湯,湯匙碰到碗沿發出輕響。于鵬舉扒拉著米飯,想了想,沒說競選班長的事,也沒提金統帥,只是講了講楚蘅老師發的水晶蘭種子,說三個月后能發光。
爸爸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點頭,夾了塊煎蛋放進他碗里。“發光的植物?聽起來很有意思。”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瞇成了笑紋,“就像你寫的小說一樣,對吧?”
于鵬舉猛地抬頭,看見爸爸指節粗糙的手正輕輕敲著書包上的校徽別針。那是他特招進校的證明,也是爸爸逢人就會提起的“我兒子靠寫小說上的光樺”。忽然間他想起謝芷涵說的“看見別人需要什么”,想起爸爸每次打電話時,總會裝作不經意地問“小說又有新章節了嗎”。
“嗯,”于鵬舉把煎蛋塞進嘴里,蛋黃流心燙得他舌尖發麻,卻暖到了心里,“等水晶蘭開花了,我帶回來給你看。”
爸爸笑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他起身去廚房拿醬油,圍裙帶子在身后晃了晃。于鵬舉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很想告訴爸爸,今天謝芷涵說他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光,說班長不該是六邊形戰士,而該是能接住微光的人。
但他沒說。只是默默地把碗里的米飯吃完,又給自己盛了一勺西紅柿炒蛋。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樓道里的聲控燈偶爾被晚歸的鄰居點亮,在餐桌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對了,”爸爸擦著手從廚房出來,手里拿著個牛皮紙信封,“你王叔叔從外地寄來的特產,說是給你寫小說補腦子的。”
于鵬舉接過信封,里面是幾包曬干的椴樹蜜,包裝紙上印著北方林場的風景。他想起小說里紅晶礦脈的設定,想起爸爸總說“寫作是費腦子的活兒”,忽然覺得鼻尖有點酸。
“謝謝爸爸。”他把蜂蜜放在書包旁邊,和水晶蘭種子、銀杏葉書簽擺在一起。這些來自不同地方的物件,此刻在餐桌上形成了奇妙的組合,像他生活里交織的光——有小說的幻想,有學校的日常,還有眼前這個系著藍布圍裙的男人,默默給予的溫柔。
“快吃吧,菜要涼了。”爸爸又給他夾了塊黃瓜,清爽的口感沖淡了眼眶的熱意。于鵬舉點點頭,大口扒著米飯,忽然覺得,比起競選班長,比起金統帥的六邊形能力,此刻餐桌上的燈光、爸爸圍裙上的油星、還有這碗溫熱的西紅柿雞蛋湯,才是他“好好兒活”的全部答案。
而謝芷涵說的那些“微光”,原來最早就藏在這個叫做“家”的地方,被眼前這個人,用日復一日的煎蛋和湯碗,悄悄托舉著。
于鵬舉攥著椴樹蜜的包裝紙,指尖碾過上面粗糙的紋路。爸爸摘下眼鏡擦鏡片,鼻梁上留著淡淡的壓痕:“學的怎么樣?”
“挺好的。”他盯著青瓷碗里的湯面,熱氣氤氳中看見自己模糊的倒影。光樺中學的特招班像片奇幻森林,楚蘅老師的發光水晶蘭、桑嶼老師的建筑模型、還有謝芷涵總在暮色里發亮的銀杏葉印記,都在記憶里閃著微光。但他沒說D棟走廊的機關聲,沒說課本劇排練到深夜的疲憊,只是把筷子插進米飯堆成的小山里,“生物課學了植物適應性,地理老師講了蘇聯建筑……”
爸爸把醬油瓶推過來,瓶身上印著熟悉的老字號商標。“那就好,”他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后的目光溫和,“在學校別太累,寫小說也別耽誤功課。”油煙機的嗡鳴不知何時停了,窗外傳來歸鳥的唧啾,于鵬舉忽然想起謝芷涵說的“看見別人需要什么”——爸爸的問句里,藏著和《秋天的懷念》里母親相似的、小心翼翼的牽掛。
“知道了。”他夾起一塊流心煎蛋,蛋黃在瓷勺里晃了晃,“下周有個小測驗,我復習好了。”
