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深似海,妾心渡千劫?第六章 燭影搖紅
五更的梆子聲敲過三遍,江意才敢掀開雕花拔步床的帷幔。窗外的月光被烏云遮得半明半暗,正像她此刻混沌的心思 —— 傅塵昨夜在老槐樹下說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劈開了侯府看似華貴的表皮,露出里面爬滿蛆蟲的真相。
"姐姐,您今日要出門?" 春桃端著洗臉水進來,眼尖地瞥見衣柜里露出的半幅青布裙角。江意盯著銅鏡里的自己,看著丫鬟往她鬢邊插了朵素白的玉蘭:"去城西觀音廟上香,你別跟著了。"
春桃的手猛地一抖,銅盆里的水濺在妝臺上:"那怎么行?主母知道了要怪罪的!"
江意轉身,指尖捏住春桃手腕上的紅繩 —— 那是三日前她 "不小心" 扯斷又重新編好的。繩結里藏著半片金箔,正是沈氏賞給貼身丫鬟的賞賜:"我讓你辦的事,辦妥了?"
春桃臉色煞白,撲通跪下:"姐姐饒命!是林姨娘逼我......"
"噓 ——" 江意按住她的嘴,從妝匣底層摸出個小瓷瓶,"把這個摻在主母每日喝的銀耳羹里。" 瓷瓶打開,飄出若有若無的桂花香,"只是讓她嗜睡幾日,莫要害怕。"
侯府角門的銅鎖剛打開條縫,江意便閃身而出。城西悅來客棧的幌子在晨風中搖晃,像極了父親當年書齋前掛的那個。她貼著墻根走,留意到三個戴斗笠的身影始終隔著兩條街跟著。
推開客棧二樓的房門時,傅塵正在窗邊研磨。案頭擺著半幅殘卷,畫著侯府后園的假山布局。他抬頭,目光掃過她緊繃的肩膀:"來了?"
"世子爺要告訴我什么?" 江意反手扣上門栓,指尖觸到門框上的刻痕 —— 是個歪斜的 "沈" 字,不知何人所刻。
傅塵從袖中掏出那封讓他失態的信,信紙邊緣泛著陳舊的茶漬:"這是母親臨終前寫給我的。" 他的聲音低沉,像浸了秋夜的露水,"她說,我的生母不是病死,是被人毒殺。"
江意接過信,泛黃的宣紙上,墨跡已有些暈染。"塵兒切記,侯府水井第三塊青磚下......" 后半句被撕去,只留個模糊的朱砂印,正是她在傅塵書房暗格中見過的芍藥花紋。
"沈氏進門那年,母親突然咳血不止。" 傅塵走到她身后,熱氣拂過她發涼的耳垂,"太醫院的張院判,是沈氏的表哥。"
樓下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緊接著是男人的叫罵:"你這潑婦,竟敢往爺的酒里摻水!" 江意透過窗縫望去,三個戴斗笠的人正往二樓移動,腰間佩刀的穗子在晨光中晃出熟悉的花紋 —— 是沈氏身邊的護院。
"從后窗走。" 傅塵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推開臨街的木窗。江意卻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拽到墻角:"他們沖我來的,您先走。"
房門 "砰" 地被踹開,刀刃寒光映著江意慘白的臉。她突然往前撲倒,指尖劃過帶頭漢子的小腿 —— 那里有道三寸長的傷疤,正是前日在侯府后巷見過的巡夜侍衛。
"抓活的!" 漢子揮刀劈來,卻見江意從袖中撒出把藥粉。這是她昨夜用薄荷、樟腦和灶心土配的迷魂散,專克晨起未進食的人。三個漢子捂著眼睛咳嗽不止,傅塵趁機踢飛他們手中的刀。
"走!" 他拽著江意從后窗翻上屋頂,青瓦在腳下發出細碎的碎裂聲。深秋的風卷著客棧的幌子獵獵作響,江意突然想起父親教她認藥材時說的:"最危險的地方,往往藏著最安全的路。"
回到侯府時,沈氏房里正亂作一團。林姨娘跪在地上,面前擺著打翻的銀耳羹碗:"主母明鑒,是春桃這丫頭......"
