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住校生,卻從來沒有生活費,吃飯是從家里帶米交給學校換成飯票,菜是從家里帶的咸菜酸菜醬豆。衣服是親戚家給的。冬天冷得結冰,我卻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又墊又蓋,睡覺衣服都不脫,手和腳還是長了凍瘡,夏天的時候沒有蚊帳風扇,滿臉都是紅點,身上也是,密密麻麻分不清是痱子還是蚊蟲的咬痕。
我印象最深的事情是,有一次照相的人來我們學校。同學們湊錢,我沒有錢不想參與,還是照相的人看不下去了,說多一個人也是一樣錢,才加上了我。結果照出來的相片我在邊緣靠后,只露出一個腦袋,眼睛被厚厚的劉海擋著,露出的下半張臉,嘴唇發炎,黑色的痂從嘴唇到嘴角一直到下巴。
這卻是我小時候唯一的相片。
其實我家里不算特別窮,爸爸有泥瓦匠的手藝,家里蓋了三層的樓房,只是單純的沒有人把讀書當作必須要做的事情。也不覺得讀書能夠改變命運,默認女孩長大就去打工,到年紀就回來嫁人。
我哥讀書不行,初中沒畢業就跑去南方進廠了。
打了幾年吃夠了苦又跑回來學手藝,讓我好好讀書,爸媽這才沒有再整幺蛾子。
這件事,我一直都記在心里。
梁曦說:“你對她好點,不然她怎么可能愿意把錢拿出來啊,不過,她只是個學生,真的有錢嗎?”
我哥夾了一顆花生米放進口中,嚼得脆響,“有的,她每年拿滿獎學金,還有貧困生補貼、貸款,又打工,存了二十多萬呢。”
是的,我有近二十四萬的存款,可我并不是扶哥魔,甚至因為父母重男輕女跟家里都不親密,一直悄悄存錢。這事兒我從來沒跟家里說過,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上大學開始家里就不給她錢了,第一年我給她交了學費,她年底就還給我了。我怕她不學好,就去學校問了一下,才知道她學習多好,隨便一個競賽,獎金就有一兩萬呢。又是名校生,在外面做家教,一個小時就百八十塊,她還不愛花錢,都存著。這些年,我從來不輕易跟她開口,難得開一回口,她不會拒絕的,畢竟,她和我爸媽都不親,只跟我親啊。”
我哥得意洋洋地說著,我仰頭用力把淚意眨回去,嘴角浮出冷笑。
是的,我這個人天生涼薄,對朋友如此,對父母如此,他憑什么覺得,自己是個例外呢?
他曾經支持我讀書花的錢我早就還了,這些年他跟我借錢買摩托、買手機,都沒有提過要還。
算了,就當還人情了。
此刻,我在心里和他們一刀兩斷。
梁曦說:“你別這樣,至少當著她的面得繼續做好哥哥,我和你這輩子就這樣了,可你妹妹是W大的高材生啊,還要繼續讀研究生,那可是社會精英!有這樣的姑姑,我們的寶寶能差嗎?你可別把她逼狠了,因小失大!”
寶寶?
我撥開面前的綠蘿看過去,我哥一手環著梁曦的腰,一手撫著她平坦的肚子,目光溫柔慈愛,是我從未見過的,“可是,我現在就兩萬多塊錢的存款,我爸媽幫忙也只能在縣城買房辦酒席,彩禮都湊不出來。”
梁曦不算漂亮,小眼睛、塌鼻梁,卻身材苗條,皮膚白皙,聲音溫柔,配我哥絕對有多的,手里一邊玩著我給我哥買的ipad,一邊說:“我會跟我爸媽說,彩禮減少一點,只要18萬8,我自己還有點存款,你跟妹妹要15萬差不多就夠了。”
呵,臉真大,張口就是15萬,還是“要”,不是借。
別說可能快要末日了,就是沒末日我也不可能答應啊。
窮人家的孩子,都把錢看得重,他是我更是。
錢是我辛苦賺的,誰也別想把它從我手里摳走,父母不行,至少這個年紀還不行。哥哥就更不可能了。
我不想再聽下去了,悄悄離開。
出去后給他發消息,“學校有事,改天再聚。”
然后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近兩個小時才回到學校。
朱櫻家就在學校,很少回來。賀姍姍家在本市,放假也回家了,這會兒宿舍沒有人。田欣的柜子沒鎖,里面的東西差不多都清空了,塞滿了食物,真空包裝的大米,面粉,火腿腸,罐頭,還有一大紙箱的藥。
連床上也放了一張收納架,放滿了肉干、巧克力、堅果等小貴的零食。
還真像末日清單啊,只是為什么只有食物而沒有水呢。
正思索著,門外傳來動靜,我連忙坐到桌邊假裝看書,田欣進來,看到我,目光冰冷且傲慢。
真像變了個人似的,我看著她拉著一輛推車,上面又是五個大箱子,快頂著門框了。
“麻煩讓讓,別擋我路。”
我洗完澡出來,田欣在跟賀文打電話,看她不慌不忙的,離末日應該還有點時間。我打開某乎,搜了“末日”兩字,便看到一堆文,我大致看了一些,把合理的收藏起來。
我沒有急著囤物資,而是繼續觀察田欣,我資金有限,得知道是什么類型的末日,才好因時制宜。
不過我也沒閑著,抓緊時間把學校圖書館所有電子版教科書、書籍、論文、資料等全部下載了,有些太過深奧暫時看不懂也沒關系,如果真的末日,我將會有很多時間研究和學習。
我還有一臺平板,專門下載音樂、電影、電視劇、小說、相聲、小品甚至是無聊的綜藝。我以前不是忙著學習就是忙著打工,很少參與娛樂活動,不是我不喜歡,而是沒有時間。
下載量非常龐大,為此,我還專門跑電子城,用現金買了一百個超大內存的移動硬盤和很多U盤還有電子配件等。
田欣這次買回來的都是冬天的衣服,有加厚的羽絨服、羊毛襪,雪地靴,暖寶寶、手套、圍脖等。難道是極寒末日?
我們宿舍四張床,都是上床下桌,我和田欣在同一邊,腳對腳睡,還都拉了床簾。我頭朝門方向,她朝陽臺。
田欣洗完澡之后回來便一直在刷手機,我洗了頭坐在陽臺上慢吞吞用風扇吹頭發。
田欣在直播間買了很多臘肉臘香腸,厚衣服,棉被,帳篷、沖鋒衣,還咨詢了一艘二手的沖鋒舟,不過因為價格放棄了。
沖鋒舟?
難道有暴雨或者洪水嗎?
不太可能是大洪水,江城有大江穿城而過,如果是洪水,就我們學校這海拔肯定抗不住。田欣選擇宿舍做據點,至少前期這里是安全的。或者有別的原因讓她一定要留在學校。
還有,我哥在外面租房,如果有喪尸,肯定比學校安全多了。為什么還要來學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