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快拆開看看,我爹這次怎么隔了這么久才把信寄回來呀?”
大寶滿臉焦急,目光緊緊盯著陸知秀手中的那封信。
他爹已經整整兩個月沒往家里寄信了,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陸知秀輕輕拆開信封,先把匯款單擱到一旁,隨后展開了宋承暉的信。
“你爹在信里說了,這兩個月他一直在執行一項臨時任務,事發突然,根本來不及提前告訴咱們,所以才沒寄信回來。他還問你和小寶有沒有想他呢,剩下的內容你自己看吧!”
陸知秀得知宋承暉平安無事,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便懶得再念下去,把信遞給了大寶。
反正大寶認得字,遇到不認識的也會自己查字典,至于小寶,她自己會讓大寶多給她念幾遍的。
陸知秀把信遞給兒子,自己則小心地收好另一張單獨的信紙——那是丈夫寫給她的私密話,每次都會單獨留一張。
大寶接過陸知秀遞來的信,瞥見娘單獨留下了一張紙,也沒多問。
每次爹寫信回來,都會單獨給娘寫一封,他早已習以為常。
“大寶,娘帶著樂樂先去洗個澡,你和小寶自己乖乖看信,別亂跑哦?!标懼阋贿呎f著,一邊抱起樂樂朝浴室走去。
“好的,娘?!贝髮殤艘宦暎愕皖^專心查起字典來。
“哥哥,哥哥,快給我念念!”小寶見大寶收起了字典,便知道他查完了,連忙拉著大寶的衣角撒嬌。
“別急別急......”大寶伸出食指,一個字一個字點過去,“知秀,大寶,小寶,前陣子我接到了一項臨時任務,走得匆忙,沒來得及給你們寫信,讓你們擔心了……大寶、小寶,你們在家有沒有乖乖聽娘的話呀?……你們有沒有想爹?爹很想你們了!”
稚嫩的童聲在堂屋里回蕩,大寶磕磕絆絆地念完了信。
“我也想爹!”小寶聽到大寶念到宋承暉想他們,立刻大聲回應道。
大寶默默點了點頭,他心里對爹的思念一點也不比小寶少。
“哥哥,你再給我念一遍嘛?!毙氉е髮毜母觳玻肭蟮?。
浴室里——
“樂樂,你坐在這,嬸子去提熱水過來”陸知秀將樂樂放在小板凳上,正要轉身去廚房提熱水,一只小手突然拽住了她的衣角。
“怎么了?”她蹲下身,視線與孩子齊平。
“是娘,不是嬸子?!睒窐费鲋∧槪瑸趿锪锏难劬锸⒅鴪剔值墓?。
那雙本該天真爛漫的眸子,此刻卻帶著超乎年齡的認真。
陸知秀看著樂樂的眼睛,呼吸一滯,不知該如何解釋,低頭看到樂樂手腕上的勒痕。
孩子手腕上紫紅的勒痕格外刺目,像毒蛇般纏繞在細嫩的皮膚上。
她突然意識到,這個六歲的孩子被拐賣后,在那段時間里經歷了怎樣的恐懼與無助。
此刻蜷縮在陌生的環境里,固執地將她認作最親近的人。
“嗯,是娘?!彼ь^看著樂樂,聲音輕柔道,“以后樂樂就跟大寶小寶一樣,喊娘?!?/p>
“娘!”孩子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夜空中突然綻放的煙火。
陸知秀用指腹輕輕擦去他臉上的灰漬,“娘在呢。”
當她褪去孩子的衣衫時,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來。
小小的身軀上布滿青紫,有些淤痕已經泛黃,有些還帶著新鮮的血痂。
最觸目驚心的是腰側那道淤青,分明是被人狠狠掐過的痕跡。
“娘,別哭?!北鶝龅男∈仲N上她的臉頰,“樂樂不疼的?!?/p>
這句話像把鈍刀,生生剜進她的心口。陸知秀慌忙別過臉去,卻讓更多淚水砸進了澡盆。
溫熱的水流沖刷著孩子身上的傷痕,她洗得極輕極慢,仿佛手下是易碎的琉璃。
水霧氤氳中,她恍惚看見另一個時空的自己——那個失去孩子后行尸走肉般的母親。
如今樂樂的親生父母,是不是也正在某個地方肝腸寸斷?
