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獵者公會出來,林淵的心情是復雜的。激動、期待、不安、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即將到來的未知危險的興奮感,交織在一起,讓他的心臟如同擂鼓般跳動。他緊握著秦山給的那幾塊沉甸甸的碎銀子,仿佛握住了一線通往未來的希望,盡管這希望的代價可能是他的生命。
他沒有回濟世堂。一來天色已晚,二來他需要立刻為明日的出發做準備,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石磊,如何解釋自己再次長時間離開的原因。索性,快刀斬亂麻。
他在坊市一個極其偏僻、確認無人注意的角落停下,從懷里摸出僅有的一點紙筆(還是以前跟著泉叔學字時剩下的),借著遠處店鋪透出的微光,快速地寫了一張便條,大意是說自己尋到一條關于稀有藥材的重要線索,需要出城遠行一段時日,歸期不定,感謝石大哥和濟世堂的收留云云。寫完后,他想了想,又將身上最后剩下的幾文銅錢也夾在了紙條里。
做完這一切,他趁著夜色,悄悄潛行回到東城區,將紙條和銅錢從濟世堂的門縫底下塞了進去。他知道,這樣做很不負責任,石磊看到后必定會暴跳如雷,等他回來時,這濟世堂怕是再無他容身之地。但這也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不引起懷疑的處理方式了。
與過去徹底割裂,才能更專注于眼前的道路。
隨后,他便利用秦山給的銀子,開始為這次生死攸關的狩獵做準備。
他沒有去那些光鮮亮麗的成衣店,而是鉆進坊市邊緣幾家專門為獵戶、傭兵和低階散修提供裝備的鋪子。他花了大半的銀子,精心挑選了一套深灰色、用某種堅韌藤蔓纖維混紡粗麻制成的緊身勁裝,雖然樣式普通,但極其耐磨,且方便活動,非常適合在山林中潛行。他又買了一雙用鞣制過的獸皮制作的薄底快靴,以及一副簡單的皮質護腕。
接著,他又去雜貨鋪補充了生存必需品:一個更大的水囊,足夠支撐數日的、最耐放的黑麥干糧,一小袋精鹽,備用的火石和火絨,一捆結實的麻繩,以及一個用來處理傷口的小藥包——里面除了普通的止血散和金瘡藥,他還特意購買了幾種泉叔教過他能夠中和某些常見蛇蟲毒素、或者提神醒腦的草藥,準備自己調配一些應急藥膏。
至于武器,他看了看那些在武器鋪里閃著寒光的刀劍,最終還是放棄了。一來價格昂貴,他剩下的銀子根本不夠;二來他的定位是斥候,而非正面戰斗人員,那把陪伴他許久的柴刀雖然簡陋,但足夠用來開路、處理獵物或進行最基本的防身了。他只是在旁邊的磨刀石攤位上,花了一文錢,請老師傅將柴刀仔細打磨了一番,使其更加鋒利。
將所有物資仔細打包,穿上新買的勁裝,林淵感覺自己仿佛脫胎換骨一般。雖然修為依舊是煉氣二層巔峰,但一身精悍實用的行頭,加上經歷生死磨礪后沉淀下來的眼神,讓他看起來再也不是那個初入云嶺城時懵懂無助的少年了,倒像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年輕獵手。
夜色已深,距離卯時還有幾個時辰。林淵沒有去找客棧(他舍不得花錢,也不想引人注意),而是憑借著《浮光掠影訣》,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城東門附近一處廢棄的破廟之中。
破廟內蛛網遍結,佛像早已殘破不堪,只有冰冷的月光從破損的屋頂灑落下來。林淵找了個相對干凈的角落,盤膝而坐。
他沒有立刻休息,而是開始了他離開古老石室后的第一次……奢侈的修煉。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顆神秘的白珠。握住珠子的瞬間,一股精純、溫和、磅礴的能量如同暖流般涌入體內,瞬間驅散了他連日奔波的疲憊。他立刻運轉《導氣初訣》,引導這股能量在體內循環。
這一次,沒有絲毫滯澀和痛苦!那精純的能量如同最溫順的綿羊,完美地契合著功法的運轉路線,所過之處,經脈仿佛被溫養滋潤,丹田內的真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凝練!其效率,雖然比不上古老石室中那近乎無窮無盡的能量灌注,但也遠非吸收外界稀薄靈氣可比!
