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命運的齒輪悄然轉動,我的職業生涯迎來了重大的轉折點,從110崗位調任至寶龍派出所。初來乍到,望著派出所略顯陳舊的建筑和忙碌穿梭的同事,內心滿是對未來工作的期待與一絲忐忑。寶龍派出所廖教導員在主持工作,安排我擔任內勤工作,他就對我講,你是最年輕的民警,做好內勤工作的同時,其他的事情也要參與,比如說出警,案件的處理,下片等等,年輕人累一點,那時的我,對這份工作的認知還停留在處理辦公室文件、整理資料等常規事務上,可現實卻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讓我明白寶龍派出所的工作遠非如此簡單。
廖教導員對工作非常的認真,他總是第一個很早就過來上班,到很晚才回去,因為所里面都是老民警,有的老民警做不來的,廖教導員跟他幫著做,有一次,一個老民警老林生病了,沒人下老林那一片,廖教導員就自己下片,把片區的工作做的井井有條,還有他對民警和臨時工都非常的照顧,誰家有病啊,誰家里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他都第一時間趕到。
清晨六點三刻,寶龍派出所的鐵門剛“吱呀”響了半聲,廖教導員的身影已閃進院子。
“教導員早!”食堂師傅老陳在窗口揮手,蒸包子的熱氣裹著蔥花味撲面而來,“您昨兒說的低鹽餐,我給老張單獨裝盒了。”廖教導員點點頭,瞥見操作臺上的豆漿桶快見底,又摸出手機給供應商發消息:“明早多送兩袋無糖豆漿,老紀糖尿病忌口。”陽光掠過他肩章上的警徽,在食堂白墻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像極了他常掛在嘴邊的話:“食堂是派出所的胃,胃舒服了,辦案子才有力氣。”
上午十點,調解室里傳來拍桌子的聲音。科技園的陳大姐和炸雞店老孫頭為油煙擾民吵得面紅耳赤,廖教導員拽著兩人往食堂走:“先吃飯,吃飽了再吵。”老陳早按他的吩咐擺好了兩葷兩素,陳大姐看著碗里的番茄炒蛋愣住——那是她上次閑聊時提過的家常菜。老孫頭的雞腿飯旁多了罐可樂,拉環“咔嗒”響時,他忽然嘟囔:“我兒子也愛喝這個。”廖教導員扒拉著自己的飯菜,抽空給兩人遞紙巾:“油煙管道的事,下午我帶城管隊去看現場,保證不耽誤你們做生意。”
中午十二點,午休的民警陸陸續續涌進食堂。廖教導員站在打飯窗口旁,看見實習民警小王盯著紅燒肉猶豫,立刻伸手把他的餐盤往素菜區推:“訓練量沒跟上,先別碰油膩的。”轉頭又沖老陳喊:“給小李多打份豆腐,他媳婦懷孕了要補鈣。”角落里,老民警老曾對著手機唉聲嘆氣,廖指導員湊過去一看,屏幕上是孫子的幼兒園報名界面。“這有啥難的,”他拖過把椅子坐下,“我教你填,順便幫你問問食堂能不能做兒童餐,以后接孫子放學就帶過來。”
”
寶龍派出所的轄區范圍極為廣闊,下轄足足20個村莊,地形復雜多樣,有錯落的農田、蜿蜒的小路,還有星羅棋布的工廠和民居。然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下片民警僅有五人,而且這幾位民警年齡大多已接近45歲左右。歲月在他們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豐富的工作經驗在他們身上沉茶香里的調解智慧:
寶龍所調解專家林石
在寶龍派出所,有這樣一位調解專家——林石。他的辦公室總是茶香氤氳,看似普通的一方天地,卻承載著無數矛盾化解后的平和與安寧。在這里,沒有劍拔弩張的對峙,沒有激烈的爭吵,只有茶香裊裊,言語聲聲,讓一件件看似棘手的民事糾紛悄然化解。
