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止女頭一回這么生猛，楊滿金兩口子又理虧，捂著腮幫子不敢言語了。
楊滿銀見狀，趁機去給宋止女捶背，“嘿嘿，媽，別跟他們置氣......”
“你也少在這裝模作樣，滾犢子。”
“媽你吃槍藥了。”
宋止女一記眼刀，“你也想挨扇？”
楊滿銀忙著躲開了。
眾人各自用余光掃著其他人，他們今晚本來都沖著賠償金回來的。
但現在看這架勢，錢是不好要了。
宋止女活了一輩子了，太了解這些白眼狼，于是道：“這賠償金用來給你們爸看病，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了。
誰也別也別想打歪主意！誰敢打，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不叫他好！”
幾個子女不情不愿，可足足八百塊呢。
楊玉鳳暗暗盤算著，這要是一毛錢得不到，她可不管老頭子瞧病的事，她才不想伺候這么個老頭子呢。
宋止女把他們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不過，你爸這回就算治好了，也得退休了，領導說了，允許子女接班他的工作，農村戶口也沒事。”
“接班？”楊滿銀眼睛亮了，“媽，這事我適合。”
“媽我也行啊。”楊玉鳳嚷嚷。
“嗯，這就等你爸瞧病回來再說吧。”宋止女故意不說她的決定。
這樣才能吊著一幫白眼狼。
楊躍進可是他們的親爹，戰場上出生入死，轉業后辛苦養家，他們不想管了，那不行！
果然，幾個子女態度又變化了，瞄上了這個接班的名額。
過了十點，外頭街坊們早熄燈睡覺了。
子女們也各自找個由頭散了。
一言沒發的楊玉秀也默默出了門。
宋止女進門之后，其實第一時間就在尋找二女兒的身影。可她和前世一樣，只默默地站在角落里，沉默寡言，不爭不搶。
宋止女好想跟她說說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話。
也就片刻，楊玉秀又進來了，低著頭送上桌一碗熱乎的棒子糝紅薯粥。
粥熱乎乎冒著白氣，就像是宋止女的心，溫暖的又濕漉漉的。
“秀兒。”她顫聲叫道。
楊玉秀抬了抬眼，“媽吃飯吧。”
“媽想跟你說說話。”宋止女快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她的秀兒明明才十九歲，手卻這樣粗糙，手指生了凍瘡，手心長了老繭。
宋止女心如刀割，前世的時候這些她不是一點不知道。只是其他子女不是冒尖兒就是嘴甜，手里的東西本來就少，等輪到玉秀的時候已經分沒了。
久而久之，宋止女忽略玉秀也就成了習慣。
“玉秀，媽這些年是委屈你了。”
“我困，去睡了，明天還要上工。”楊玉秀聲音清淡。掙開她的手，快步回了自己的屋。
聽見里面插上插銷的聲音，宋止女停住了腳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秀兒好像比前世冷漠了許多。
但不管怎樣，來日方長，她一定要好好彌補這個女兒。
宋止女吃好了飯，楊躍進拿出來一些藥，“他媽，我這有跌打損傷的藥，給你涂點，你看你咋弄的。”
“涂不涂能咋的，過兩天自己也就好了。”宋止女望著自己的老伴兒。
想想自己當年為了滿足孩子們，硬生生放棄了給老楊瞧病。
要不是老楊癱瘓那些年受盡孩子們的冷眼，也不至于早早歸了西。
要是一塊相伴到老，怎么也比她孤身一個人強。
宋止女腸子悔青了，“你別老操心這些小事，你好好躺著，這天兒冷，得蓋厚一些。”
本來為了給滿銀娶媳婦，是做了兩條新棉花被。這回也拿出來了，給楊躍進蓋在了身上。
“這咋行，給三娃兒娶媳婦的。”楊躍進還不愿意。
“老傻子吧，那群不孝順的東西，他們都不管你，你疼他們干啥！”宋止女硬生生給楊躍進蓋嚴實了。
這孩子不能慣，越慣越混蛋。
宋止女想好了，楊玉鳳和楊滿金倆狗東西能要就要，不能要斷了關系也無所謂。
楊滿銀么，他有本事娶媳婦就娶，沒本事打光棍也是他活該。
趁著自己身子骨好，把老楊也治好了，老兩口也干干自己的事兒，有錢有本事，才是活好的底氣。
這一晚上宋止女想了很多，畢竟這飯要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
第二天宋止女起了大早，天還微微亮就穿好來到了廚房。
想不到楊玉秀比她更早，一邊燒水一邊借著火光看書呢。
她記得，她秀兒讀書可好，回回都念第一名。那年不讀書了，老師還找到家里來勸學。
可惜，正趕上老大領著姑爺哭哭啼啼的回娘家，硬是叫秀兒輟了學上工掙糧食。
楊玉秀看見了宋止女，忙著把書藏到了身后，起身干活。
“秀兒，別干了。”宋止女挽起袖子，“你一會兒還要去上工，媽給你做吃的。”
楊玉秀很意外，也沒說什么，就回去屋里了。
等被喊出來吃飯的時候，桌子上有玉米碴的粥，還有兩個白煮蛋。
“多吃點。”宋止女對女兒笑笑，希望這輩子能改過自己從前的錯誤，做一個一碗水端平的好母親。
“嘿，今兒吃雞蛋啊。”楊滿銀穿著個綠褂子正準備出去浪，看見有上去就搶到手一個。
“哪來的雞蛋。”楊玉鳳聞聲也出來了，拉著閨女趙芬芬坐下，“起得早就是好，來，芬芬，媽給你剝個大雞蛋。”
這年月雞蛋可是稀罕玩意。
眼見大姐和二哥一人搶了一個，楊玉秀默默無言低頭喝粥。
反正早也習以為常了。
突然，一筷子打在了楊滿銀的手上，楊滿銀疼的彈了起來，“媽，你干啥呀！”
宋止女順手接過已經剝好的雞蛋，拿給了楊玉秀，“還有芬芬，這雞蛋是給你秀兒大姨的，你別吃了，還給秀兒大姨，下次雞蛋多了再給你。”
趙芬芬一愣，撇起了小嘴，抓著雞蛋不肯松手。
“芬芬要懂事，大姨上工很辛苦，你要懂得體諒，來，松手。”
九歲的趙芬芬當然抵不過宋止女，兩個雞蛋都落在楊玉秀面前。
“哇......”趙芬芬放聲大哭，“雞蛋，我要吃雞蛋。
哇，姥姥你偏心，大姑又丑又土就會干農活，你憑什么給她吃雞蛋。
哼，我吃不到，她也別想吃！”
趙芬芬公主病發作了，抓起雞蛋砸在墻上，玉白的雞蛋被摔了個稀碎。
啪！
狠狠一個大耳刮子響起，楊玉鳳的臉立刻一片巴掌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