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科技助力于公安破案追逃工作,往往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但對于一些手機不用,關聯(lián)信息較少,年齡較大的逃犯,我覺得布建耳目進入貼靠,還是有效果的。當派出所教導員以來,雖然直接參與辦案較少了,但對于一些精明的耳目,我還是一直經營著,一旦破案追逃需要,便將耳目布開,往往收效明顯。2015年在夏天,距離追捕歷年逃犯行動,已經結束了差不多半年了。我又接到耳目阿胖舉報,說有一名叫胡友中的殺人逃犯,在明海市民豐村出,聽到這個消息,我又開始興奮起來,,我馬上查胡有忠逃犯信息,發(fā)現(xiàn)他是三年前,跟同一個村的人打架,后來用鐵鍬把人打死了,被當地公安局列為逃犯。我又跟胡友中那邊的派出所聯(lián)系,派出所的所長興奮高興,說胡友中已經跑出來三年了,都沒有點消息,你們是不是抓到的?我說還沒抓到,有聽說他在哪里出現(xiàn)過?,我們先過去看看,有抓到再跟你們聯(lián)系。
掛了電話,我立刻召集副中隊長黃子彪、民警小嚴和小肖。小嚴看著我擺在桌上的胡友中照片,面露難色:"教導員,現(xiàn)在都靠大數據追逃,可這人沒手機沒登記,怎么查?"
"就靠這雙眼睛,這雙腿。"我拍了拍照片,"阿胖的線報從來沒出過差錯,這次咱們就用最笨的辦法——進村,見人就問,見屋就查。"
說走就走,我們三個人駕駛一輛豐田車就往,明海民豐村趕,因為阿胖只提供在那個村出現(xiàn),也沒有其他的任何消息,到達的時候,先到民豐村委會去看看,聽說他這個村1700多人,外來人口也有一兩百個,村主任的辦公室里,電腦屏幕上的外來人口登記冊刷新了三遍。"教導員,真沒這人。"主任咂著嘴,"現(xiàn)在政策嚴,租房都要刷身份證,他要是來了,不可能沒記錄。"
但是一查半天,卻沒有這個胡友中的名字,
我盯著屏幕上的照片,突然意識到:胡友中很可能用了假名,甚至偽造了證件。三年逃亡足以讓一個農民學會最基本的反偵查手,我又一想,吳友忠要是用了假名,但是照片應該也是真的。我把吳友中的照片拿給村主任,和村里面負責外來人口工作的人員,他們也說沒看到這個人。我陷入的深思,我就跟那個阿胖聯(lián)系,他說真的有在那邊出現(xiàn)過,他的一個老鄉(xiāng)跟他講,聯(lián)系他的那個老鄉(xiāng),電話號碼已經換了,聯(lián)系不到,這樣的話,就把我們陷入死胡同里面。
后來我們就抱走瞎貓碰到死老鼠的心態(tài),拿胡有中的照片,到村里到處問,
,我們四人帶著二十張胡友中照片駛入民豐村。村口老槐樹下,幾個在下棋的老人,的老人盯著我們的警服竊竊私語。我遞上照片:"大爺,見過這人嗎?"
"沒見過,不是本村的。"老人搖搖頭,"外來戶都在村西頭窩棚住著,你們去問問收廢品的老周?"找到老周,已經是中午12點多了,他看了照片,說好像跟村西頭的一個,叫林有亮,那個是湖南人,有點像。聽個這個消息,我們又馬上趕往村西頭,林友亮正坐在吃飯,看到我們進來,我們跟他講說是查暫住證的,他立刻叫他老婆拿出暫住證,給我們看,又跟他帶水,戶籍地的派出所聯(lián)系,證明了林友亮的身份,啊,有空歡喜那一場。
日頭爬上中天時, 是下午兩點多鐘,我們已經問遍了半個村子,查處口差不多有八十人,詢問群眾有200多號人。還是毫無進展,小肖的警靴陷進菜地的泥里,嘟囔著:"教導員,這跟大海撈針似的,怎樣才把針撈到?”
話沒說完,我突然看見前方小賣部門口圍了堆人,一個穿花襯衫的女人正大聲抱怨:"這年頭連煙錢都想賴,下次再讓我看見那老光棍,要,把他抓起來移給派出所"
"大姐,您說誰呢?"我立刻擠過去。
"就那個種地的!"老板娘往地上啐了口瓜子殼,"前兩天來買煙,給了張皺巴巴的十塊錢,我剛想找零,人拎著煙就跑了,跟見了鬼似的!"