初見林石,他總是身著樸素的襯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身上散發著一種讓人安心的氣質。辦公室里,一套古樸的茶具擺在顯眼位置,茶葉在熱水的沖泡下舒展,茶香四溢。而這小小的茶桌,就是他調解糾紛的“主戰場”。每當有當事人走進辦公室,他總是熱情地招呼對方坐下,一邊有條不紊地泡茶,一邊微笑著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在這樣輕松的氛圍中,當事人原本緊繃的神經也會不自覺地放松下來,開始傾訴自己的委屈和訴求。
林石調解案件,有著獨特的方法。他善于傾聽,無論是雞毛蒜皮的鄰里糾紛,還是復雜的經濟矛盾,他都能靜下心來,讓當事人毫無保留地將事情的經過和內心的想法都說出來。在傾聽過程中,他不會輕易打斷,而是用專注的眼神和適時的點頭回應,讓當事人感受到被尊重。等當事人傾訴完,他才開始從一杯茶入手,以茶喻理,用通俗易懂的語言將法律條文和人情世故娓娓道來。
有一次,兩戶鄰居因為房屋滲水問題產生了激烈沖突。樓上住戶拒不承認是自家問題,樓下住戶則因家中裝修受損而憤怒不已,雙方多次爭吵,甚至差點動手。林石接手這個案件后,先是將雙方請到辦公室。他不慌不忙地為兩人泡上茶,等兩人情緒稍微緩和,才開始耐心詢問情況。在了解事情的全貌后,他沒有直接評判對錯,而是從鄰里關系的重要性說起,“遠親不如近鄰,咱們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為這點事傷了和氣多不值得。這就好比這泡茶,茶葉和水相互交融,才能有好味道,鄰里之間也得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接著,他又結合相關的法律規定,分析了雙方的責任和義務。在他不疾不徐的勸說下,樓上住戶最終同意找人檢查房屋,發現確實是自家水管破裂導致滲水,并主動提出賠償樓下住戶的損失。一場劍拔弩張的糾紛,就在茶香和林石的話語中悄然化解。
林石的調解工作,勝在“四季入微”。他不僅僅是在解決當下的矛盾,更注重從根源上化解問題,防止糾紛再次發生。對于一些因長期矛盾積累導致的糾紛,他會定期回訪,了解雙方的相處情況,及時發現新的問題并解決。他深知,民事糾紛往往涉及到當事人的切身利益和情感糾葛,只有真正做到細致入微,才能讓當事人心服口服。
在寶龍所,林石經手的調解案件不計其數,卻從未有調解不了的。他用自己的智慧和耐心,在茶香中傳遞著溫暖與公正,在一次次的溝通與調解中,守護著社區的和諧與安寧。他就像一座橋梁,連接著矛盾雙方,讓他們跨越分歧,重歸和睦;他也像一盞明燈,在糾紛的迷霧中為當事人照亮前行的道路,讓法治與溫情在基層生根發芽,綻放出絢麗的花朵。林石用實際行動詮釋著調解工作的意義,成為了寶龍所里百姓心中最信賴的調解專家,也為基層矛盾糾紛化解工作樹立了一面鮮明的旗幟。
這些老民警,但體力和精力終究不如年輕時候。而我,作為派出所里最年輕的民警,仿佛是注入這個集體的一股新鮮血液,同時也肩負起了更多超出內勤范疇的責任。
說是內勤,可我的日常工作卻涵蓋了多個方面。每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還未完全灑在大地上,我便早早來到派出所,開啟電腦,整理前一天的各類文件,將案件資料分類歸檔,確保每一份文件都能在需要時迅速找到。緊接著,便是統計各項數據,轄區內的治安案件發生數量、人口流動情況、糾紛調解次數等等,這些數據看似枯燥,但卻是了解轄區治安動態的關鍵依據。除了這些常規內勤工作,我還得跟著下片民警走村串巷。走在鄉間的小道上,塵土飛揚,我們挨家挨戶地走訪村民,傾聽他們生活中的瑣事,了解村里是否有可疑人員出沒,是否存在潛在的治安隱患。有時候,村民們會因為一些家長里短的小事發生糾紛,我們就得耐心地勸解,充當和事佬的角色。而一旦有突發事件,比如盜竊、斗毆等報警電話響起,不管是烈日炎炎還是狂風暴雨,我都要迅速出警,和同事們一起奔赴現場,維護秩序,調查取證。案件辦理過程更是繁瑣,從詢問當事人、尋找證人,到收集證據、撰寫案件報告,每一個環節都容不得半點馬虎,那個時候電腦還不是很普及,做筆錄還是靠用手寫,碰見警情多的時候,有的時候做筆錄,寫的手筆都抬不起來。