“娘給你擦香皂?!彼龔妷褐煅?,仔細輕柔的給樂樂洗著。
“大寶,看完信了嗎?拿套你的衣服給樂樂穿?!标懼阏驹谔梦蓍T口,朝著屋內喊道。
“來了,娘!”剛給小寶念完第四遍信的大寶應聲放下信紙,轉頭叮囑道:“小寶你先拿著,我去拿衣服。”
說罷,便小跑著往自己房間去了。
推開浴室門的瞬間,大寶愣住了。
只見母親正輕柔地給樂樂擦干身子,樂樂身上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讓他忍不住攥緊了拳頭——這些喪盡天良的人販子!
陸知秀見狀,趕緊接過衣服:“好了,你先出去吧?!?/p>
察覺到樂樂害羞地往自己身后躲,她輕聲安撫著。
“這是大寶哥哥的衣服,先穿上試試。要是不合身,等趕集時,娘再扯布給你做新衣裳?!?/p>
陸知秀將衣服套在樂樂身上,仔細打量著:“褲腿和袖子確實長了些,等會兒娘給你改改?!?/p>
“謝謝娘!”樂樂望著眼前溫柔的婦人,眼底泛起感動的淚花。
安頓好樂樂后,陸知秀回到堂屋喚道:“大寶、小寶,看完信就來娘這兒,有事商量?!?/p>
“看完啦!娘,小寶好想爹呀!”小寶飛奔過來,緊緊抱住母親的腿。
陸知秀抱起女兒,柔聲哄道:“等等寫信,把這話告訴爹爹好不好?”
“好!我讓哥哥幫我寫!”小寶眼睛亮晶晶的。
一旁的大寶欲言又止,終于鼓起勇氣問道:“娘,樂樂身上那些傷..….”
“都是被人販子用繩子勒的,還有掐痕?!标懼爿p輕撫摸著兒子的頭,“娘已經給他涂了藥膏,別擔心。”
“娘,以后我一定會保護好樂樂和小寶!”大寶眼神堅定。
陸知秀放下小寶,蹲下身認真道:“在娘心里,你們都是我的寶貝,遇到危險,一定要先保護好自己,然后第一時間來找娘,記住了嗎?”
“記住了!”大寶鄭重地點頭。
“小寶也會照顧好自己!”小寶仰著肉嘟嘟的小臉,認真保證道。
臥室里——
陸知秀站在床邊,目光溫柔地掃過眼前三個挨坐在一起的小小身影。
“從今天起,咱們家又多了個小寶貝——樂樂!”她彎起眉眼,聲音里藏不住的欣喜。
大寶立刻想起開學時的場景,老師總在同學自我介紹時帶頭鼓掌。
"啪啪啪——"大寶突然鼓起掌來,小手拍得通紅。
小寶雖然不明所以,但見哥哥拍得起勁,也忙不迭地跟著拍手,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笨拙地拍著。
“好啦好啦,別把咱們樂樂羞壞了。”陸知秀笑著制止,指尖輕輕點了點樂樂發燙的耳尖。
“現在重新排排順序,大寶七歲,比樂樂大一歲,就是咱們家的大哥;樂樂六歲,當二哥;小寶四歲,是小妹”
“大哥,二哥?”小寶眨著圓溜溜的眼睛,脆生生地重復。
“哎!”大寶胸脯一挺,先應了聲。
樂樂偷偷瞄了眼大寶,想學大寶的沉穩,可聲音卻掩藏不住內心的歡悅:“嗯!”
“二弟,小妹!”大寶板起小臉,裝出大人模樣。
“嗯!大哥!”小寶仰起頭,甜甜地喊著。
樂樂的耳朵紅得要滴血,眼睛亮亮的看著大寶和小寶:“大哥,小妹...”
“二弟!”“二哥!”兩道清亮的聲音同時響起,大寶和小寶的目光都落在樂樂身上。
陸知秀站在床邊,看著三個孩子鬧作一團,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直到三雙亮晶晶的眼睛齊刷刷看向她,她才抬手輕輕揉了揉每個孩子的腦袋:“記住啦,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要互相照顧,好好相處哦?!?/p>
“知道啦!”三個孩子齊聲應著,稚嫩的聲音里,滿是對新生活的期待。
“大寶!大寶在家嗎?”鐵柱的聲音伴著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他昨天下午就來過一趟,結果吃了閉門羹,本來想晚上再來,卻被他娘攔住了。
這不,剛扒完早飯,他就急匆匆跑來了。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大寶紅撲撲的臉蛋,“我在呢!咋啦?”