僅僅是小半個時辰的修煉,林淵就感覺自己之前因為趕路、準備而消耗的真氣已經完全補滿,甚至隱隱還有一絲精進!煉氣二層巔峰的瓶頸,似乎也隱隱有些松動!
“這白珠……果然是至寶!”林淵心中震撼,連忙停止了吸收。他不敢過度依賴,更不敢將其耗盡。這顆珠子,是他最后的底牌和依仗,必須用在刀刃上。
收好白珠,他又取出那三卷《導氣初訣》的竹簡,借著月光,再次仔細研讀。雖然明知前路已斷,但他總覺得這部功法透著古怪,或許還有他未曾發掘的奧秘。他將前兩段心法口訣在心中默念,反復推敲,試圖找出更多的規律。
接著,他又開始默默演練《浮光掠影訣》。在破廟有限的空間內,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閃爍,時而快如閃電,時而悄無聲息,對真氣的操控和身法的運用,愈發得心應手。
直到東方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林淵才緩緩收功。他感覺自己的精氣神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狀態。雖然對即將到來的狩獵依舊心懷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種躍躍欲試的戰意和對未來的期待。
整理好行裝,確認所有物品(尤其是玉佩和黑木盒子)都已貼身藏好,林淵離開了破廟,朝著城東門外那棵約定好的大榕樹走去。
此時,天剛蒙蒙亮,卯時初刻。東門附近已經有不少早起的人們開始活動。城門尚未完全打開,但已經有幾支準備出城的商隊和冒險者隊伍,在門外等候。
林淵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大榕樹下的秦山三人。
秦山依舊是那副沉穩老練的樣子,穿著一身便于行動的皮甲,腰間挎著長刀,眼神銳利地觀察著四周。趙猛則顯得有些不耐煩,正來回踱著步,時不時地抱怨幾句“磨磨蹭蹭”。石剛則像一座沉默的鐵塔,抱著他那柄巨大的板斧,靠在樹干上閉目養神,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看到林淵準時出現,并且換上了一身利落的行頭,秦山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點了點頭。趙猛則撇了撇嘴,沒說什么。
“來了就好。”秦山言簡意賅,“東西都準備好了?”
“回秦隊長,都準備好了。”林淵答道。
“嗯。”秦山不再多言,看了一眼天色,“城門快開了,我們出發。路上我再說一遍規矩和計劃?!?/p>
很快,沉重的城門在吱呀聲中緩緩打開。秦山小隊是第一批出城的隊伍之一。
離開了云嶺城的范圍,進入荒野,四人的速度明顯加快。秦山、趙猛、石剛都是煉氣五六層的好手,腳力遠非凡人可比。林淵雖然只有煉氣二層巔峰,但憑借著《浮光掠影訣》的玄妙,全力施展之下,速度竟絲毫不比他們慢,甚至在復雜地形中顯得更加游刃有余,這讓原本還有些輕視他的趙猛,也不由得暗暗吃驚,收斂了幾分傲氣。
按照秦山的指示,林淵負責在隊伍前方約莫三十丈的距離進行偵查。這個距離,既能讓他提前發現危險,又不至于離隊伍太遠而無法及時支援或傳遞信息。他們約定了幾種簡單的手勢和鳥鳴聲作為聯絡信號。
“林淵,”秦山一邊快速行進,一邊傳音入密(這是煉氣中期修士才能掌握的技巧,林淵只能聽,無法回應),“你的任務是探路、索敵、預警。注意觀察地面痕跡、周圍植被有無異常、感知空氣中的氣味和能量波動。發現任何可疑情況,立刻發出信號,切不可擅自行動,更不可驚動目標!明白嗎?”
