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深似海,妾心渡千劫?第八章 霜重門深
霜降前三日,沈氏咽氣前突然抓住江意的手腕。她的指甲早已脫落,指尖泛著青紫色,卻仍用盡全力將個玉匣塞過來:"打開......"
匣中躺著半枚殘破的玉佩,龍紋缺角處刻著細小的 "沈" 字。江意想起在碼頭搜出的敵國密信,封口蠟印正是這個紋路。沈氏喘著粗氣,眼尾的朱砂痣褪成暗紫色:"當年...... 你生母的藥,是我......" 話未說完,喉間涌出黑血,染紅了江意袖口的芍藥花紋。
靈堂的白幡在風中翻動,傅塵盯著沈氏僵直的手指,突然冷笑一聲:"到死都要栽贓?" 他轉身對江意道,"明日父親回京,你隨我去接風。"
卯初刻的侯府正門,青銅獸首門環被敲得山響。老國公的車駕尚未停穩,傅瑜已帶著二十余名家將沖了出來,腰間佩刀在晨霜中泛著冷光:"父親!兄長私扣官銀,勾結外敵......"
"住口!" 老國公掀開簾子,鐵甲在身的氣勢震得傅瑜后退半步。他掃過門前的白幡,濃眉緊皺:"你母親怎么了?"
傅塵跪下,將沈氏的玉匣呈上:"昨夜突發急癥,臨終前交出了這個。" 老國公接過匣子的手突然發抖,江意見他指尖撫過龍紋缺角,喉結滾動數次,終究沒說一句話。
正廳內,檀香混著血腥氣令人作嘔。老國公盯著案上的敵國密信,突然拍案而起:"好個沈氏!竟敢拿邊疆將士的性命換爵印!" 他轉身望向傅塵,目光柔和幾分,"塵兒,你做得對。"
傅瑜 "撲通" 跪下,膝蓋磕在青磚上發出悶響:"父親明鑒!這都是兄長的陰謀,他想獨吞爵位......"
"夠了!" 老國公抽出腰間佩劍,劍鞘砸在傅瑜肩頭,"明日起,你去城郊守祖墳,沒有本公命令,不許回城!"
目送傅瑜被拖走的背影,江意突然注意到老國公握劍的右手在發抖。她想起在庫房看見的賬本,上月送往邊疆的軍藥中,有三成都是以次充好的藥材 —— 而負責采買的,正是傅瑜的丈人。
"江姑娘留步。" 老國公突然開口,眼中閃過一絲探究,"聽說你懂醫術?"
未及回答,傅塵已擋在她身前:"父親剛回京,還是先歇息吧。" 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江意突然想起崔大夫的話,老國公在邊疆中過慢性毒藥,此刻怕是強撐著威嚴。
酉時三刻,江意抱著藥箱推開老國公寢室的門。炭火燒得正旺,卻驅不散室內的寒意。老國公躺在床上,臉色比帳子還白:"你比塵兒心軟。"
"老國公言重了。" 江意跪下,為他搭脈。脈象細澀如斷弦,正是中了 "百日紅" 的癥狀 —— 此毒藏在補品中,每日發作如常人,百日則五臟俱焚。她想起沈氏妝匣里的參片,指尖微顫,"明日起,停了所有補品,改服甘草綠豆湯。"
老國公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老繭磨得她發疼:"當年你父親救過我一命,沒想到他的女兒......" 話未說完,已咳嗽得說不出話。江意心中一驚,終于明白為何傅塵會對她另眼相看 —— 原來早在她入府前,兩家便有舊識。
更鼓敲過二更,江意蹲在后園水井旁。第三塊青磚下的木匣還在,只是畫卷上的朱砂痣被人涂成了黑色。她摸著匣子邊緣的刀痕,突然聽見頭頂傳來瓦片輕響。
"是我。" 傅塵的聲音混著風聲落下,他蹲在她身邊,手中握著從沈氏棺木中取出的玉佩,"父親當年在戰場救過你父親,后來你家道中落,他本想接濟,卻被沈氏暗中阻撓。"
江意望著玉佩上殘缺的龍紋,突然想起兄長賭坊紙條上的字:"沈氏買兇刺殺老國公"。她抓住傅塵的手腕,指尖按在他脈搏上:"明日隨老國公上朝,恐怕會有變故。"
五更天的朝房外,霜花結滿廊柱。江意躲在屏風后,看著傅塵與老國公低聲交談。突然,御史臺的王大人沖了進來,手中捧著本賬冊:"啟稟老國公,有人狀告您克扣軍餉!"