記得剛到派出所的前兩個月,雖然家離派出所直線距離僅有三公里,騎上摩托車十幾分鐘就能到達,但工作的忙碌程度卻讓我連回家的時間都成為一種奢望。每天從清晨一直忙到深夜,常常是處理完一起群眾糾紛,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又接到新的案件線索,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個地點。有一次,為了調解兩個村莊因為土地邊界問題引發的激烈糾紛,我和同事們在現場足足待了兩天一夜。雙方村民情緒激動,互不相讓,甚至差點大打出手。我們不斷地在中間斡旋,查閱歷史資料,咨詢相關部門,耐心地給村民們講解法律法規和解決辦法。我最后還想想起了一個典故,清朝的宰相張廷義“六尺巷”,講的是張廷玉的家人與鄰居因宅基地糾紛,張廷玉寫信讓家人讓出三尺,鄰居也讓出三尺,形成了六尺巷。最終,在我們的努力下,雙方達成了和解,握手言和。那一刻,雖然身心俱疲,但內心的成就感油然而生。那段時間,雖然辛苦得如同在荊棘叢中艱難前行,但也正是這些經歷,讓我像一棵在風雨中迅速扎根成長的樹苗,對基層派出所的工作有了更為深刻、透徹的認識。
在寶龍派出所的日子里,抓捕逃犯的經歷尤為難忘。有一回,我前往市局辦事,途中一個身影闖入我的視線。他身形匆匆,眼神閃躲,莫名讓我多留意了幾分。擦肩而過瞬間,我瞥見他嘴里露出的兩顆大門牙,腦海中突然閃過逃犯孫榮的照片。幾乎是下意識地,我迅速轉身,一個箭步沖上前,大聲喝道:“孫榮,站住!”他聽到名字,身體猛地一僵,眼中閃過一絲驚恐,拔腿就跑。我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邊追邊掏出手機向指揮中心求助。狹窄的街道上,我們的腳步聲和喘息聲交織,孫榮左沖右突,試圖擺脫我,但我緊盯不放。就在他即將拐入一條小巷時,我奮力一躍,將他撲倒在地。在隨后趕來同事的協助下,成功將他制服。那一刻,汗水濕透了我的后背,心中卻滿是成就感。
還有一次,我和同事在寧獅市中旅社守候在逃人員吳西北。我們在旅社附近隱蔽觀察,不放過任何一個進出的人。突然,旅舍門打開,一個臉龐特別彎曲的男子走了出來。我心里一驚,這不正是另一名在逃人員蔡劍復嗎?我向同事使了個眼色,兩人迅速靠近。蔡劍復似乎察覺到異樣,加快了腳步。我們見狀,立刻小跑上前,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將他控制住。他掙扎了幾下,但在我們的壓制下,很快便放棄抵抗。抓到了蔡劍復,把他帶到豐田車上,吳西北也從中旅社在門口,走了出來,吳西北長的又胖又圓,我叫姓名時候,他拔腿就跑,被我抓住上衣T恤衫,他把上衣脫掉,光著上身在中旅社的在場停車場一起跑,我跟他一起在停車場跑了3圈,才把他抓到。這次意外的收獲,讓我們堅信只要時刻保持警惕,就能讓更多犯罪分子落網。
在寶龍派出所工作的日子里,每一起案件都像是一部獨特的故事,在我腦海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其中,追捕逃犯黃成貴的那起案件,更是如同一顆璀璨又驚險的明珠,鑲嵌在我記憶的深處,至今回想起來,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可見。