爸爸“嗯”了一聲,開始收拾碗筷。于鵬舉看著他彎腰時圍裙帶子垂到地面,突然想起謝芷涵演母親時,為了模仿那個動作對著鏡子練了十幾次。原來有些溫柔的細節,在不同的時空里會悄然重疊——就像眼前的父親,和劇本里那個“悄悄躲出去,在看不見的地方偷偷聽著”的母親,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守護著心里的光。
“爸,”于鵬舉忽然開口,聲音比平時響了些,“等水晶蘭開花了,我教你怎么養。”
爸爸轉身時眼里閃過一絲驚喜,像被點亮的燭火。“好啊,”他笑著點頭,圍裙上的油星在燈光下閃了閃,“那我可得好好跟你學學,怎么種會發光的‘魔法植物’。”
窗外的夜色漸漸濃了,樓道里的聲控燈又“啪”地亮了一次。于鵬舉看著爸爸在廚房忙碌的背影,忽然覺得“挺好的”三個字遠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那些在光樺中學經歷的冒險與成長,那些被謝芷涵點破的“微光”,原來最終都會化作餐桌上的熱湯,和父親眼里的笑意,成為“好好兒活”最實在的注腳。
于鵬舉把最后一口西紅柿湯喝完,瓷勺碰到碗底發出清脆的聲響。爸爸接過碗筷走向廚房,圍裙帶子在身后晃出一道藍布弧線。他踢掉拖鞋鉆進房間,木地板被夕陽曬得暖烘烘的,腳邊堆著幾本沒拆封的建筑雜志——桑嶼老師說過,蘇聯構成主義的線條能給小說場景帶來靈感。
臺燈“咔噠”亮起時,微信提示音“釘——”地刺破寂靜。他踢開腳邊的雜志,看見賈涵策的頭像在屏幕上跳動,對話框里堆著三條未讀消息:“于鵬舉你在干嘛”“謝芷涵說你不想競選班長?”“金統帥剛才在班群里發了競選綱領”。
窗外的蟬鳴突然密集起來,于鵬舉盯著“競選綱領”四個字,想起金統帥在數學課上講解函數時,粉筆字都帶著直角般的利落。他扯了扯校服領口,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書包上的校徽別針,金屬齒輪隔著布料硌得掌心發癢。
“我不想競選班長,”他打字時,鍵盤聲在空蕩的房間里格外清晰,“最多當個學習委員。”發送鍵按下的瞬間,謝芷涵的對話框彈了出來,頭像旁掛著個“正在輸入”的小氣泡。
賈涵策的消息秒回:“為什么啊?謝芷涵剛才跟我說,你當班長肯定比金統帥合適”“金統帥的綱領寫得跟政府工作報告似的”“他說要建立班級錯題共享云盤,這哪有你給王閑賦講小說有意思”。
于鵬舉看著屏幕笑了笑,想起上周自習課,王閑賦把武俠小說藏在數學書里,被他抓個正著。當時他沒告訴老師,只是花了半節課幫少年分析“降龍十八掌的力學原理”,氣得王閑賦直喊“小說哥你這是降維打擊”。
“謝芷涵懂什么,”他回復賈涵策,指尖在鍵盤上猶豫了一下,“金統帥是六邊形戰士,數學物理都強,班長就該選厲害的人。”窗外的夕陽把窗簾染成橘紅色,他想起今天傍晚謝芷涵蹲在紫藤花廊下,說“班長需要看見別人的光”時,睫毛上落著的金粉。
“釘——”謝芷涵的消息終于發過來,只有一張圖片:她的筆記本上用簪花小楷列著表格,左邊寫著“金統帥的能力”,右邊寫著“于鵬舉的細節”,中間用波浪線隔開。“幫王閑賦改小說結構”“給曉橙星講古詩用漫畫”“陪劉錦潤找彩鉛到天黑”——右邊的格子里,每一條都配著小小的簡筆畫。
于鵬舉放大圖片,看見“陪劉錦潤”那條旁邊,畫著個舉著放大鏡的小人,書包上還掛著枚銀杏葉書簽。他忽然想起上周三放學后,劉錦潤哭著說丟了美術聯考專用的櫻花牌彩鉛,是他陪著在美術教室翻了兩個小時,最后在石膏像底座下找到的。
賈涵策的消息又蹦了出來:“謝芷涵說你再不回她,她就用‘特殊技能’讓王閑賦去你家堵門”“她說王閑賦已經摩拳擦掌了”“還說你當學習委員太屈才,她的‘追隨者’都投你當班長”。
臺燈的光映在屏幕上,于鵬舉看見自己的倒影里,眉頭微微蹙著。他想起課本劇排練時,謝芷涵為了讓他理解“母親的隱忍”,故意在他面前反復摔碎道具水果,直到他終于喊出那句“好好兒活”。這個總愛占他便宜、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的女孩,總能把話說到他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我再想想,”他給賈涵策回完消息,又點開謝芷涵的對話框,刪刪改改寫了句“知道了”,最終還是刪掉,發了個“晚安”的表情包。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停了,遠處傳來鄰居炒菜的油煙味,混合著椴樹蜜的甜香,在房間里悄悄彌漫。