我掏出照片:"是這人嗎?"
她猛地瞪大眼:"哎喲,就是他!左眉有塊疤,說話帶點外地口音,住在村西頭灌溉渠旁邊的窩棚里!"
灌溉渠邊的野草長得齊腰高,遠遠就能看見幾間用塑料布和木板搭成的窩棚。小嚴貓著腰撥開蘆葦:"教導員,那邊有個棚子冒煙了!"
我們貼著水渠緩緩靠近,透過破洞的塑料布,看見一個男人正蹲在土灶前煮面條,深藍色襯衫后背印著鹽花,左眉上方一塊暗紅色的疤痕赫然在目——正是胡友中!
"老胡!"我大喊一聲。
鐵鍋翻倒的聲響里,胡友中猛地轉身,鐵鍬已經握在手里。他的眼神從驚恐轉為絕望,最后落在我手中的照片上:"你們......怎么找到我的?"
"因為有人記得你的臉。"我示意他放下武器,"三年了,你以為躲在菜地里就能安穩(wěn)?"
押解回所的路上,胡友中突然開口:"我每天繞三遍路才敢出門,晚上聽見狗叫就以為是警笛聲.,有時候聽到派出所出警的警燈一閃一閃的,我半夜都睡
胡友中歸案后,分局同事拍著我的肩膀感慨:"現(xiàn)在年輕人都靠監(jiān)控和數據,您這招'認臉查訪',真是服了。
在審訊室的白光燈下,胡友中的供詞印證了我的判斷:他用假身份租下窩棚,每天步行五公里去鎮(zhèn)上買生活用品,從不用手機,甚至刻意避開所有帶攝像頭的路口。但他沒想到,城中村的修鞋匠、小賣店的老板娘、收廢品的老鄉(xiāng),這些被他視為"無關者"的普通人,早已織成了一張無形的網。
后來在新警培訓課上,我展示了胡友中的照片和一張泛黃的耳目聯(lián)絡卡。"你們以為這是落后的偵查手段?"我敲了敲投影儀,"錯。在大數據覆蓋不到的盲區(qū),在嫌疑人自認為安全的'信息真空帶',恰恰需要我們走進市井煙火,用最原始的方式收集'人的情報'。"
胡友中案不是科技與傳統(tǒng)的對決,而是一場關于"如何理解基層治理"的啟示。當我們癡迷于云端的數據模型時,不應忘記土地上的生存智慧;當算法在屏幕上閃爍時,更要看見街巷里那些愿意為正義開口的普通人。警務工作的本質從來不是冰冷的技術堆砌,而是用溫熱的血肉之軀,在科技尚未照亮的角落,筑起守護人間的防線。
2,寒夜追兇
2015年深冬的凌晨三點十七分,江楓派出所的值班電話在寂靜中驟響。接警員按下接聽鍵的瞬間,聽筒里傳來急促的喘息和帶著哭腔的報案聲:“警察同志……救救我……我在吉祥路的菜地里被人……”電話那頭的聲音突然卡頓,緊接著是壓抑的抽泣。
值班民警陳立明立刻抄起筆,在值班日志上飛速記錄。報案人自稱王芳,42歲,是附近農貿市場的菜販。據她描述,凌晨兩點五十分左右,她推著裝滿蔬菜的三輪車途經吉祥路時,被一名突然竄出的男子拖進路邊廢棄工地。那片工地原是臺資開發(fā)商規(guī)劃的住宅區(qū),六棟尚未完工的毛坯樓在夜色中像張著大嘴的怪物,因資金鏈斷裂已荒廢三年,平時只有流浪漢偶爾棲身。
“他穿黑色T恤,三十多歲,身高大概一米七……”王芳蜷縮在派出所接待室的長椅上,身上裹著民警遞來的毛毯,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說‘再喊就殺了你’,然后……”她忽然噤聲,目光呆滯地盯著地板上的裂紋。陳立明示意輔警遞上熱水,目光掃過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幾道新鮮的抓痕從手腕延伸至肘部,暗紅色的血痕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目。
