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菩薩的名號,哪怕身處黎陽州的韓非和衛莊,也有所耳聞。
拓拔菩薩被譽為北莽江湖的無冕之王,威名赫赫,甚至僅次于王仙之。
老黃暗自感慨南宮仆射仇人之棘手,他自信對付韓生喧并不落下風,甚至有把握將其斬于劍匣之下。
然而面對拓拔菩薩這等人物,他卻自知難以勝之。
就在眾人屏息之際,葉天繼續說道:
“第四人,正是這武帝城城主,號稱‘天下第二’的王仙之。”
“盡管他自稱天下第二,但黎陽州上下無人敢稱天下第一。”
“南宮姑娘,以上所述可有不妥之處?”
南宮仆射尚未開口,徐鳳年等人已然炸開了鍋。
這四人無一不是人中之龍,謝覌應自不必提,其余三人皆是名震江湖的大人物。
其中,王仙之更是堪稱威震黎陽,能保全性命已是難事,何人敢去挑釁他?
得知南宮仆射的仇人有如此背景,徐鳳年也不禁搖頭嘆道:
“這般仇人,哪怕她練成十九停刀訣,怕也是兇多吉少。”
老黃雖有挑戰王仙之的心思,但面對如此復雜的仇怨,他也忍不住開口勸道:
“小姑娘,我不管你是公子還是姑娘,既然葉天說你是姑娘,那我便稱你一聲姑娘。”
“你可知道你這些仇人都是何等人物?”
“單說我們現在所在的武帝城城主王仙之。”
“他以一己之力鎮壓黎陽近百年,我曾想挑戰他,但當我看見他在宗師境界與葉天交手時,便知自己根本無法戰勝。”
“你年紀輕輕,何必如此執著?不如聽老黃一句勸,退一步海闊天空。”
“你娘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為了仇恨走上絕路。”
南宮仆射并未理會老黃的勸說,反而若有所思地將信息串聯在一起。
她記得韓非的推測,問天樓樓主曾壓制境界與王仙之一戰。
而老黃方才無意中透露出葉天曾與王仙之在宗師境交手的經歷。
再聯想到昨日葉天房間傳來的異樣波動以及籠罩全城的“海上升明月”異象,她心中逐漸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雖不知為何江湖傳聞將問天樓樓主視為一位女劍仙,但南宮仆射愈發相信,面前這個神秘的葉天便是問天樓真正的主人。
若此人當年能在宗師境擊敗壓制境界的王仙之,那么如今,他是否已具備在全盛狀態下再戰王仙之的實力?
南宮仆射抑制不住心中激動,雙手抱拳向葉天問道:
“葉先生,如何才能讓我親手報仇?”
“又該如何復活我母親?”
葉天見她態度誠懇,心知魚兒已上鉤,便擺出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
他明白,若不展現些真本事,以南宮仆射的傲氣,即便外界傳他再如何神乎其神,她也難以輕信。
況且,他接下來的要求,對南宮仆射而言過于苛刻。
他不禁再次打量面前的南宮仆射,暗自驚嘆她即便一身男裝,依舊無法掩蓋那種絕世美艷。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恐怕都不足以形容其傾世之貌,倒像是那“白狐臉兒”的絕世姿容,仿佛商朝蘇妲己重生,魅惑眾生。
葉天平復心緒,緩聲問道:
“你是想親手報仇,還是只希望這四人死去?”
“若是后者,你大可不必做任何事。”
“待你前往聽潮閣,不出十年,他們自有他人相殺,仇怨終會得解。”
“只是可惜……”
南宮仆射見葉天話音未盡,連忙追問:
“先生可惜什么?”
葉天淡淡一笑道:“可惜的是,他們不會死在你的手中。”
“我建議你選擇后者,這樣你不需任何付出,便可替母親報仇。”
雖然他話中如此勸道,但葉天知道,像南宮仆射這般驕傲之人,斷不會選擇后者。
果不其然,葉天話音剛落,南宮仆射便毅然決然地答道:
“我選前者,旁人如何倒也罷了,但謝覌應若不能死于我手。”
“我又如何對得起我母親?這將會成為我一生的遺憾。”
“葉先生,不知我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她語氣中透著堅定,顯然已下定決心,知道世上并無輕而易舉的機會。
葉天看著南宮仆射,心知她已無路可退,緩緩搖頭道:
“復活你母親之事極為艱難。”
“死而復生本是逆天之舉。”
“黑白玄翦雖然復生,但代價是他已非原來的他。”
“他如今是八玲瓏的集合體,你可不想母親也成為他人吧?”