“明白!”林淵用心記下。
“趙猛,你負責左翼策應。石剛,你斷后,注意后方和右翼。保持警惕,我們這次的目標非同小可!”秦山又對另外兩人吩咐道。
“知道了,大哥!”趙猛應道。石剛則悶悶地點了點頭。
隊伍保持著這個陣型,一路向東疾行。
不得不說,跟著一支經驗豐富的修士小隊行動,感覺與之前獨自一人在荒野中闖蕩截然不同。秦山的經驗極其老道,總能選擇最安全、最高效的路線。趙猛雖然性子急躁,但反應極快,警惕性很高。石剛看似沉默,但步伐穩健,氣息悠長,如同一座移動的堡壘,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
林淵也很快進入了狀態。他將《浮光掠影訣》的身法和煉氣二層巔峰的感知力發揮到極致。他的身影如同林中的一片落葉,悄無聲息地在前方飄蕩,雙眼如同鷹隼般掃視著地面和四周,耳朵捕捉著任何細微的聲響,鼻子分辨著空氣中各種復雜的氣味。
很快,他的價值便體現了出來。
在經過一片茂密的灌木叢時,林淵忽然停下腳步,打出了一個“停止前進,前方有異”的手勢。
秦山等人立刻停下,隱蔽起來。
“怎么回事?”秦山傳音問道。
林淵指了指前方地面上幾處極其隱蔽的、被落葉覆蓋的凹陷,又指了指灌木叢中幾根被利器削斷的、斷口極新的樹枝,最后做了個“人”和“埋伏”的手勢。
秦山眼神一凝,仔細觀察片刻,臉色微變。那確實是人為布置的簡陋陷阱和埋伏標記!看手法,多半是附近占山為王的蟊賊或劫道的匪徒!如果他們貿然闖過去,很可能會遭到伏擊!
“干得不錯!”秦山贊許地點點頭,然后對趙猛和石剛使了個眼色。三人沒有選擇硬闖,而是悄無聲息地繞開了那片區域。
又行進了約莫一個時辰,在一處狹窄的山谷入口,林淵再次發出警示信號。
“這次又是什么?”趙猛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林淵指了指谷口兩側巖壁上幾處不顯眼的孔洞,又用鼻子嗅了嗅風向,做了個“毒”和“蛇”的手勢。
秦山目光一掃,臉色又是一變:“是‘腐骨蝮’的巢穴!這種毒蛇雖然等階不高,但毒性猛烈,而且喜歡群居!若是驚動了它們,被上百條毒蛇圍攻,就算是我們也得脫層皮!”
他們再次繞道而行。
接連兩次成功預警,讓秦山對林淵這個“意外之喜”愈發滿意,就連原本最不看好他的趙猛,看向他的眼神也少了幾分輕視,多了幾分認可。石剛依舊沉默,但看向林淵時,眼中似乎也多了一絲……好奇?
林淵則在一次次成功的偵查中,信心倍增。他發現,煉氣二層巔峰的修為,配合上《浮光掠影訣》帶來的超凡感知和速度,在“斥候”這個角色上,確實能發揮出遠超本身境界的作用!
一路疾行,翻山越嶺。當天色接近黃昏時,他們終于抵達了目的地——迷霧林的外圍。
遠遠望去,只見前方一片廣袤的原始森林,被一層濃得化不開的、灰白色的霧氣所籠罩。那霧氣如同厚重的棉被,將整片森林包裹得嚴嚴實實,只能隱約看到一些巨大樹木的模糊輪廓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一股陰冷、潮濕、帶著草木腐敗氣息的味道,隨著山風飄來,讓人聞之欲嘔。更詭異的是,那霧氣似乎有著某種扭曲光線和聲音的效果,站在森林邊緣,往里看去一片朦朧,聽到的聲音也顯得異常遙遠和失真。
“這就是迷霧林……”秦山望著眼前的景象,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果然名不虛傳。這霧氣不僅阻礙視線,據說還能迷惑心智,產生幻覺。大家打起精神,千萬不要走散!”