那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作日,我像往常一樣在派出所里忙碌著,各種文件在桌上堆積如山,電話鈴聲此起彼伏。突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我順手接起,電話那頭傳來耳目焦急的聲音:“警官,我在工地發現了一個特別可疑的男人!”他喘著粗氣,語速很快,“這個男人大概40多歲,右腿瘸著,已經在工地上住了好幾個月了,從來沒見他回過家。而且,前幾天他跟四川老鄉聊天的時候,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很厲害,是從監獄里跑出來的!”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猛地一緊,職業的敏銳感讓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我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迅速召集了幾個同事,簡單交代了幾句后,便一起駕車火速趕往工地。
汽車在公路上飛馳,窗外的景色如幻影般一閃而過,可我的心卻早已飛到了工地。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各種可能的情況,這個男人到底是誰?他真的是逃犯嗎?如果是,他會有多危險?帶著這些疑問,我們很快到達了工地。工地上機器轟鳴,塵土彌漫,工人們忙碌地穿梭其中。我們在耳目指引下,徑直走向那個男人的住處。那是一間臨時搭建的簡易板房,里面只有一張破舊不堪的床和一床黑乎乎、散發著異味的棉被,一個右腿有些殘疾的男人正懶洋洋地躺在上面。我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和又不失威嚴:“你好,請問你叫什么名字?”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很快又恢復了鎮定,回答道:“我叫黃成,出來打工都20多年了,身份證不小心弄丟了,老家是四川成都伯伯鄉鎮的。”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我卻聽出了其中的破綻。我們將他帶回派出所,坐在審訊室里,我緊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到一絲線索。同事們則迅速通過系統查詢他的身份信息,然而結果卻如一盆冷水,將我們的希望澆滅,系統里根本沒有這個人。我們又馬不停蹄地聯系他所說的當地派出所,電話那頭傳來的答復同樣讓我們失望,對方表示查無此人。詢問他家里面的成員信息,他說出的父母名字,經過核實,也沒有任何記錄。在派出所留置的這24個小時里,我們想盡了辦法,時而曉之以情,跟他講述家人對他的牽掛;時而動之以理,強調如實交代的重要性;時而又施加一定的壓力,可他卻像一塊頑石,始終堅稱自己就是黃成,打工多年,其他一概不知。無奈之下,我們只好先把他送回工地,但這件事卻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里,讓我無法釋懷。
回到派出所后,我茶不思飯不想,反復琢磨著這件事。一個自稱出來打工20多年的人,卻查不到任何關于他和他父母的信息,這其中必定隱藏著巨大的秘密。于是,我決定讓耳目小張繼續跟進此事。小張是個頭腦靈活、社交能力極強的小伙子,和轄區里的很多人都打成一片,大家對他都很信任。我把他叫到辦公室,詳細地交代了任務:“小張,這個黃成肯定有問題,你每天買些酒和肉去工地找他,跟他套近乎,一定要想盡辦法從他嘴里套出更多線索。”小張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警官,我一定完成任務!”
