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人影稀少,忽然前面竄出來一個鬼鬼祟祟的陰影,許以昭下意識擋在了她身前。
咔嚓咔嚓快門聲響起,閃光燈一遍遍打向兩人,霽初抬手遮住刺眼的光。她不用多加思考,意識到這是被偷拍了。
那人影竄的飛快,遁入陰影。
沈許二人對視,心照不宣,立刻追去。
三人你追我趕,最后還是追趕不及,氣喘吁吁之際,霽初不能眼眼睜睜看著偷拍者離開。她一想到會給許以昭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不知道心口哪里來一股熱血上涌,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追趕。
趕上了,趕上了,她一把奪過對方的相機。她想找到刪除鍵,但好像,她不會操作相機。
沈霽初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把頭埋在自己的右肩膀處,眼睛低頭看向地面,伸手遞相機給他,“快把它刪掉吧,被人拿來做文章就不好了。”
一只眼睛偷偷地瞟向他。他的眼睛會說話,眼泛淚光,讓她的心微微抽痛。
他在為她感動……不想了,不想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許以昭接過相機,刪除底片,誠懇地看向她,甚至還鞠躬,“真的非常感謝你!”
她不想看到那么好看的眼睛里流出淚水,即使是感動的。
重重的相機被他緊緊地攥在手里。
她連連說,“小事小事,沒事沒事。”
看到她抬頭,他咽淚水,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見他在調整自己的情緒,沈霽初對拍照的人小聲說,“是臨時起意偷拍?還是有人透露消息給你?”,見他不回答,霽初想要加以威脅,指著相機,“還想要相機就說實話!”他眼睛閃爍,肉眼可見地扯了個慌,霽初懶得與他糾纏。
看到許以昭注意到這邊,霽初推開對方。以昭則是把相機還給了他,“走吧。”
他沒有再說第三個字,霽初則是威脅,“我記住你的樣子了,要是你還在背后偷拍,有你好看。”偷拍者只好悻悻離開。
他們并肩行走著,燈光依舊一閃一閃,照著兩人的背影一個斑駁,似乎愈來愈遠。
以昭忽然頓住,愣在原地。崔萱說不出他的表情,是悲戚?是仇恨?是嘲諷?
眼前是一男一女,中年模樣,女人打扮樸素,倒是男人一身不倫不類的名牌混搭,花枝招展。
以昭輕輕拉住她的手,將她護在身后。
是誰?讓他如此防備?
沈霽初死死盯住二人,雙手成防御狀。
“兒子,你怎么還在這里,那女的是誰?你膽子肥了?還敢找人!”女人面目變得有些猙獰,看起來有些可憎。但“兒子”兩個字讓霽初有些不知所措,這人是他的母親?
“不關你的事,錢已經打給你了,怎么,不夠?”以昭壓低自己的聲音,對方還在絮絮叨叨些什么,霽初一直在意著以昭,他似乎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他半佝僂著身體,似乎想吐,或許他已近到了崩潰邊緣。
看他極力隱藏痛苦的臉,霽初想不了那么多,立馬擋在他前面,笑著看向他的臉,踮起腳,用雙手擋住他的眼睛,“不看,討厭的東西就不看。”
見他稍稍緩解,霽初轉身瞪向二人,她一言不發,害怕說什么會刺激到他,她只是眼神攻擊。
“不是錢的事,是林老板要見你。人我都叫過來了。我就知道你在夜市,一年到頭就那么兩三天不見你,就知道你在這,你奶奶又沒錢,死之前就只帶你來這里……”
對面的人似乎打起了親情牌,逼他去見什么人。閃爍的燈光,看著面前兩張假笑著的臉,就像笑里藏刀的偽人,偽裝出感情深厚的樣子,實則一肚子壞水。
“哦,不見,那又如何?你是他媽就可以為所欲為嗎?”霽初走上前對峙。
“你懂什么?你算什么東西?敢命令我?”女人暴怒,大聲嚷叫著,男人抓住霽初的手,她反應不及,下意識踹向男人。但只一瞬,女人的一巴掌就要下來。
