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觀潮想起身,膝蓋還未完全挺直,眼前便是一陣昏黑。她下意識伸手想扶住什么,卻被人穩(wěn)穩(wěn)接住——是林觀滄。
他半跪在她身側,一手托住她的手臂,一手扶住她的后背。
林觀潮模糊的視線里,只看到他緊蹙的眉頭和抿成一條直線的唇。他的表情很復雜,像是憤怒,又像是心疼,但最終全化作了焦灼的擔憂——因為她的臉色實在太蒼白了,連唇上都褪盡了血色。
"潮兒?"他低聲喚她,聲音里壓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林觀滄的聲音像是隔了層紗。林觀潮想回應,可喉間卻像被什么堵住了。她張了張嘴,還未發(fā)出聲音,眼前便徹底暗了下去。
最后的知覺,是林觀滄猛然收緊的手臂。
那枝姚黃被插在床頭的青瓷瓶里,開得極盛,可林觀潮卻再沒機會看它一眼。
自那日回府后,她便高燒不退,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精氣神,終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湯藥一碗接一碗地灌下去,卻像是石沉大海,連個水花都激不起來。
偶爾清醒時,她能聽見窗外羅雙秋壓低的啜泣聲;能感覺到有人守在床前,握著她的手一遍遍說"會好的"。
可更多時候,她只是陷在光怪陸離的夢境里,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封閉幽暗的系統(tǒng)空間中,回到了一切都還沒有開始的時候。
她在這個世界待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
疾病和疼痛常伴此身,她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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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蟬鳴不絕,南樓抬手擦掉額角的冷汗時,才發(fā)現(xiàn)竟然已是入夏。
"心脈將竭,尋常藥石已無大用。"他將林觀潮腕間的銀針尾端捻轉三圈,看著那蒼白肌膚下浮現(xiàn)不正常的潮紅,聲音比針尖更冷,指尖卻微不可察地發(fā)著顫,"唯有用金針渡,強引氣血逆行三周天。"
羅雙秋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看著南樓,目光中滿是絕望。
南樓繼續(xù)說:"金針渡可保她七日內氣血不散……我親自去師叔那里求'九死還魂草',七日之內必定回來?!?/p>
林觀滄為南樓牽馬,走出林府大門,他將韁繩遞給南樓時,突然很鄭重地說:“多謝?!?/p>
南樓接過韁繩:“不必。你知道——我不是為了你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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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觀潮走在荷花初開的時候。
那是一個微涼的清晨。升堂坐階新雨足,芭蕉葉大梔子肥。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時節(jié)之一。
林觀潮忽然醒了。
她睜開眼,覺得自己很久沒有這樣清醒過了,仿佛所有的疼痛都暫時退去,連呼吸都變得輕快起來。
羅雙秋正伏在床邊淺眠,眼下青黑一片,鬢角的碎發(fā)凌亂地散著。林觀潮輕輕碰了碰母親的手,羅雙秋猛地驚醒,在看清女兒清明的雙眼時,嘴唇顫抖著,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阿娘,"林觀潮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久違的力氣,"我們上次聯(lián)詩,是不是還沒對完?"
羅雙秋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她緊緊握住女兒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是、是沒對完......"
"那現(xiàn)在對完好不好?"林觀潮微微笑著,眼角那顆淚痣在晨光中格外明艷,"我記得上次停在......'砌下落梅如雪亂'?"
羅雙秋哽咽著點頭:"是,是這一句......"
林觀潮望向案頭那枝初綻的荷花,輕聲道:"那我對......'池上新荷帶露開'。"
羅雙秋再也忍不住,將女兒冰涼的手貼在臉頰,泣不成聲:"好......對得好......娘的潮兒對得真好......"
林恩聞聲趕來時,正看見妻子與女兒相視而笑的模樣。他站在門口,竟不敢上前。
"爹爹。"林觀潮卻先看見了他,目光落在他有些松散的朝服玉帶上,"您的玉帶松了。"
林恩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失儀。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女兒撐著身子坐起來,朝他伸出手:"我?guī)湍岛谩?
她的手已經瘦得幾乎透明,系帶時微微發(fā)著抖,卻固執(zhí)地要將每一個結都打得整齊。林恩看著女兒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她小時候第一次學女紅時候的模樣。
"好了。"林觀潮抬起頭,嘴角帶著淺淺的笑,"爹爹今日上朝,一定是最威風的那個。"
林恩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重重地點頭。
林觀滄站在屏風后,始終沒有上前。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崩潰,怕那些壓抑多年的情感會在這一刻決堤。
"哥哥。"林觀潮卻喚他,聲音輕得像一陣風,"你過來。"
林觀滄幾乎是踉蹌著跪倒在床前。他低著頭,不敢看妹妹的眼睛,生怕自己會失控。
"皇天陸海應無數(shù),江東書院的竹林......"林觀潮輕輕握住他的手,"是不是比京城的更青?"
林觀滄的眼淚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是......更青......"
"那真好。"林觀潮笑了,"不管在哪都好……哥哥要好好讀書......將來......"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目光越過眾人,望向案頭那枝初綻的荷花。
"真好看啊......"她輕輕嘆息,嘴角還帶著那抹淺笑,緩緩閉上了眼睛。
羅雙秋手中的梳子"啪"地落在地上,斷成兩截。
【系統(tǒng)提示:世界GD492067任務終止,即將為宿主林觀潮轉入結算流程?!?/p>
【宿主意識抽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