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庭剛從拖拉機上跳下來。
一眼就看見陸知秀額頭上的淤青和手臂上的掐痕，眼睛頓時紅了，“誰干的？我找他去！”
“沒事，都解決了。”陸知秀攔住弟弟，“你咋來了？”
“娘和二哥不是來找你嗎？我擔心你吃虧。”
陸知庭抹了把汗，“正好大隊長讓我去縣里拉化肥，我就繞過來看看。”
一旁鐵柱娘忙道：“承暉家的，正好讓你弟捎你們去醫院吧！小寶我給你看著。”
陸知秀把兩個孩子摟得更緊了些：“謝謝嫂子，小寶我也一起帶去吧，今天嚇著了，正好一起看看。”
“對對，孩子要緊！”鐵柱娘連連點頭。
陸知秀朝眾人深深鞠了一躬，“今天多謝各位叔伯嬸子主持公道，等承暉回來，一定讓他帶著孩子登門道謝。”
眾人朝她揮手“快去吧！”
——
醫院
“孩子耳朵沒什么大事，回去用冰水浸濕毛巾給他冷敷，每次至少10分鐘，這幾天注意飲食，別吃辛辣刺激的。”醫生邊寫病歷邊囑咐道。
“至于你，我給你開一支藥膏，每天涂抹三次，同樣要忌口。”醫生轉向陸知秀補充道。
走出診室，陸知庭抱著小寶，忍不住問身旁牽著大寶的陸知秀，“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和二哥人呢？”
“二舅舅和姥姥壞！他們害娘摔倒，還不管娘，自己跑了！”小寶突然插嘴，稚嫩的聲音里滿是委屈。
陸知秀溫柔地揉了揉小寶的發頂，“小寶說得對，以后咱們離他們遠遠的，不理他們。”
她轉向陸知庭，眼中閃過一絲歉疚，輕嘆道，“這事說來話長...…”
“娘和二哥怎么能這樣！”陸知庭聽完氣得直跺腳。
“娘，您真的沒事嗎？要不我們再回去讓醫生看看...”大寶擔憂地望著母親額角的淤青。
陸知秀俯身撫平兒子皺起的眉頭，“娘沒事，大寶別擔心了！走，娘帶你們去國營飯店吃好吃的！”
春風剛剛吹起，街邊零星支著小攤，飄著誘人的香氣，但人們的第一選擇仍是那家老字號國營飯店。
“好耶！我要吃魚魚！要吃這么大的。”小寶在陸知庭懷里興奮地扭動，張開短短的手臂。
陸知庭連忙抱穩小寶，二十歲的青年笑起來露出虎牙：“國營飯店的紅燒肉才叫絕呢！肥而不膩...…”說完還咽了咽口水。
“大寶呢？大寶想吃什么？”陸知秀柔聲問道。
“紅燒肉..….”男孩小聲回答，眼睛還不住地往母親額頭上瞟。
剛到國營飯店的門口，就聞到一股誘人的飯菜香。
四人進去，吊扇在頭頂嗡嗡地轉著，七八張四方桌旁坐滿食客。
服務員端著木制托盤穿梭其間，盤沿磕碰聲與食客的談論聲混作一團。
“四位這邊請，這是今天的菜單”扎著麻花辮的女服務員引著他們到靠窗位置，抹布在油亮的桌面上擦過，把手中的菜單遞給陸知秀。
這兩年隨著個體戶的興起，國營飯店的服務質量也大大提升。
“一份清蒸鱖魚、紅燒肉、拍黃瓜，再來四碗米飯，另外打包四個醬肉包子。”
陸知秀合上菜單，又補充道：“麻煩給拿個小勺子。”
服務員記完菜單，算完賬對陸知秀說：“好的，一共要1斤2兩糧票和6塊5毛錢”
陸知秀從衣服內里掏出一個小布包，把糧票和錢，數給服務員。
“稍等一會”服務員接過錢和糧票后，轉身離開。
“姐，點這么多我們吃得完嗎？”陸知庭等服務員離開后，小聲對陸知秀說，畢竟國營飯店菜量多。
“吃得完，醬肉包子一會給你打包回去自己吃”陸知秀看向陸知庭。
“啊？姐，你帶回去給大寶，小寶吃，我..….”看著大姐的眼神，他無奈點頭接受，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
他基本上是由陸知秀帶大的，所以不只有陸知秀了解他，他也十分了解陸知秀。
陸知秀那一眼，他馬上就知道，大姐什么意思了。
這時，小寶突然扯了扯陸知秀的衣角，壓低聲音說，“娘，你看，那邊那個哥哥好像要睡著了，眼睛都睜不開了..….”