從那以后,小張每天都帶著酒和肉來到工地找黃成。剛開始的一個多禮拜,進展十分緩慢。黃成似乎對小張有所防備,每次小張試圖詢問一些關鍵問題時,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巧妙地避開話題。小張并不氣餒,依舊每天按時去,和黃成一起喝酒聊天,漸漸地,黃成對小張的警惕性有所降低。直到第十天,事情終于出現了轉機。那天,有一個穿著花枝招展的女人來到工地找黃成貴,手里還拎著不少東西。小張眼睛一亮,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也趕緊買了酒和菜湊了過去。三個人圍坐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聊天,氣氛逐漸變得熱烈起來。喝到下半夜,大家都有了幾分醉意。女人趁機對黃成貴說:“你之前跟我講的故事還沒講完呢,快接著講呀。”黃成那天晚上酒喝得有點多,眼神已經有些迷離,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警惕性徹底放松了。他打了個酒嗝,開始繼續講起來:“從西倉監獄逃出來以后,我們就躲在草叢里面,整整呆了三天三夜。當時好多警察過來找,西倉監獄外面的草原非常大,草長得有一人多高,茂密得很。我就趴在草叢里面,一動也不敢動。等到三天三夜過去了,看沒有動靜了,我才敢走出草原,一路坐火車來到寧獅,后來在工地打工的時候還摔斷了腿。”小張聽到這個消息,內心激動不已,但表面上還是強裝鎮定。等黃成說完,他又陪了一會兒,便找了個借口離開,立刻打電話給我。
我接到電話后,興奮得差點跳起來。我第一時間和西倉的監獄取得聯系,經過一番漫長而繁瑣的查詢和溝通,終于確認了這個黃成的真實身份。原來,他真名叫黃成,因盜竊罪被判了無期徒刑,服刑三年后,在一次外出勞動時,趁看守人員不注意,偷偷逃跑了。此后,他便如同人間蒸發一般,一直尋不到他的蹤跡。確認信息無誤后,我帶領所里的其他民警,再次駕車前往他的住處。這一次,我們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每個人都精神抖擻,眼神中透露出堅定和自信。當我們再次出現在黃成面前時,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知道自己再也無法逃脫。我們順利地將他抓獲,那一刻,心中的成就感和喜悅之情難以言表。這起追捕逃犯的案件,前后歷經波折,就像一場驚心動魄的電影,但好在最終有了圓滿的結局。
時間的車輪滾滾向前,我們迎來的新的所長莊所長,莊所長是出了名的“細節控”,自他走馬上任以來,所里的業務工作與隊伍建設便如破竹之勢拔節向上——無論是案件偵破的質效,還是民警的精神面貌,都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他常說“工作無小事,凡事必躬親”,大到重大案件的統籌指揮,小到一份文件的措辭標點,他都要逐字逐句過篩子,經他手的材料,必定邏輯嚴密、精準規范,連老筆桿老紀都忍不住贊嘆“莊所的文字里藏著繡花功夫”。
最讓我難忘的,是去年那次全局演講比賽。我攥著初稿向他請教時,本以為他只會提些原則性意見,沒想到他竟親自帶著我逐段打磨。從開篇的切入點到結尾的升華句,從情感的遞進層次到肢體語言的設計,他前前后后改了整整十三稿。記得有個深夜十一點,我收到他發來的修改版,文檔里布滿紅色批注,連一個語氣詞的輕重、一個標點的停頓都標注得清清楚楚:“這里加個逗號,讓聽眾有呼吸感”“這句案例換成派出所調解的真實故事,更接地氣”。每次拿到修改稿,我都驚嘆于他總能在看似完美的地方找到提升空間,讓文字既保持嚴謹,又多出幾分打動人心的溫度。
最終站上講臺時,我捧著那篇凝結著他心血的講稿,將派出所民警扎根基層的酸甜苦辣娓娓道來。當講到他帶領大家連夜排查隱患、守護轄區平安的細節時,臺下評委紛紛紅了眼眶。比賽結果揭曉,第二名的成績于我而言已是莫大鼓舞,而莊所長只是笑著拍了拍我的肩:“文字的力量,在于真誠。”如今回想,那段逐字雕琢的時光,不僅讓我收獲了榮譽,更讓我懂得了什么是“把每一件小事做到極致”的匠人精神。莊所長用他的一言一行告訴我們:所謂卓越,不過是對“認真”二字的始終堅守。