“所以此事需稍后再詳談。”
“我先與韓非和衛莊談談,看看他們有何事求我。”
南宮仆射聽后,更加確信葉天必有辦法復活她母親,否則不會在關鍵時刻轉移話題。
若說她剛才僅有五六分信任,那么此刻已然有了八分把握。
南宮仆射心知自己容貌對男子的吸引力,平日里才會以男裝示人,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然而此刻,她壓下心頭激動,乖巧地向旁邊退去,顯得恭敬而從容。
韓非和衛莊見葉天愿意接見,便立即上前行禮,韓非略帶尊敬地說道:
“見過葉先生。”
葉天微微點頭,直言道:
“不必客套,有事便直言相問。”
“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想要什么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倒要看看,你們帶了什么樣的報酬?”
韓非聽到此言,立刻示意衛莊呈上隨行帶來的禮物。
他拿出一盞雕工精細的酒樽,遞到葉天面前,笑道:
“此物乃韓某先行賠罪,希望先生海涵我之前的試探。”
他介紹道:
“這便是碧海驚瀾樽,瓊漿入樽,可見碧海翻騰。”
葉天接過這通體碧綠、纏繞著血色珊瑚的酒樽,細細打量。
“上好的帝王綠翡翠雕成,搭配千年血珊瑚,著實難得。”
“市面上價值至少五千金,倒是重禮。”
葉天話音一落,隨意將碧海驚瀾樽拋給南宮仆射示意她替自己拿著。
南宮接過酒樽,而徐鳳年則在一旁悄聲感嘆:
“乖乖,這還是那個自視甚高的南宮仆射么?”
“姐夫若能教我這手本事,還怕那小丫頭姜泥不乖乖聽話?”
韓非見葉天如此隨意地交給他人,微微一笑:
“先生倒是客氣了,這酒樽雖貴重,想必還入不了先生法眼。”
“接下來這件禮物,韓非相信先生定會滿意。”
“這次說不準會有求于先生,若禮物不足,恐怕難獲青睞。”
葉天笑了笑道:
“報酬足夠,自然不會拒人千里,何況這問天樓也歡迎各方豪杰。”
“現在,就看你拿出的究竟是什么了。”
韓非聽罷,自信地從盒中取出另一件禮物:
“這一物,韓某有信心,沒有哪個劍客會拒絕。”
他緩緩打開木盒,露出一個漆黑狹長的劍匣。
劍匣未開,便已散出絲絲縷縷黑煙,耳畔仿佛傳來陣陣低語,如同亡靈呢喃。
葉天眼神微凝,猜測這可能是傳說中的逆鱗劍。
若真是那具完整劍靈的逆鱗劍,那對他來說將是如虎添翼。
韓非輕輕打開劍匣,剎那間,問天樓四層仿佛天地失色。
黑白兩色籠罩全場,連飄落的櫻花花瓣也似乎靜止在空中。
韓非介紹道:
“此劍名為心之逆鱗,其獨特之處,先生已然親身感受。”
“更奇妙的是,這劍中有著完整劍靈,能與人對話,有獨立神智。”
“不過,劍靈雖強大,內力消耗極大,普通人難以駕馭,但先生想必無礙。”
“若不會武功之人,則可用生命力催動,光是劍靈的實力,便足以匹敵大宗師。”
“葉先生,以此劍作禮,是否滿意?”
葉天聽罷,眼中閃過喜色,伸手將逆鱗劍的劍匣接過緊緊關上。
他對這劍心動已久,若讓在場的劍九黃看到,還不知會激起什么風波。
果不其然,劍九黃眼見此劍,忍不住湊上前討價道:
“小哥,不如商量一下?”
葉天搖頭拒絕:“不必商量,此劍對我用處極大,休想從我手中搶去。”
眾人目睹葉天接過逆鱗劍,原本暗淡的四樓空間瞬間恢復正常,天空中懸停的花瓣也隨風再次飄動,落于湖面上,泛起陣陣漣漪。
劍九黃仍不甘心,繼續央求道:
“這樣吧,我劍匣中的寶劍任你挑兩柄,只換你手中這把逆鱗劍,如何?”
見葉天無動于衷,劍九黃繼續加碼:
“若嫌少,那就三柄?四柄如何?”