他從懷里掏出三顆淡黃色的藥丸,分給趙猛和石剛:“這是‘清心丹’,品階不高,但能暫時抵抗霧氣的迷惑效果,含在舌下。”他又遞給林淵一顆,“你也含著。”
林淵接過藥丸,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微弱藥力,依言含在舌下。一股清涼的氣息瞬間在口中彌漫開來,讓他原本因為長途跋涉而有些昏沉的頭腦,為之一清。
“走吧!”秦山一揮手,率先踏入了那片迷霧之中。
一進入迷霧林,能見度驟然下降到不足三丈!四周的樹木變得影影綽綽,奇形怪狀,仿佛張牙舞爪的鬼影。腳下是厚厚的、濕滑的落葉和腐殖土,踩上去軟綿綿的,幾乎沒有聲音。空氣異常潮濕,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霉味。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偶爾傳來幾聲怪異的蟲鳴或不知名生物的叫聲,更添了幾分恐怖。
“林淵,前面探路,速度放慢,保持二十丈距離,隨時保持聯系!”秦山的傳音在林淵耳邊響起,聲音似乎也因為霧氣而有些失真。
“是!”林淵應了一聲,立刻運轉《浮光掠影訣》,如同融入霧氣中的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向前滑去。
在這種環境下,他的優勢被發揮到了極致!濃霧是最好的掩護,而他那遠超常人的感知力,則成了最重要的索敵手段!他仔細地辨認著地面上任何可能的痕跡,傾聽著霧氣中傳來的任何細微聲響,甚至嘗試著用自己那微弱的真氣去“感應”周圍能量的異常波動。
很快,他便有所發現!
在一棵被攔腰抓斷的巨樹旁,他發現了幾枚清晰而巨大的……爪??!爪印深達數寸,邊緣鋒利,足有成年人巴掌大小!從爪印的形狀和殘留的氣息來看,絕非普通野獸所留!
“是風狼的爪??!而且……很大!”林淵心中一凜。他立刻打出“發現目標痕跡”的信號。
秦山三人很快跟了上來,看到那巨大的爪印,臉色都變得更加凝重。
“沒錯,是三尾風狼留下的!”秦山蹲下身,仔細檢查著爪印周圍的泥土,“看這痕跡……很新!最多不超過半天!它應該就在這附近!”
“太好了!總算找到線索了!”趙猛有些興奮地說道,握緊了手中的劍。
“別大意!”秦山瞪了他一眼,“越是接近目標,就越要小心!這畜生狡猾得很!”
他轉向林淵:“繼續追蹤!注意安全!有任何異動,立刻示警!”
林淵點點頭,再次潛入前方的迷霧之中。
這一次,他的神經繃得更緊。他知道,那頭恐怖的妖獸,就在附近!
他沿著那斷斷續續的爪印,小心翼翼地追蹤著。爪印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顯然那風狼也懂得隱藏自己的行跡。林淵必須全神貫注,才能勉強跟上。
忽然,林淵停下了腳步,猛地伏低身體,藏在一棵大樹后面,同時飛快地打出了“發現目標,隱蔽”的緊急信號!
就在他前方約莫五十丈處,濃霧稍微稀薄了一些。透過霧氣的縫隙,他看到了……
一片狼藉的空地。幾棵大樹被攔腰截斷,地面上散落著破碎的車輛殘骸、散亂的貨物、以及……幾具殘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尸體!看穿著,似乎是某個商隊的護衛!
而在那片狼藉之中,一道青色的、如同獵豹般矯健的身影,正低著頭,撕咬著一具尸體!
那身影體型比尋常的野狼大了近一倍,毛色青中帶灰,線條流暢而充滿爆發力。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它的身后,赫然拖著三條如同鋼鞭般有力的、末端帶著白色絨毛的長尾!此刻,那三條尾巴正不安地輕輕擺動著,似乎在警惕著周圍。
它的腦袋微微抬起,露出一雙閃爍著冰冷、殘忍光芒的碧綠色豎瞳,嘴角還沾染著殷紅的血跡!一股兇悍、暴虐、帶著淡淡風刃切割般銳利感的氣息,若有若無地散發開來!
三尾風狼!
它竟然……就在這里!而且看樣子,剛剛進行了一場殺戮!
林淵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死死地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發出絲毫聲響,驚動了那頭恐怖的妖獸!
幾乎在他發出信號的同時,后方的秦山三人也已經悄然趕到,隱蔽在了附近的樹后或灌木叢中。當他們看到那正在進食的三尾風狼時,臉上也都露出了既興奮又凝重的復雜表情。
目標,終于出現了!
一場惡戰,即將爆發!
林淵躲在樹后,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接下來,就是秦山他們這些真正戰斗人員的表演時間了。而他,必須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繼續觀察,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任何變故。
他看著那頭優雅而致命的風狼,感受著它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息,心中默默計算著:煉氣六層巔峰……甚至可能有七層的實力……秦山大哥他們三人,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