到了2002年的秋天,寶龍派出所轄區的治安形勢卻陡然變得嚴峻起來。幾起飛車搶奪案件的發生,如同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顆顆巨石,激起了千層浪,讓整個轄區陷入了恐慌之中。作案的是三個年輕人,他們騎著一輛黑色的太子摩托車,那摩托車發出的轟鳴聲,就像惡魔的咆哮,讓人膽戰心驚。他們頻繁出沒在寧獅市的香江路、石頭路、宋西路等繁華路段,專門對騎摩托車或者走路的單身女性下手。他們的作案手法極其囂張,常常是在受害者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加速靠近,伸手搶奪她們的包,然后迅速逃離現場。這些惡行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后果,有兩名受害者在反抗過程中騎摩托車摔倒,其中一名女子更是摔成了腦震蕩,腦部受到了嚴重的損傷,在醫院里昏迷了好幾天才蘇醒過來,之后又在醫院躺了兩個多月,身體和精神都遭受了巨大的折磨;還有一名外地女孩被拖拽了好幾十米遠,胳膊、腿部等多處皮膚被擦破,血肉模糊,身上的骨頭也斷了好幾根,構成了重傷。
深秋的寶龍,天空常常被烏云籠罩,陰沉沉的,仿佛也在為這些受害者默哀。而頻發的飛車搶奪案更是讓女孩子們人人自危,不敢獨自出門。走在大街上,往日的熱鬧景象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人們臉上的恐懼和擔憂。所長對此情況十分著急,緊急召開了會議,迅速成立了以副所長為組長的專案組,全力偵破此案,我有幸成為專案組的一員。在專案組的第一次會議上,所長表情嚴肅,目光堅定地說:“這些犯罪分子太猖獗了,我們一定要盡快將他們繩之以法,還轄區百姓一個安寧。”可是自從所長部署要抓獲犯罪分子以后,犯罪分子好像事先得到了消息,寶龍轄區內15天內再沒有發生黑色搶奪案件。
后天來,我們制定誘捕計劃。一名女民警獨自騎摩托車,背著挎包在主要路段慢行當誘餌,我和三名民警騎兩部摩托車悄悄跟隨。有一天,我們巡邏組,行至香江路時,嫌疑人出現,伸手搶奪女民警挎包。女民警早有防備,我們迅速從兩側包圍,經過激烈追逐搏斗,成功將他們抓獲,在從犯罪分子的身上收獲兩把匕首,帶回派出所審訊兩天兩夜,他們終于交代所有犯罪事實,飛車搶奪案全部告破。確鑿的證據面前,最終低下了頭,交代了所有犯罪事實。至此,2002年寶龍派出所轄區內所有飛車搶奪案全部告破。
在寶龍派出所,這樣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我們見過太多的悲歡離合,處理過太多的家長里短,但每一次看到群眾滿意的笑容,聽到他們一句“謝謝警察”,所有的辛苦都煙消云散。這里的工作雖然平凡,但卻充滿意義——我們守護的不僅是一方土地的安寧,更是千萬個家庭的幸福
2013年12月的某個深夜,派出所值班室內,白熾燈在寒夜里泛著冷光。那天剛好我值電話班,我握著保溫杯的手突然一抖,滾燙的茶水濺在虎口,刺痛感還未及蔓延,手機已在褲兜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叔叔的號碼,這個點打來電話,心里驀地涌起不祥的預感……
“子豪,你奶奶暈倒了!喊她沒反應,嘴歪得厲害……”叔叔的聲音帶著顫抖,像被風吹散的枯葉。我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我盯著墻上的時鐘,秒針跳動的聲音震得耳膜發疼——此刻是凌晨兩點十七分。
撥打120時,我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打滑。調度員冷靜的詢問聲傳來,我卻覺得自己的回答恍如隔世。掛斷電話的瞬間,叫醒了一個民警替我值班,我警服外套已披在肩上,鑰匙串在掌心硌出紅印。南方冬夜的風如刀割面,輪胎在雪地上甩出半透明的弧線。
趕到家時,樓道里已聚了幾位鄰居。叔叔守在房門口,看見我時,他紅著眼眶往屋里指了指。奶奶斜靠在床邊,嘴角歪斜,右手緊緊攥著床單,喉嚨里發出含混的嗚咽。我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觸到一片冷汗。她的目光混沌卻死死盯著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120的救護車呼嘯而至,擔架抬出時,我看見奶奶鬢角的白發在月光下顫動,像落在雪地的枯枝。