老國公的臉瞬間鐵青,賬冊上的數字刺得他眼眶發疼。江意認出那是傅瑜丈人筆跡,賬冊邊緣還染著沉水香 —— 正是沈氏常用的香料。她悄悄摸出銀針,在袖口刺出幾滴血,滴在賬冊第二十三頁。
"慢著!" 傅塵突然開口,"賬冊墨跡未干,分明是偽造的。" 他抽出江意暗藏的賬冊原件,對比之下,偽造者的筆鋒果然偏軟三分。王大人臉色煞白,撲通跪下:"是...... 是有人逼下官......"
早朝散去時,陽光終于穿透云層。老國公拍著傅塵的肩膀,第一次露出笑容:"不愧是我傅家的種。" 他轉身望向江意,眼中閃過一絲愧疚,"當年沒護住你父親,如今......"
"老國公言重了。" 江意福身,目光落在他腰間玉佩上。那是半枚龍紋玉佩,與沈氏的殘玉合起來,正是完整的 "鎮國" 二字。她突然明白,沈氏的瘋狂,始于對權力的貪念,更始于老國公心中那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暮色中的侯府,江意坐在書房小床上,翻看父親的醫書。傅塵倚在窗邊,月光為他鍍上銀邊:"明日我要去城郊查看軍防,你......"
"我留在侯府。" 江意打斷他,"老國公的毒還沒解,傅瑜的人還在暗處。" 她舉起銀針,針尖在燭光下泛著冷光,"別忘了,我還有這個。"
傅塵輕笑,從袖中掏出個錦盒:"打開看看。" 里面是支刻著并蒂蓮的銀簪,正是她遺失多年的母親遺物。江意指尖發顫,突然想起入府那日,林姨娘捏碎她簪子時的場景 —— 原來他早就留意到了。
"早點休息。" 傅塵轉身時,衣擺掃過她膝頭,"明日讓春桃的家人進府當差,也算......"
"春桃沒有家人。" 江意突然開口,"她是沈氏從人牙子手里買來的,就像當年的我。" 她望著窗外的槐樹,想起春桃臨終前塞給她的平安符,"其實,我們都一樣。"
傅塵的背影頓了頓,終究沒再說什么。房門合上的瞬間,江意聽見他低聲嘆息,像片落葉飄進秋夜。她摸著銀簪上的蓮紋,突然明白,在這吃人的侯府里,能抓住的溫暖太少,能信任的人,只有眼前這個同樣在深淵中掙扎的男人。
子夜時分,江意被窗外的馬蹄聲驚醒。她掀開窗簾,看見傅塵的暗衛正抬著具尸體經過,死者手腕上的朱砂痣格外醒目 —— 是林姨娘的貼身丫鬟。她摸出袖中沈氏的殘玉,突然發現缺角處的 "沈" 字,倒過來看竟是個 "江" 字。
霜重門深,侯府的夜依舊漫長。江意吹滅油燈,任由黑暗將自己包圍。她知道,沈氏的死只是開始,傅瑜在城郊必然不會安分,而朝中的權臣,正等著看鎮國公府的笑話。但此刻,她掌心緊握著銀簪,就像握住了一絲希望 —— 哪怕這希望如燭火般微弱,卻足以照亮她在侯府的漫漫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