他翻開數學練習冊,筆尖卻停在空白處。謝芷涵筆記本上的簡筆畫在腦海里晃悠,賈涵策說的“政府工作報告式綱領”讓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忽然間他意識到,金統帥的強大像教科書上的定理,精準卻遙遠,而謝芷涵說的“細節”,才是讓班級變成“家”的魔法——就像他小說里,紅晶要塞最動人的不是高聳的尖頂,而是城墻上那些刻著居民名字的磚石。
微信提示音再次響起,這次是謝芷涵:“明天早自習前,我在D棟樓下等你,帶你去看樣東西。”后面跟著個“不準遲到”的表情包,頭像上的小雛菊發卡被她P成了王冠的樣子。
于鵬舉看著消息笑了,把練習冊推到一邊,從書包里抽出《靈墟紀》的手稿。在“紅晶礦脈”那一章,他用鉛筆淡淡描出一行字:“真正的要塞,不是用鋼鐵和水晶建成,而是用無數雙愿意看見微光的眼睛。”
窗外的夜色漸深,臺燈下的手稿紙頁泛著柔和的光。他不知道明天謝芷涵要帶他看什么,也不確定是否要改變“當個學習委員”的想法,但掌心校徽別針的齒輪紋路,和腦海里謝芷涵筆記本上的簡筆畫,卻像兩股溫柔的力量,悄悄在心里交織成網。
也許當班長真的不需要“六邊形能力”,就像寫小說不需要堆砌華麗的辭藻,重要的是能否看見那些藏在成績單之外的、屬于每個人的光。而他,似乎正在謝芷涵的“逼迫”下,慢慢學會如何去看。
周天傍晚的暮色像塊浸了水的灰布,沉甸甸地壓在光樺中學的教學樓頂。于鵬舉拖著行李箱走過紫藤花廊,鞋跟碾過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D棟的雕花鐵門在暮色中泛著幽光,門廊下的長椅上,謝芷涵正蜷著腿坐著,粉色發繩松松地挽在腕上,像條褪色的錦鯉。
她閉著眼,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扇形陰影,嘟著的嘴唇被暮色染成淺粉,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領口處繡著朵極小的銀杏葉,和她腕內側的印記如出一轍。于鵬舉放下行李箱,輪子在石板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她卻像沒聽見,只是把下巴往膝蓋里縮了縮,鼻尖蹭到校服褲的褶皺。
“又鬧什么脾氣呢?”于鵬舉蹲在她面前,伸手想碰她的發繩,又在半空停住。傍晚的風帶著初秋的涼意,卷起她鬢角的碎發,露出耳后那顆淺褐色的小痣。他想起昨天微信里,她發來的“明天讓你看樣東西”最終變成了“家里有事,取消”,對話框里躺著他沒回復的“哦”。
謝芷涵沒睜眼,嘴唇嘟得更高了,像只被惹惱的貓。于鵬舉無奈地笑了笑,從書包側袋里掏出顆糖——是上次林奕秋給的橙子味硬糖,糖紙在暮色中泛著微光。他剝開糖紙,輕輕放在她蜷著的手心里,指尖觸到她掌心的微涼。
“誰要吃你的糖。”她終于開口,聲音悶悶的,卻沒把手縮回去。糖紙在她指縫間發出細碎的響聲,于鵬舉看見她偷偷把糖塞進嘴里,腮幫子鼓出一小塊,像藏了顆珍珠。
“不是要看樣東西嗎?”于鵬舉坐在她旁邊,行李箱的拉桿硌著后背。D棟走廊飄來熟悉的鈴蘭香,比上次聞到時更添了幾分清冽,仿佛被暮色腌過。他想起第一次走進D棟時,謝芷涵指著走廊墻面說“磚縫里有銀光”,那時她的眼睛比現在亮得多。
謝芷涵把臉埋在膝蓋里,聲音從布料間透出來,含混不清:“忘了。”
“忘了?”于鵬舉挑眉,看著她發頂新生的碎發在風里晃悠。遠處傳來其他學生回校的喧鬧聲,籃球撞擊地面的“咚咚”聲隔著操場傳來,卻都被D棟的靜謐吸了進去。他忽然想起昨天爸爸在廚房說的“有心事就說出來”,可眼前的少女卻像本合上的書,把所有情緒都鎖進了睫毛深處。
“是不是家里出事了?”于鵬舉斟酌著開口,想起她昨天那句“家里有事”。謝芷涵的肩膀輕輕顫了一下,他以為她要哭,卻見她猛地抬起頭,眼睛亮得驚人,只是鼻尖有點紅。