急診室的燈牌亮起時,我在走廊里來回踱步。我爸,我媽,叔叔,嬸嬸坐在長椅上,雙手交握抵在額前,指節泛白。墻上的電子鐘顯示:03:05。消毒水的氣味鉆進鼻腔,混著深夜的疲憊,讓人胃里發緊。不知過了多久,醫生摘下口罩,“初步判斷是中風,右側肢體偏癱,需要住院觀察。”他的聲音平靜,卻像重錘砸在心上。
住院的兩個月里,病房成了第二個家。奶奶躺在病床上,插著鼻飼管,最初連睜眼都費力。我爸,我媽,輪流,叔叔,嬸嬸守夜,看監護儀上的數字規律跳動,聽她偶爾發出含糊的音節。康復訓練從最簡單的握手開始,我每天握著她的手做屈伸運動,感受那雙手從綿軟無力到漸漸有了輕微的握力。有天清晨,她忽然清晰地喊出我的小名,正在喂水的我猛地抬頭,看見她眼角滲出的淚水,在晨光中閃著細碎的光。
出院時,醫生說:“回家多鍛煉,能不能站起來,就看這段時間了。”推輪椅穿過醫院大廳,玻璃窗外的梧桐葉已經掉光,寒風卷著枯葉掠過路面。奶奶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圍巾遮住半張臉,只露出眼睛,定定地望著遠處。我知道,她在看曾經每天晨練的小公園。
回家后的日子,我爸和叔叔被康復訓練填滿。每天扶著她從床邊挪到輪椅,再試著扶著助行器站立。最初的半個月,她雙腿顫抖著根本無法承重,額頭上的冷汗浸透了鬢角的白發。“不練了……”有天她突然低語,聲音沙啞卻清晰。我爸愣在原地,看見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那是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絕望,像被困在深潭里的魚。
除了上班時間和加班時間,剩余的時間我都往老家里跑。那個周末的午后,陽光透過紗窗落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斑駁的光影。我扶著她站在窗前,忽然聽見她輕聲說:“阿東,幫我把拐杖拿來。”語氣平靜得像是日常散步前的準備。我以為聽錯了,直到她重復第二遍,才慌忙轉身去拿拐杖。當她顫巍巍地松開我的手,單手握緊拐杖時,我屏住了呼吸。
她的左腳先往前挪了半寸,鞋底與地板摩擦出細微的聲響。右拐杖緊跟著往前探出,身體微微前傾,像是在與地心引力角力。我伸出手虛扶在她腰側,不敢觸碰,生怕驚擾了這個脆弱的平衡。一步,兩步,第三步時,她忽然踉蹌了一下,我本能地想抱住她,卻見她咬著牙穩住身形,拐杖在地板上敲出堅定的聲響。陽光落在她微駝的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長,像一棵在寒風中倔強生長的樹。
“媽,你太棒了!”叔叔不知何時站在門口,聲音里帶著哽咽。奶奶抬頭看向我們,嘴角揚起微弱的弧度。那是中風后她第一次露出笑容,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像春風吹開冰封的湖面。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她總在院子里追著我喂飯,腳步輕快得像踩在云上。此刻這個緩慢的轉身,卻比任何舞蹈都更讓我眼眶發燙。
如今想起那個冬日的奇跡,仍覺得恍如隔世。生命有時脆弱得像清晨的霜,卻也堅韌得能穿透巖石。奶奶用半年時間重新學會走路,如今雖走得緩慢,卻總愛扶著窗臺看樓下的孩子們玩耍。每當陽光照在她銀發上,我總會想起那個急診室的夜晚,那些在康復訓練中滴落的汗水,以及她第一次獨立行走時,眼中重新亮起的光亮。
如今,每當我路過寶龍鎮,看到街道上熱鬧的人群,孩子們歡快地奔跑,老人們悠閑地聊天,心里都會涌起一股暖流。那些在寶龍派出所的日子,那些與同事們并肩作戰的時光,那些抓捕時的緊張、調解時的耐心、破案后的喜悅,都將成為我人生中最珍貴的記憶。我知道,基層民警的工作永遠沒有終點,但只要我們心中有責任、有擔當、有對人民的熱愛,就能在平凡的崗位上,書寫出不平凡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