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風(fēng)掠過留園的九曲回廊，卷起漫天柳絮，紛紛揚揚如一場細(xì)雪。林觀潮倚在朱漆欄桿邊，指尖又一次輕觸眼前幽藍的系統(tǒng)光幕——

【任務(wù)進度：0%】

這個一成不變的數(shù)字格外刺目。如果說剛才她還因為完成了任務(wù)感到心緒復(fù)雜，現(xiàn)在她就只有對本該完成卻沒有完成的任務(wù)的憂心。

難道是系統(tǒng)出故障了？蒼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jié)泛出青白的顏色。明明已經(jīng)對目標(biāo)人物說出了指定臺詞，為何……

"姑娘是在尋人？"

一道清潤的男聲忽然從身側(cè)傳來。林觀潮轉(zhuǎn)頭，見一位身著月白長袍的男子立于柳蔭下。他腰間懸著的羊脂玉佩在春光中泛著溫潤的光，玉上刻著的螭龍紋顯示著主人不凡的身份。男子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眼神卻深不見底。

"我……"林觀潮剛要開口，喉間卻涌上一陣癢意，忙用帕子掩唇輕咳。她咳得單薄的肩膀都在顫抖，青綠色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細(xì)得驚人的手腕。

男子——正是原著中癡戀女主的寧王——不動聲色地退后半步，給她留出喘息的空間，卻又不著痕跡地?fù)踝×怂娜ヂ罚?方才見姑娘與蘇家大小姐交談，應(yīng)是問過她們了，可姑娘不像是找到了想找的人？"

林觀潮猛地抬頭，想要通過表情判斷這個男子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過載的情緒讓林觀潮的睫毛止不住地輕顫："那位華服小姐……是相府大小姐？"

"是，她是相府嫡女蘇瑤瑤。"寧王折下一枝垂柳把玩，柳葉在他修長的指間翻轉(zhuǎn)，他意味深長地補充，"姑娘要找的，莫不是近來風(fēng)頭正盛的相府二小姐？"

一片柳絮落在林觀潮的睫毛上，很快被喘息的氣流吹散。她望著遠處嬉戲的貴女們，突然覺得這些鮮艷的身影都模糊成了色塊。

任務(wù)失敗的焦慮和身體的疲憊一起涌上來，讓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

"多謝殿下告知……小女身體不適，先告退了。"她勉強福了一禮，青綠裙裾掃過石階上堆積的柳絮，轉(zhuǎn)身欲離開。

"且慢。"寧王的聲音帶著幾分玩味，"你不知道蘇瑤瑤，卻知道我是誰？"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顯然是把林觀潮與蘇瑤瑤的對話聽了個全程，卻故意在此刻才點破。

林觀潮不得不停下腳步，強忍著喉間的不適："殿下腰間佩著螭龍紋玉佩。"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風(fēng)吹散。

寧王恍然大悟般點頭：“原來如此?！?/p>

他忽然上前一步，月白的衣袖拂過林觀潮的裙角，"那我便還能自己同姑娘說了，我……哦，小王正是今上四子寧王，有幸得見姑娘，不知姑娘是哪家閨秀？"

林觀潮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緊。她不知道原書的全部劇情，自然也不知道眼前這個看似溫潤如玉的寧王，正是任務(wù)背景中"幾個男人"之一，在原書里以腹黑和自我著稱。 他明明已經(jīng)聽到了她的家世和名字，卻偏要她親口再說一遍。

"家父林恩，任禮部郎中。"她低垂著眼簾，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小女林氏觀潮。"

寧王的目光在她蒼白的臉上流連，忽然輕笑一聲："林姑娘，你的確當(dāng)?shù)闷鹛K大小姐口中的那句‘病西施’……”

林觀潮沒有聽清寧王的話，她忽然覺得胸口悶痛更甚，不知道這是因為病癥發(fā)作，還是出于對任務(wù)受阻的憂慮。

就在林觀潮眼前發(fā)黑、身形搖晃之際，一道靛藍色身影穿過紛揚的柳絮，穩(wěn)穩(wěn)扶住了她下墜的身子。熟悉的沉水香氣息包裹而來，林觀潮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意識如潮水般退去。

"頭疼……好疼……"她無意識地呢喃，蒼白的指尖揪住來人的衣袖，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舍妹失禮了。"林觀滄向?qū)幫跣卸Y，手臂卻將懷中人摟得更緊。他刻意避開寧王探究的目光，低頭查看妹妹的狀況——潮兒眉心緊蹙，長睫在眼下投出兩片青影，唇色比柳絮還要慘白。

寧王負(fù)手而立，眼中閃過一絲玩味："林公子倒是兄妹情深。"他特意在"兄妹"二字上咬了重音，目光掃過林觀滄繃緊的下頜線，又落在他護住林觀潮后頸的手上。那姿勢太過親密，已經(jīng)超過了兄長對妹妹的界限……

"殿下見諒。"林觀滄聲音發(fā)緊，"家妹體弱，容臣先行告退。"

"且慢。"寧王忽然上前一步，月白袍角掃過林觀潮垂落的裙裾，"本王恰有太醫(yī)隨行，不如——"

"不必。"林觀滄打斷得又快又急，意識到失禮后又補上一禮，"家中已備好大夫。"

寧王眉梢微挑。這林家大公子方才眼中閃過的，分明是野獸護食般的兇光。他忽然覺得有趣極了。

生長在后宮中，寧王平生最厭惡世上的穢亂不倫之事。他見過太多骯臟把戲：先帝的寵妃與侍衛(wèi)私通，三皇兄強占臣妻，樁樁件件都讓他作嘔?？纱丝炭粗钟^潮被春風(fēng)拂起的發(fā)絲纏在她的"兄長"衣襟上，他竟詭異地理解了這份妄念。

這樣的美人，又是這樣的脆弱和好性兒。她暈倒時連呻吟都輕得像柳絮落地，被抱起時青綠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細(xì)得驚人的手腕，仿佛輕輕一折就會斷。

太容易攀折的花枝，自然會引來無數(shù)貪婪的手。

不能怪花枝太美，只能怪攀折者太貪心。寧王漫不經(jīng)心地想。

"既如此……"寧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忽然伸手拂去林觀潮鬢邊一片柳絮。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臉頰，觸感比最上等的羊脂玉還要溫涼，這動作越界得明目張膽，"改日，本王親自登門探望。"

林觀滄渾身肌肉繃緊，抱著妹妹的手臂青筋暴起。他能感覺到寧王的目光在潮兒臉上游走，卻只能低頭稱是："寒舍簡陋，恐污了殿下尊眼。"

轉(zhuǎn)身時，他聽見寧王在身后輕笑："對了，令妹方才似乎……在尋相府二小姐？"那笑聲像一把冰錐，直直刺進他的脊梁。

春風(fēng)突然變得刺骨。

林觀滄抱緊懷中人，想起他動身去江東之前的那個雨夜——羅雙秋的金鑲玉護甲掐著他的下巴說："我要的潮兒一輩子都不離開我！你以為外面那些權(quán)貴看見潮兒，會像你一樣裝模作樣地當(dāng)個'好兄長'？"

當(dāng)時窗外電閃雷鳴，照亮他們眼中同樣的恐懼。

他們至少在這件事上達成過共識：絕不能讓那些虎狼看見籠中的珍禽。

可如今，最壞的預(yù)想似乎還是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