“你可是知道,我的寶劍是黎陽江湖十大名劍中的六柄。”
“最多我就再給你一柄,五柄寶劍,可換不來?”
葉天搖了搖頭:
“你劍匣六柄寶劍換我也不可能答應,這把劍對我劍陣極其重要,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隨即轉向韓非,笑道:
“韓非兄的禮物我十分滿意。”
“說吧,你想知道什么。”
“逆鱗劍對我而言堪稱無價之寶,我便答應你三個不過分的問題。”
“若韓非兄下次能帶來荀子先生親筆抄錄的《子曰》,那一切更好商量。”
韓非聽聞驚喜萬分,沒想到葉天如此慷慨相待,連忙抱拳道:
“先生果然寬厚大氣,韓非本以為只能問一個問題,先生如此公平,韓非佩服之至。”
“至于《子曰》一事,韓非需見過老師方能定奪,還望先生見諒。”
徐鳳年聽到葉天提起《子曰》,忍不住插話道:
“姐夫,我們北涼的藏書閣中也有許多《子曰》,為何非要韓非來找呢?難不成他的版本是完整版不成?”
葉天淡淡一笑,并未理會徐鳳年的疑問,而是轉向韓非,示意他繼續問下去:
“韓非兄,有什么問題盡管問,我知無不言。”
韓非恭敬地抱拳道:
“葉先生,我的第一個問題,便與百越的廢太子天澤有關。”
“是赤眉龍蛇,或稱赤眉君的那位天澤嗎?”
韓非聽聞,不禁露出佩服之色,點頭道:
“先生果然見多識廣。近日,天澤闖入韓國太子府,將太子挾持為人質。”
“就在昨日,天澤遞給我一個小瓶子,看樣子像是用于交換解藥。”
“我們懷疑天澤被某種毒藥所控,可我們找不到任何有效線索,只好前來請教先生。”
葉天聽罷,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逆鱗劍匣,微笑道:
“若只有這問題,韓非兄可不會輕易拿出逆鱗這等至寶。”
韓非苦笑著點頭道:
“果然瞞不過先生,韓非確實還有一事相詢。”
“曾聽說昔日春秋霸主鄭莊公,能在小國崛起,并迅速稱霸天下,皆因蒼龍七宿的秘密助力。”
“而如今韓國風雨飄搖,我也想知道,先生可有良策,助我為韓國尋得一線生機?”
葉天微微嘆息一聲,未等韓非再問,便主動解釋道: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其實不難。韓國有一句古諺,‘奪命化枯骨,凝血染白衣’。”
韓非聞言,眼中精光一閃,追問道:
“先生的意思是,這解藥在韓國最年輕的侯爵,血衣侯白亦非手中?”
葉天點頭道:
“正是白亦非。不過天澤中毒的并非一般毒藥,而是一種蠱毒。”
衛莊一旁忍不住開口問道:
“蠱毒?”
葉天解釋道:
“不錯,‘奪命化枯骨’的‘骨’,并非字面上的骨頭,而是蠱蟲之蠱。”
“白亦非不僅精通蠱術,這毒的解藥確實就在他手中。”
韓非聞言,連連點頭,稱贊道:“先生見識廣博,果然名不虛傳。”
“只是,這解藥要如何取到手?”
葉天略微思索道:
“回到新鄭后,你只需安排紫蘭軒的弄玉姑娘假扮宮女,安插在明珠夫人身邊即可。”
“無需其他動作,不出三日,解藥便會送至你手中。”
韓非若有所思道:
“原來如此。先生提到明珠夫人,是否指夜幕四兇將之一的碧海潮女妖?”
葉天頷首道:
“不錯,明珠夫人正是碧海潮女妖,與白亦非為表親。”
“因此我才建議你派弄玉臥底在她身邊,此女擅長調制熏香,能在夢境中探得對方心底隱秘。”
韓非聽后,心領神會,帶著幾分玩味地微笑道:
“先生果然是妙人,韓非多謝先生指點。”
“既然第一個問題已解,敢問先生,是否能答我第二個問題?剛才聽到先生嘆息,是否此事不易?”