陸知秀和陸知庭順著孩子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驟然緊縮——那孩子的狀態明顯不正常，眼神空洞，動作遲緩。
“小寶乖，和哥哥坐好別亂跑。”說完迅速給陸知庭遞了個眼色，“知庭，你看好他們，我去看看菜好了沒有。”
陸知秀端著一盤紅燒肉，看著那女人突然抱起孩子要走，連忙走過去。
“哎喲！你這女人怎么回事？眼睛長后腦勺上了？”陸知秀猛地抓住抱著孩子的女人。
一盤紅燒肉被撞翻在地，身上的確良襯衫上濺滿了紅燒肉的湯汁。
“我這剛買的衣裳和飯菜全讓你毀了！”
“明明是你自己撞上來的！你少誣賴人！你給我讓開。”抱著孩子的婦人尖聲反駁，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指甲幾乎要戳到陸知秀鼻尖。
陸知秀冷笑一聲，一把打在女人指著她的手上：“我眼瞎往你身上撞？少廢話，衣服加飯菜賠20塊，不然今天你別想走！”
“20塊？你咋不去搶！”婦人倒吸一口涼氣，破舊的棉布袖口都在發抖。
“怎么？撞翻我的飯菜，弄臟了我的衣服，不想賠？”陸知秀大聲道。
“你，你這明顯是訛人？這紅燒肉我們也吃了，只要兩塊，你這啥衣服要18塊！你那衣服最多值5塊，你要這么多不是訛人是啥？”女人一臉怒氣。
“我的衣服，我說它值多少，它就值多少，快點的20塊”陸知秀說完，還伸手向女人要錢。
“你做夢，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你”女人說完繞過陸知秀就想走。
“想走？沒把錢賠給我，想都別想！”陸知秀拉住她懷里孩子的手。
女人見陸知秀拉住了懷中孩子的手，連忙大聲道：“你給我放手！”
“放手？好啊！把錢給我，我就放手，不然你別想走”陸知秀緊緊盯著女人的眼睛說。
“你，你...”女人氣極，一時不知怎么辦。
“怎么回事？”一個男人突然走過來。
他方才吃完飯，內急去了茅廁，讓媳婦帶孩子趕緊把飯吃完，他回來他們就趕緊離開，沒成想剛出廁所就聽見吵嚷聲。
婦人立刻拽住男人胳膊，把剛才的事情向男人解釋，“這瘋婆子自己撞上來，張口就要訛20塊！”
男人瞇起三角眼打量陸知秀，想著不把事鬧大，開口向陸知秀說：“這位女同志，你這可是訛人啊！但看你女同志確實飯菜和衣服都毀了，我們就吃了這個虧，飯菜和衣服一共賠你8塊，你看咋樣？”
陸知秀不滿男人一臉施舍的神情：“啥叫你們吃虧，這明明就是你們不對，是她撞的我，就該你們賠！”
“你這就是訛人，信不信我們去派出所告你？這可是要蹲大牢的！”抱著孩子的女人突然出聲，想用公安嚇住陸知秀。
男人也不言語，想看看陸知秀的反應，認為她是專門訛人的，應該不敢去派出所。
“去派出所告我是吧？走，誰怕誰？”陸知秀聽他們說要去派出所，還以為是自己弄錯了。
但是轉念一想，感覺那男孩的神情還是不對勁！于是順著女人的話，看他們敢不敢去，同時還拽著女人就要往外走。
這時，男人急忙攔住陸知秀，“別別別，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去麻煩公安同志，10塊，你看10塊成不？多的，我們...我們實在拿不出來。”
“20塊！少一分都不行！要不然現在就去派出所”陸知秀寸步不讓。
那婦人突然暴起要撲上來，卻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當空截住。
“姐！”陸知庭如鐵塔般擋在中間，身后還跟著兩個穿警服的公安。
陸知庭剛剛順著小寶的話看過去，也發現了那個小男孩不對勁，剛想起身動作，就看到她姐示意他去報警。