身后,以昭強撐著沉浸在不可置信中發抖的身體,拽開男人的手,女人的一巴掌就打在了他臉上,留下清晰分明的掌痕。男人不知從哪里掏出小刀,想威脅許以昭。
男人的小刀劃傷他的手臂,看到傷口汩汩冒血的許以昭,他“母親”想到的不是救治,而是捂住嘴巴“啊”一聲,拉扯著男人離開。
究竟是什么樣的母親才會如此,霽初沒法細究,當務之急是先把血給止住。
“疼嗎?”霽初止不住流淚,將他靠在自己膝上,手上動作不停,她撕開一塊裙角,先幫他把手包扎好。
“不疼的,其實我習慣了——沒有沒有。”他苦笑,將傷害輕描淡寫,甚至臉上掛著笑,安慰她說,“不哭了,不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他拭去她臉頰的淚水,掙扎著站起,“血凝固就好了,待會我自己去醫院。”他云淡風輕,臉上還是笑著,眼睛在淚水洗禮后變得澄澈無比。
“夜深了,早點回家。不然父母該擔心了”他看著她的眼睛。
她不想他擔心,只好朝前面路口走去,她失魂落魄的慢步走,他卻默默跟在身后,似乎要護送她到車來。
她不知道說什么,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地走著。夜的黑,微弱路燈照不明。他的眼睛代替了星星,帶給了她星光。
前面路口處,司機和車已經在那兒。路口的燈分外明亮,以昭慘白的臉色顯得分外鮮明。他還是笑,笑送著她離開。
“一起走,去醫院。”霽初近乎是哀求。
以昭笑著沒說話,她知道他這是在拒絕她。
看到血已經止住了,霽初稍稍放心,但是她還是擔心他的狀況。
“我們現在去醫院吧,傷口有點深了,要打破傷風針才行。”她甚至想直接把他拉上車,讓他立馬得到救治。
以昭低頭,又笑著抬頭,“真的沒事,明天你就可以在節目上看到我了,一定生龍活虎。”
“我答應你,馬上去醫院。我的車很快就要來了。”
他擺擺手告別,霽初上車后,忍不住回頭望,他仍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碩大的燈光下,他的影子成為一個小點,他也成為空闊路口的一個小點,只他一個,分外孤獨。
許以昭目送霽初上車后,獨自走向小巷。他捂住臂膀,按壓處并無鮮血涌出。
他打開手機,是無數的信息轟炸,大大小小有關無關的人不停地給他發消息。
他忽然想起她的話“討厭的東西就不看”,他不由自主地笑,熄掉屏幕。
他兀自走著,迎面走來一個人。他此生最痛恨的人。他沒有多說,沖上去就是一拳,這一刻或許早該來了。
傷口再次撕裂,包扎處她的衣角徹底被染紅。他用力地按壓,疼痛襲來,他卻甘之若飴。
對方看他血流如注,或許是怕他死在面前,灰溜溜地跑了。
他吃痛的倚靠在墻邊,一些事又不受控制地涌入腦中,一遍一遍,就像是無邊死水,要將他吞沒。
“這些痛算什么,許以昭你怎么變得這么矯情了,呵呵,不是早就習慣了嗎?”
他拍打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額頭不斷冒出冷汗,他覺得自己要死了。
眼前有一個人向他走來,他恍恍惚惚看見那個人,好像亦緒真,他再定睛一看,卻是幫助過他的沈霽初。
他喃喃自語,“你又救了我一次。”
霽初在車上十分矛盾,一方面她拼命說服自己要接受許以昭會好好治傷的說法,她們只是萍水相逢,她要有邊界感;另一方面則是她內心的聲音,她想陪他去醫院,直到他傷勢好轉,接種破傷風疫苗為止。
車水馬龍,行駛到了十字路口,繼續走還是回頭?
她的情感還是戰勝了理智,她要看到他好好的樣子。
來到那個地方,她沿著滴落的血跡一路找尋,最終在墻邊找到了恍惚后昏迷的許以昭。
她把他扛起,放在肩上。路不遠,只是她的體力有些不支,她的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但眼前她只看到以昭手上染成血色的裙角,血跡沿著邊緣不斷嘀嗒落下。
她給自己鼓勁,“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