葉天微微點頭,心中想著兌換這個問題時消耗的人氣點數,不由苦笑道:
“韓非兄,鄭莊公的崛起確實與蒼龍七宿有關,但其中秘密過于重大,涉及數個大國的命運。”
“蒼龍七宿傳承自斷神路的姜尚,象征七個星辰、七個國家、七個秘密。”
“掌握這七星之秘者,傳說中便可擁有統治天下的力量。”
“然而這秘密不可隨意傳授,韓非兄還是換個問題吧。”
韓非見葉天神情鄭重,意識到此事關乎重大,便也不再追問。
“先生所言極是,今日此行已收獲頗豐,剩下兩個問題,就留待日后再問吧。”
葉天沉思片刻,最終點頭道:
“本是不允延后的,但逆鱗劍我極為中意,況且也盼著有朝一日能見到荀子先生的《子曰》。”
“今日便破例一次,韓非兄可以將剩下的問題留待日后。”
韓非苦笑道:
“明明是先生用解藥輕易奪了韓非的神劍,話到先生口中卻像我占了便宜一般。”
葉天笑道:
“韓非兄若覺不值,大可將逆鱗劍取回。”
“你我都清楚,雖無法逆轉韓國被滅之局,但世事無常,何不將這筆賬記下,待日后有機會重建韓國?”
葉天話音未落,便將劍匣向韓非推去,意示可以讓他取回。
見此情景,逆鱗劍似也頗為不滿,劍匣中再次散發出縷縷幽暗之氣。
韓非目光微閃,呼吸不禁急促起來,驚問道:
“先生的意思是,大秦帝國也會走向崩潰?”
“而且是在我有生之年?甚至我有機會親手重建韓國?”
這番話令在場之人皆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大秦帝國的強大,連黎陽州也有所耳聞,雖未統一,但早已自稱帝國之名,威勢赫赫。
若非忌憚異族窺伺邊關,秦國早已實現一統之志。
如此強盛的大秦,怎可能在數十年間分崩離析?
倘若此言出自尋常百姓之口,眾人定會嗤之以鼻,認為其在妄言詛咒。
然而說這話的人是葉天,眾人無不在震驚中開始思索:或許他所說并非毫無依據。
“怎么樣?還覺得虧嗎?”
葉天看到韓非的表情,忍不住笑著將逆鱗劍抱回懷中。
“不虧,完全不虧!”
“能得這樣的消息,韓非已經是大賺了。”
“先生放心,下次我再來時,定讓先生更加滿意!”
韓非說完,鄭重地鞠了一躬,然后帶著滿臉興奮的衛莊匆匆離去。
葉天目光轉向徐鳳年和老黃。
“你們兩個,有什么事要說的?”
老黃盯著葉天懷中的逆鱗,眼里滿是渴望,再次咽了口唾沫。
他露出豁牙,笑得討好,似乎還想開口討要。
“別看了,這劍你別想要了,有事就直說。”
葉天冷著臉,不給他一絲希望。
“哎,早知道韓非小哥有這樣的寶貝,真是失算啊。”
老黃感嘆了一聲,隨即收斂情緒說道:
“陪世子游歷三年六千里,收獲不少,也是時候履行當年承諾了。”
“劍九么?我就知道,拿來吧。”
葉天毫不客氣地伸手要秘笈。
這時徐鳳年看著兩人的互動,忍不住問道:
“姐夫,你和老黃到底是怎么認識的?還有這‘劍九’是什么?”
“老黃,原名黃振圖,江湖人稱‘劍九黃’。”
“至于實力,如今估計可以勉強觸及陸地劍仙的層次。”
葉天隨口向徐鳳年解釋,畢竟等會兒還需他相助辦事。
“葉天,咱們不是說好了不提這事的嗎?”
老黃露出尷尬的笑,想緩解氣氛。
徐鳳年聽罷,頓時怒火上頭,對老黃便是一陣“拳打腳踢”:
“好你個黃振圖!好你個‘劍九黃’!”
“你居然是陸地劍仙的高手?!”
“三年來每逢遇到強盜,你跑得比我還快,帶我偷地瓜倒是熱心!”
好一會兒,徐鳳年打累了,坐在地上揉著酸痛的手腕。
老黃則鼻青臉腫地躺在地上,頭上插著幾根草,模樣甚是滑稽。
“不打了,我累了。姐夫,你繼續講講,你和老黃怎么認識的?”
葉天坐在石凳上,示意南宮也坐下,緩緩說道:
“當年我被吳愫姐姐趕出北涼,孤身來到武帝城。”
“正好在那時遇見了老黃,他想挑戰王仙之,我也有此意。”
“當時趕路匆忙,餓得厲害,便拉著他請我喝酒。”
“一來二去便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