他腿腳快，帶上大寶小寶連忙去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找到公安說明完情況，把大寶小寶安置在派出所后，他便連忙帶上兩名公安同志趕來。
看到陸知秀的視線看向他的身后。
他不動聲色地點頭示意——孩子們已安全送到派出所，讓她姐安心。
老公安犀利的目光在男女身上掃過，“怎么回事？當街鬧事？”
“誤會，誤會，公安同志，就是一點小矛盾，馬上就處理好了。”男人連忙上前解釋，又轉頭看向陸知秀。
“女同志，給，這是20塊，你看看對嗎？”男人說完從褲兜里掏出兩張大團結遞給陸知秀。
“干啥了，你就給她20塊，把情況說清楚。”老公安一把按住他的手腕。
“公安同志，這女人剛剛自己撞上來，張嘴就訛我們20塊，你快把她抓……”
從剛剛公安進來就一直抱著孩子不說話的女人突然出聲，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瞪了一眼。
“公安同志，我可沒訛人啊！剛剛這女人抱著孩子，不僅把我的菜撞翻了，還把我的衣服弄成這樣。”陸知秀指著地上的菜和身上的衣服。
“你訛沒訛人可不是你說了算！小劉，都帶回所里！”老公安一臉嚴肅。
“算了，算了，公安同志，是我們的錯，我們現在就把錢給這位女同志，不耽誤你們工作了”男人聽到要去派出所，連忙拉住老公安說。
老公安一把按住他手腕，眼睛盯著男人的雙眼，語氣嚴肅，“這么怕去派出所？你們是做什么的？”
“公安同志，我們…我們就是農民”男人眼神飄忽，支支吾吾道。
“農民？那你們怕啥？”老公安一臉審視的看著男人。
“我…我沒怕，這…這不是擔心趕不上回去的班車嗎？”男人強撐著回答。
一旁的女人聲音發顫地連聲附和：“對對對，家里還有牲口要喂呢！”
“這樣啊！你這孩子咋回事，怎么看著臉色不太對勁？”老公安看向女人懷中的孩子。
“沒事，就是來城里玩瘋了，累著了”看到老公安想彎腰查看，男人連忙上前擋住。
老公安見被擋住，便向一旁的小劉使了個眼神。
“師傅，這孩子臉色不對”小劉在收到老公安的眼神后，悄悄繞到女人旁邊，卻發現女人懷中的小孩不像是睡著了，更像被用迷藥弄昏了。
聽到這，老公安一把推開身前的男人，走上前彎腰查看始終昏睡的孩子：“這孩子臉色不對，先送衛生院！”
說著便要把孩子抱走。
沒想到，女人卻不松手，聲音尖銳的喊道：“你們干嘛？我兒子只是睡著了，你們想干嘛？”
“松手！你們到底是做什么的？這孩子是不是你們的？”老公安和小劉立馬進入警戒狀態，一旁的群眾也自發圍成一圈，防止他們跑出去。
“當…當然是...”婦人突然結巴起來，抱著孩子，拽著男人想往后退。
陸知秀趁女人和警察說話的時候，一把搶過孩子。
“你！你把孩子還我！”
女人見孩子被搶走，就想撲過來，卻被陸知庭攔住，老公安和小劉也立馬控制住他們。
“把孩子還我，你把我的孩子還我！”被控制住的女人哭著看向陸知秀。
“這孩子根本不是你們的，跟你們長的沒一處像不說，孩子不對勁，你們也不管，你們不是他的父母，你們是人販子？這孩子，是你們拐來的？”陸知秀看向懷里的孩子，又看向一旁哭喊的女人。
“不是…我們不是…人販子！這…這孩子…”女人支支吾吾道。
“翠英”男人突然暴喝，打斷女人的話。
“閉嘴，不是人販子緊張什么？”年輕公安小劉按住男人的手臂。
“好了，都帶回所里，慢慢交代！”老公安拿出手銬，銬住男人和女人的手。
老公安接過陸知秀抱著的孩子，遞給小劉：“小劉，你把孩子先送去醫院”
“好的，師傅”說完，便抱著孩子跑了出去。
“你倆，跟我一起去派出所。”老公安看向陸知秀和陸知庭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