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道:“你娘,是有來歷的?!?/p>
孟箏親娘,原是姓趙,名芳瑜,是平西關不遠處地方上的望族之女,母家官拜按察使。
趙家官居三品?;始胰暌贿x秀,趙氏曾經送族里女眷進宮為妃。
其中一位,在重重宮闈之中殺出血路,居然成了先皇的皇后。
皇后與這按察使一家是表親。有一次趙家人上京述職,帶了趙芳瑜進京,被皇后召見。
彼時小女十歲出頭,伶俐可愛。皇后是她的表姑,沒有女兒,很喜歡她,留她在宮里住了兩年,又賜了她一個地方上的縣君之位。
如此殊榮,自然是希望她能留在宮中,以后嫁給王侯將相,有所助力。
哪知道趙芳瑜后來回到封邑,遇見了當時邊關營的守備孟玄堂。芳心暗許,私定終生。
不愿意再進宮了。
她忤逆了家族,忤逆了皇后,執意嫁給孟玄堂。跟他駐守邊關。
趙家無法,想要兩廂保全,只能與縣君斷義,不再往來。
好在縣君封在了當地一個縣上,她不回宮里住也說不著什么?;屎笥譀]明面上將她許給誰。
只不過私下里,是得罪皇后了。
趙芳瑜雖然貴為縣君,到底是與家族切斷了聯系,后來皇后又找了由頭將她封邑收回。
背了忤逆皇后這件事在身上,在孟家,她很難說過得好。
十多歲少女的美夢,沒多久就破滅。生了孟簡之后,才知做將軍夫人也不過如此。戍邊將領,家中照樣有妾有通房。
等到生孟箏的時候,她已離開家十年。而孟玄堂卻由守備升做指揮使,封了明威將軍。
很難說,他的晉升有沒有縣君娘家的助力。
即便有,想必孟玄堂也不會承認。
十年過去,當年的皇后,已經晉成了太后。他謹小慎微,生怕被太后打壓。
在孟玄堂眼里,縣君要嫁給他,他又有什么辦法?
那一年邊關來戰,孟玄堂帶兵退敵有功,封長懷侯。
孟家人卻提心吊膽,進京領封賞,想必要對上太后,誰都不知道這筆舊賬會不會被翻出來。
不久之后,趙芳瑜因為生了二胎體虛,撒手人寰,孟家上下反而松了一口氣。
孟家人對縣君顯然并不滿意,她沒帶來好處,反而使得全家人擔驚受怕。又因為身份高人一頭,誰也不敢說什么。
很快,文氏就進門做了續弦。
這件事便被藏下來。也不是特意要壓,只是無謂提起。
當然,老夫人對孟箏的敘述并不是這樣。
她只表明了趙芳瑜的身份,僅此而已。
孟箏坐在下座,垂淚傾聽。
從前世到今生,她總算能認回自己的親娘了。
看孟家這副烏糟樣,金玉其外的敗絮。也能得知當年趙芳瑜過得并不會很好。
老夫人道:“你心里面不要對文氏有芥蒂,當年你娘走了,是她來接手掌家。你當時那么小,豈能讓你得知沒有親娘?你兄長,也是同意這么說的?!?/p>
孟簡說是同意了,但難道真的與孟家毫無芥蒂嗎?
否則,怎么會三年一歸家?
說來,快到兄長歸家的日子了。
上一世,兄長回府之后,孟箏只匆匆見了兄長一面,話都沒來得及多說幾句。
孟箏道:“我縱然是感懷母親的養育之恩,但是祖母,孫兒也有不情之請,希望能看一眼親娘的牌位。”
老夫人為難:“你娘因為擔了一個皇室的名頭,牌位被供在城外大懷恩寺。當年你娘去世,你爹雖然與你母家不來往,但還是派人告知了,這是你母家的指示?!?/p>
“祖母不是常常去懷恩寺上香么?能否帶孫女一起?”
“這倒是可以,只不過,你切莫不可對外人講?!?/p>
“祖母是怕母親知道了,心里不高興?”
“唉,文氏如今,在德妃娘娘面前是排得上號了?!?/p>
“祖母,母親為何能在德妃娘娘面前有姓名呢?”
老夫人一愣。
是啊。
這全是因為落在孟箏身上的親事。
孟箏收了眼淚,道:“箏兒在祖母面前也不怕羞,只想問一句,箏兒是指腹為婚嗎?”
“是指腹為婚,當年你親娘還懷著你的時候,你爹封侯,皇上指下的婚事?!?/p>
“那么就算母親與德妃交好,難道祖母,還需忌憚她么?”
老夫人恍悟,只要有孫女在側,何必忌憚文氏?婚事在孟箏身上,又不在文氏身上。
文氏這些日子以來,飛揚跋扈,尤其是昨日,得了德妃的指示去采買東西,連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
但是老夫人還是有擔憂:“終是你母親與德妃有舊交,而我們孟家曾經得罪過太后?!?/p>
孟箏輕輕笑了:“此事,孫女有法子化解。”
……
這一日從延熙堂回來,描翠手里捧了好些老夫人賞賜的匣子。
不久之后,老夫人又打發人來送東西,重重的一箱子,打開來看,是白燦燦的銀封。
昨天孟笙毒害三小姐的事,文氏別了老夫人的苗頭,老夫人積蓄了一肚子不滿。
今日,祖孫倆聊了這么多體己話,老太太總算是把心中的一口惡氣散了。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孟箏才算是真正靠得上老夫人。
她要讓老太太夫人,如果與文氏對上,保她遠遠勝過保文氏。
這些事的“眼”,落在的是她孟箏身上。
不日,文竹被老夫人放了出去。
說是她夜不歸宿,不知從哪兒弄了一身傷回來,恐怕有不得體的事情傳出去,毀了侯府聲譽,干脆送走了干凈。
文秀珠有苦說不得,總不能說那一身傷是二小姐打的。
鵲琴嬤嬤親自拿了衣包領著文竹出府,沒讓她有插手的機會。
后續老夫人更是埋怨文氏做事糊涂,派了兩個丫頭都是不得用的。
讓她以后別再弄什么家生子去孟箏院子里,省得又鬧出丑事來。
孟箏去下人房,親自再挑了個新來不久的丫頭。
文家派來跟著她那兩個掃灑丫頭,早在歸家的時候便被她放到下人房去,重新換過了。
掃灑丫頭跟貼身丫鬟不一樣,往往近不得主子跟前,沒人計較,想換也就換了。
她的這間小院落里面,終于干干凈凈。
幾日之后,孟箏臉上的刮痕也完全消散了。
白凈臉龐恢復如初。
糟心的是,夫子姚少昀從前院外書房,進了內院。
他就等著她身子養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