鐵柱一個箭步上前,踮著腳就往大寶耳朵上瞅:“你耳朵咋樣了?還疼不?”
“沒事啦!”大寶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醫生說冰敷兩天就好?!?/p>
“那就好!”鐵柱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近:“昨天我路過張志豪家,聽見他哭得可慘了,他娘拿著笤帚疙瘩追著打呢!真是活該!”
“算他報應!”大寶氣鼓鼓踢飛腳邊石子:“明明是他非要跟去,撞見他媽連句話都不敢說,害得我..….”
話音戛然而止,他深吸口氣,“算了,以后當他空氣。”
“就是!明明是他非要跟著去的!他娘一來,連屁都不敢放”鐵柱也跟著義憤填膺。
正說著,鐵柱突然注意到堂屋里多了個陌生的小身影,“咦,這是......?”
陸知秀端著簸箕從里屋出來,笑吟吟道,“鐵柱來啦?”
鐵柱這孩子,前世就一直讓陸知秀心疼。
記得大寶截肢出院后,他每天雷打不動地來家里報到,風雨無阻。
瘦小的身影總在傍晚時分出現在院門口,懷里不是揣著新摘的野果,就是藏著從家里偷拿的糖塊。
那時候,陸知秀常??匆娝自诖髮毜妮喴闻裕劬t得像兔子。
有次她無意間聽見這孩子對著熟睡的大寶喃喃自語:“都怪我......要不是我喊你去抓知了......要是我不讓張志豪回來......”聲音哽咽得不成調。
最讓她揪心的是,大寶發脾氣摔東西的時候,鐵柱都默默蹲在地上收拾碎片。
那雙布滿細小傷口的手,仿佛要用這種方式贖罪似的。
直到后來大寶去省城裝假肢,鐵柱還偷偷把自己攢的壓歲錢塞進了行李。
如今重活一世,陸知秀看著眼前活蹦亂跳的兩個孩子,鼻尖突然發酸。
她悄悄背過身去,借著整理衣襟的動作抹了抹眼角。
這一次,她一定要守護住這些純真的情誼,絕不讓悲劇重演。
“嬸子好!”鐵柱趕緊站直身子,“您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标懼阊劢菑澇稍卵溃澳銈兺妫瑡鹱尤ソo你們烙韭菜盒子?!闭f著往后院菜地走去。
等陸知秀走遠,鐵柱立刻拽著大寶咬耳朵,“這誰?。空]見過?”
“我弟弟樂樂?!贝髮毻ζ鹦靥?,語氣里帶著幾分驕傲:“以后就住我家了?!?/p>
鐵柱眼睛一亮,三兩步蹦到樂樂跟前,像模像樣地伸出手:“你好!我叫王紅鑫,村里人都叫我鐵柱,你可以叫我鐵柱哥!”
他瞥見樂樂手腕上的淤青,停了一下,裝作沒看見似的,繼續道:“以后我罩著你!”
樂樂怯怯地學著他的樣子伸出手:“我是樂樂”
說完就向后院跑去找陸知秀。
“不管他,他現在還有點害羞,走,去看書?!贝髮氁姌窐放荛_,向鐵柱解釋。
“樂樂,怎么來這了?”陸知秀看見樂樂過來。
“想跟娘在一起!”樂樂靠近陸知秀道。
“好,那你跟娘一起割韭菜”陸知秀心想,樂樂現在可能還是怕生。
陸知秀握著鐮刀蹲在后院,嫩綠的韭菜葉在晨露中舒展。
指尖撫過艾草絨絨的葉片時,她忽然頓住——那抹清新的苦香,竟與記憶中異世界的藥圃重疊。
風掠過竹籬笆,幾片艾草葉輕輕搖晃,像是某種隱秘的召喚。
靈光如閃電劃過腦海!她猛地直起身,鐮刀差點劃破掌心。
雖然沒了靈力,但那些浸在骨血里的記憶不會消失。
異世界里,她作為靈植道體,天生就與植物親近,在藥廬里聞過萬種草木。
“娘!”樂樂看陸知秀突然站起身,疑惑喊道。
陸知秀一只手摸了摸樂樂的頭,看著眼前的艾草葉輕笑,另一只手指腹摩挲著葉片脈絡,仿佛觸到了命運的絲線。
驅蚊包算什么,她要把這些尋常草木,變成守護孩子的秘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