十分鐘后,三輛警車駛入吉祥路。警戒線在冷風中拉出一道生硬的分割線,法醫(yī)劉薇戴著口罩蹲在工地入口處,手電筒的光束掃過雜草叢生的地面:“拖拽痕跡從路邊延伸到第二棟樓的二層,落葉有明顯壓痕。”她用鑷子夾起一塊碎布片,裝進證物袋,“化纖材質,黑色,可能來自嫌疑人衣物。”
刑警副大隊長周遠和我站在樓前,仰頭望向黑洞洞的窗口。冬日的月光穿過鋼筋框架,在地面投下蛛網般的陰影。“流浪漢呢?”他轉頭問協(xié)警小李。
“問過了,”小李翻動筆記本,“最近半個月只有一個瘸腿老頭住這里,今晚去橋洞過夜了,沒看到可疑人物。”
二層的案發(fā)現(xiàn)場充斥著潮濕的水泥味。王芳的三輪車斜倒在角落,菜葉散落一地,車把上還掛著半截斷了的尼龍繩。周遠用物證袋套住繩子末端:“這是她用來捆菜的吧?”劉薇點頭:“繩子斷裂處有明顯撕扯痕跡,可能是反抗時掙斷的。”
勘查燈亮起的瞬間,墻面突然閃過一道反光。周遠蹲下身,指尖拂過水泥墻上的刮痕:“像是鑰匙之類的硬物劃的。”他掏出放大鏡,光斑落在劃痕末端——一個模糊的“李”字,筆畫邊緣帶著不規(guī)則的顫抖。
案情分析會在清晨六點召開。投影屏幕上,現(xiàn)場照片依次閃過:凌亂的衣物、墻上的劃痕、散落的蔬菜……周遠用激光筆圈住:“初步判斷是嫌疑人姓名或姓氏,結合王芳描述的年齡、體貌特征,重點排查周邊城中村的尤其是有暴力犯罪前科的人員。”我補充道:姓李的人員要重點列為排查對象。
“吉祥路周邊三公里內有三個城中村,”輔警小張調出地圖,“其中朝陽村流動人口最多,近半年有一起猥褻未遂報案,嫌疑人特征均為黑衣男子,年齡三十至四十歲之間。”
午后的朝陽村彌漫著廉價油煙味,狹窄的巷道里晾著褪色的衣物,赤腳的孩童追逐著跑過污水橫流的路面。周遠和陳立明敲開第三家小賣部時,老板娘正在嗑瓜子:“姓李的?多了去了。”她忽然瞇起眼,“你們說的是不是‘新華’?聽說來自四川,住巷子盡頭那間破屋,整天陰沉沉的,也沒見干什么正事。
暮色四合時,偵查員傳回消息:李新華的出租屋窗簾緊閉,屋內有燈光,但敲門無人應答。周遠帶著兩名民警繞到屋后,透過結霜的玻璃,隱約看到一個黑影在窗前閃過。“行動!”他一腳踹開房門,眼前的場景卻讓所有人愣在原地——狹小的房間里堆滿了女性衣物,從褪色的圍裙到時髦的連衣裙,分門別類掛在簡易衣架上,墻面貼滿偷拍的女性照片,有些照片上還畫著刺眼的紅叉。
“人肯定沒跑遠!”我擦去額角的冷汗,揮手示意隊員散開。城中村的夜晚像座迷宮,霓虹燈牌在霧氣中忽明忽暗,小吃攤的熱氣與垃圾池的惡臭混合成古怪的味道。陳立明跟著腳印追到一條死胡同,墻根處堆著幾個破舊的泡沫箱,最上面的箱子微微顫動。
“出來!”他掏出手槍,屏住呼吸。泡沫箱突然被掀翻,一個黑影竄上墻頭。陳立明舉槍瞄準的瞬間,看到對方手腕上閃過一道銀光——那是塊老式上海牌手表,表盤邊緣有磕損的痕跡,和王芳描述的“嫌疑人手腕有傷疤”完全吻合。
追逐在凌晨一點達到白熱化。李新華像只受傷的野獸,在屋頂和巷道間狂奔,偶爾抓起磚塊向后砸來。周遠抄近路堵在巷口,手電筒的光束鎖住對方扭曲的臉:“李新華,你跑不了!”
對方突然轉身,手里多了把彈簧刀:“別過來!”刀鋒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喘著粗氣,黑色T恤已被汗水浸透,“反正活不成了,大不了一起死!”