"江意!" 沈氏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你竟敢給本主母下藥?"
江意撲通跪下,任由林姨娘的耳光甩在臉上:"主母恕罪,奴婢只是見您近日操勞,想讓您多歇會兒......" 她抬頭,望向沈氏身后的傅塵,"世子爺昨日教奴婢認了安神的藥材,說是對主母的頭痛癥有益......"
傅塵上前半步,從袖中掏出個錦盒:"確實是本世子讓她做的。" 盒中躺著支羊脂玉簪,正是沈氏娘家的傳家寶,"前日在庫房看見,想著母親喜歡。"
沈氏的臉色瞬間緩和,目光在玉簪和傅塵臉上逡巡。江意趁機叩首:"奴婢知錯了,求主母責罰。"
"罷了。" 沈氏接過玉簪,聲音里帶著不耐,"下去吧,好好跟著林姨娘學規矩。"
暮色四合時,江意蹲在后園水井旁。第三塊青磚下的泥土帶著潮氣,她摸出父親留的銀針,輕輕撬開磚縫。指尖觸到硬物的瞬間,心跳幾乎要蹦出嗓子眼 —— 是個用油紙裹了三層的木匣。
匣中躺著半幅畫卷,畫著位女子倚在梅樹下,眉間一點朱砂痣格外醒目。江意猛地想起林姨娘的妝容,手一抖,畫卷掉在地上。背面的字跡已經模糊,卻仍能辨出 "沈氏" 二字。
"原來你在這兒。" 傅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彎腰撿起畫卷,眼中翻涌著江意從未見過的情緒,"這是我生母的畫像。她去后,沈氏便開始畫同樣的朱砂痣。"
夜風卷起滿地落葉,江意望著畫中女子溫柔的眉眼,突然想起白日在客棧看見的場景 —— 沈氏的護院為何會出現在那里?還有春桃腕上的金箔,為何與沈氏賞給林姨娘的一模一樣?
"世子爺," 她突然抓住傅塵的衣袖,"沈氏恐怕早就知道您要查當年的事。今日在客棧,那些人用的是侯府暗衛的刀刃。"
傅塵的瞳孔驟縮,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春桃跌跌撞撞跑來,臉上全是淚痕:"姐姐!林姨娘帶著人去了您的房間,說要搜出......"
話沒說完,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一絲黑血。江意瞳孔驟縮 —— 是她白日在客棧撒的迷魂散,混著沈氏給下人的毒藥。她抱住春桃逐漸冰冷的身體,聽見傅塵在頭頂低聲說:"明日起,你搬去我書房住。"
侯府的夜,從來沒有真正的寧靜。江意抱著木匣回到房間時,發現梳妝臺上擺著支新折的玉蘭花 —— 正是白日她在觀音廟前見過的品種。花瓣上貼著張小紙條,上面是她熟悉的兄長筆跡:"妹救我,賭坊要斷我手指......"
眼淚突然不受控制地落下,江意咬住嘴唇。她知道,這是沈氏的又一個陷阱,用兄長的性命逼她就范。可她更清楚,在這吃人的侯府里,能救她的,從來只有自己。
她摸出藏在發間的銀針,對著燭火仔細端詳。這是父親臨終前塞給她的,說上面刻著江家祖傳的解毒秘方。如今,銀針在燭光下泛著冷光,像極了她此刻冰冷的心。
窗外,烏云遮住了最后一絲月光。江意將畫卷重新埋回青磚下,手指在泥土上輕輕撫平。她知道,從今日起,她與沈氏的爭斗,再也沒有回頭路。而傅塵,這個讓她又懼又信的男人,究竟是她的護身符,還是另一個深淵?
燭影搖紅中,江意吹滅油燈。黑暗里,她摸到袖中那封兄長的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 既然逃不掉,那就讓這侯府的血雨腥風,來得更猛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