“沒有!”她否認得太快,于鵬舉反而更確定了。暮色中,她腕上的銀杏葉印記若隱若現,像誰用銀粉輕輕描上去的。他想起楚蘅老師說的“水晶蘭靠吸收腐葉營養生存”,忽然覺得眼前的少女,也在用某種不為人知的方式,消化著成長的重量。
“我就是……”謝芷涵頓了頓,目光飄向D棟走廊盡頭的白墻,“覺得金統帥說的對,班長就該選能力強的人,我不該逼你。”
于鵬舉愣住了。他以為她在為昨天的爽約生氣,卻沒想到是因為這個。暮色更深了,他看見她眼里映著走廊的燈光,像落了兩顆碎星。“你沒逼我,”他下意識地說,“是我自己……”
“你就是覺得自己不如他!”謝芷涵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又迅速低下去,帶著不易察覺的委屈,“可你知道嗎?昨天我看見金統帥在班群里發完綱領,滕曜然偷偷跟我說‘還是于鵬舉講題時會畫小漫畫’,王閑賦說‘小說哥當班長肯定讓班級充滿魔法’……”
她的話像連珠炮,說完卻又猛地閉嘴,重新把臉埋進膝蓋,仿佛羞于承認自己去“偷聽”了這些。于鵬舉看著她發頂的粉色發繩,忽然想起課本劇里,母親蹲在史鐵生面前說“咱娘兒倆在一塊兒,好好兒活”時,那顫抖的聲線。
“我不是覺得不如他,”于鵬舉伸出手,猶豫了一下,最終輕輕放在她的發頂,像安撫一只炸毛的貓,“我只是……怕做不好。”
謝芷涵沒動,于鵬舉能感覺到她發絲的微涼。遠處的喧鬧漸漸散去,D棟的鈴蘭香在暮色里愈發清幽。他想起自己小說里的主角,每次站在紅晶要塞的城墻上,都會害怕辜負那些刻在磚石上的名字。
“你不會做不好的,”謝芷涵的聲音從指縫間透出來,悶悶的卻很堅定,“就像你寫的小說,你從來沒見過紅晶礦脈,卻能讓林奕秋覺得‘光看文字就像摸過真的’。當班長也是一樣,不需要什么都強,只要……”
她抬起頭,眼睛在暮色中亮晶晶的,嘴唇還維持著嘟起的弧度,卻沒了剛才的委屈:“只要像楚蘅老師記得給水晶蘭避光,像桑嶼老師記得王宗鑫喜歡哥特式尖頂那樣,記得大家的小習慣就好。”
于鵬舉看著她,忽然覺得暮色中的D棟走廊不再神秘,那些曾經讓他困惑的銀光和機關聲,都比不上眼前少女認真的眼神。他想起爸爸系著藍布圍裙煎蛋時,總會記得把蛋黃煎成流心,想起謝芷涵每次遞給他的保溫杯里,永遠泡著他喜歡的口味。
“那你昨天說的‘要看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于鵬舉轉移話題,想驅散空氣中彌漫的溫柔。謝芷涵“哼”了一聲,從校服口袋里掏出個小本子,封面用熒光筆寫著“于鵬舉競選應援手冊”。
“本來想給你看這個的,”她把本子拍在他腿上,封面上畫著個舉著小說手稿的小人,旁邊配著“六邊形戰士算什么,我們有魔法小說家”的字樣,“里面記了你幫過大家的所有事,還有王閑賦他們想出來的拉票口號……”
于鵬舉翻開本子,里面是謝芷涵娟秀的簪花小楷,每一頁都貼著不同顏色的便利貼。“給曉橙星講古詩用漫畫——第3頁”“幫劉錦潤找彩鉛——第7頁”“教王閑賦小說結構——第15頁”……甚至還有他自己都忘了的,幫施景修過一次錄音筆。
“謝芷涵……”他抬起頭,想說些什么,卻看見她突然站起來,把粉色發繩重新系好,鼻尖的紅意已經退去,又恢復了平時的狡黠:“現在知道本姑娘的厲害了吧?想當學習委員?門兒都沒有!明天早自習前,必須給我個準話!”
她說著轉身往D棟里走,校服外套被風吹起,露出里面白色T恤上的銀杏葉刺繡。于鵬舉看著她的背影,手里捏著那本“應援手冊”,忽然覺得掌心的校徽別針不再硌人,反而像某種溫柔的鼓勵。
暮色完全沉下來時,D棟的燈光亮了。于鵬舉拖著行李箱跟在謝芷涵身后,走廊的鈴蘭香混著她發間的洗發水味,像某種奇妙的合劑。他低頭看著手冊封面上那個舉著手稿的小人,忽然覺得,也許當班長真的不需要成為金統帥那樣的“六邊形戰士”。
只要像謝芷涵這樣,愿意蹲在暮色里,把別人的微光一一收集起來,放進心里,就已經是最了不起的“特殊技能”了。而他,似乎很幸運地,擁有了一個最棒的“追隨者”,在他還沒看見自己的光時,就已經替他照亮了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