“你以為跑就能解決問題,你除了強奸,還有一起猥褻兒童罪沒找你算賬了”周遠緩緩上前,聲音有力,李新華的喉結劇烈滾動,彈簧刀在指縫間晃出冷光,卻再沒往前遞半寸。遠處巷口傳來收廢品三輪車的鈴鐺聲,混著某處廚房飄來的蔥花炒蛋香,突然刺破這劍拔弩張的夜。周遠瞥見對方眼皮猛地抽搐,知道自己觸到了那根藏在惡臭出租屋里的軟筋——那些分門別類的女性衣物,那些畫著紅叉的照片,藏的從來不是囂張,而是深入骨髓的怯懦。
周遠又逼近半步,警服肩章在月光下泛著啞光的銀,“強奸加猥褻兒童罪,夠你在監(jiān)獄里過好幾年的。但如果你現(xiàn)在放下刀——”他頓了頓,眼角余光看見輔警小陳的影子已貼在右側墻根,鞋底蹭過墻皮的輕響被夜風吹得七零八落,“我可以幫你和法官說,你有認罪悔罪表現(xiàn)。”
彈簧刀突然往下一垂,李新華盯著周遠肩章上的警徽,忽然發(fā)出渾濁的笑聲:“你們警察……”話未說完,右側巷口黑影一閃,小陳借著堆成半人高的紙箱遮蔽,單膝跪地時已甩出警棍。金屬棍尖精準勾住對方手腕內側麻筋,李新華痛呼松手的瞬間,皮鞋底從斜刺里踢來,刀身旋轉著飛向半空,在路燈下劃出冷冽的弧光,“當啷”墜地時驚起兩只蜷縮在垃圾桶旁的流浪貓。
周遠在刀脫手的剎那欺身上前,膝蓋頂住對方后腰的同時聽見小陳在身后喘著粗氣報位置。李新華被按在潮濕的磚墻上,鼻尖蹭過墻縫里鉆出的苔蘚,聽見年輕輔警用袖口擦汗的聲音,也聽見周遠對著對講機說“控制住了”時,尾音里泄出的那絲幾乎不可聞的顫音——像根繃到極致的弦,終于在晨光里松了半寸。
審訊室的燈光慘白如霜。李新華蜷縮在椅子上,手腕的手銬與桌面碰撞出清脆的響聲。“我就是看不慣她們……”他盯著地板上的反光,聲音里帶著病態(tài)的偏執(zhí),“穿得那么招搖,半夜還在外面晃蕩,活該……”
“王芳凌晨兩點去進貨,”周遠猛地拍桌,“她穿的是舊羽絨服,推的是三輪車,這叫‘招搖’?”李新華突然咧嘴笑了,笑容里帶著扭曲的得意:“你們找到證據了嗎?她身上有我的指紋嗎?”
這時,陳立明推門而入,將一份報告拍在桌上:“你跑的時候撞翻了垃圾桶,環(huán)衛(wèi)工今早清掃時撿到這個。”證物袋里,一塊碎玻璃片上凝結著暗紅的血跡。劉薇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來:“DNA比對成功,血跡屬于嫌疑人,玻璃上的皮膚組織與受害人指甲內的殘留物吻合。”
李新華的笑容凝固了。他忽然劇烈顫抖起來,額頭重重磕在桌面上:“那天我路過工地,看她一個人……我就是一時糊涂……”周遠看著他扭曲的臉,想起王芳在辨認照片時渾身發(fā)抖的樣子,胃里一陣灼燒。
案件告破的消息傳來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王芳站在派出所門口,手里攥著失而復得的三輪車鑰匙,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邱副所長將一個信封遞給她:“這是同事們湊的錢,您先買點營養(yǎng)品……”
“不用了,”王芳搖頭,粗糙的手掌摩挲著車把,“謝謝你們,我一天賣菜能賺兩三百塊,只要治安好了,出來不當心出事,回家讓我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心里就踏實了”她推著車轉身,晨光為她的背影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車輪碾過路面的碎石,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像在碾碎昨夜的噩夢。
我站在窗前,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派出所的門口。辦公桌上,而墻面上,“為人民服務”的標語在朝陽中閃閃發(fā)亮。他知道,這個寒夜發(fā)生的一切,終將在法律的陽光下得到公正的裁決,而他們,這群在黑暗中追逐光明的人,仍將繼續(xù)守護著城市的每一個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