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深似海,妾心渡千劫?第九章 霜刃初試
立冬前一日,江意蹲在老國公寢室的炭爐前,用銀筷攪動砂鍋里的甘草綠豆湯。水汽蒸騰中,她盯著湯面浮起的三粒雜質 —— 那是磨成粉的雪上蒿,比尋常藥材重三分,會沉在鍋底。
"姑娘,該換藥了。" 貼身丫鬟秋菊捧著漆盤進來,腕間銀鈴響得刺耳。江意頭也不抬:"勞煩把窗臺上的金銀花露倒掉,換壺新的。" 看著秋菊僵硬的背影,她指尖摩挲著袖中銀針 —— 這已是本周第三次在藥材里發現毒粉。
老國公靠在迎枕上,望著她的目光比往日柔和:"你比塵兒的生母更像個大夫。" 他咳出兩口黑血,唇角沾著的血沫卻帶著淡淡的桂花香,"當年她總說,藥材如人,要辨清表里。"
江意心中一凜。老國公夫人的病案她曾在傅塵書房見過,咳血癥用的是滋陰潤肺之方,可沈氏卻在藥里摻了雪上蒿,表面治咳,實則攻心。她突然想起沈氏咽氣前塞給她的殘玉,龍紋缺角在火光下竟映出半朵芍藥花影 —— 那是老國公夫人的閨中印記。
申時三刻,城郊快馬送來急報:傅瑜在守墳莊子里聚集舊部,稱老國公偏心嫡子,克扣軍餉。江意看著報信士兵靴底的紅土,突然想起城南賭坊老板說過,這種土只有敵國奸細的密營附近才有。
"讓暗衛去查紅土來源。" 她低聲對秋菊交代,轉身見老國公已撐著起身,鐵甲在身卻掩不住搖晃,"老國公且歇著,此事交給世子爺處理便是。"
"不成。" 老國公按住她冰涼的手,掌心的老繭刮過她腕骨,"傅瑜背后必有朝中權臣撐腰,塵兒此去怕是兇多吉少。" 他從枕邊摸出半枚龍紋玉佩,與沈氏的殘玉合璧時,"鎮國" 二字赫然完整,"當年我與你父親在戰場上互換玉佩,如今......"
話音未落,前院突然傳來喧嘩。御史臺的王大人帶著二十余官兵闖進來,手中捧著新的彈劾奏章:"鎮國公府私藏甲胄三百副,意圖謀反!"
江意望著王大人腰間玉佩的穗子 —— 正是沈氏母家的蓮花紋,突然想起庫房管事昨日告假前,曾往她茶里多添了兩勺糖。她按住老國公欲拍案的手,上前半步:"王大人可曾驗過甲胄的銹跡?"
"自然驗過!" 王大人冷笑,"鐵證如山......"
"錯了。" 江意揭開甲胄護心鏡,指尖抹過內側的銅綠,"真正的陳年老銹會滲入紋路,而這些甲胄的銹跡浮于表面,分明是用醋精臨時炮制的。" 她轉身對老國公道,"請老國公派人去城南當鋪,查查近日誰贖過這批甲胄。"
王大人的臉色瞬間青白,手中奏章 "啪嗒" 落地。江意瞥見奏章末尾的落款,正是傅瑜丈人所在的戶部侍郎府。她突然想起在碼頭看見的敵國密信,封口的蠟印與王大人玉佩的蓮花紋一模一樣。
戌初刻,傅塵的快馬沖進侯府時,江意正在廚房查驗新送來的藥材。他的玄色大氅沾滿紅土,腰間佩刀缺了個小角:"城郊莊子里埋伏了敵國死士,他們......"
"用的是紅土崗的土。" 江意打斷他,將驗好的甘草湯遞過去,"王大人剛被拿下,供出傅瑜勾結敵國,意圖趁老國公回京時謀反。"
傅塵接過湯碗的手突然頓住,目光落在她發間的銀簪上 —— 那是他昨日托人從城南當鋪贖回的,原以為她會歡喜,此刻卻見簪頭蓮花瓣上沾著點藥漬,像朵開敗的花。
"父親的毒......" 他忽然開口,聲音比夜色更沉。
"每日半錢甘草綠豆湯,再服七日便可拔除余毒。" 江意轉身打開藥箱,露出底層的《千金方》,書頁間夾著張紙條,正是沈氏當年篡改的藥方,"只是朝中的事,恐怕沒這么簡單。"
更鼓敲過三更,江意獨自坐在后園水井旁。第三塊青磚下的木匣里,畫卷上的朱砂痣已被她用胭脂重新點上,女子眉間的紅痣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 那是老國公夫人年輕時的模樣,與沈氏初入府時的妝容分毫不差。
"在想什么?" 傅塵的聲音驚飛了槐樹上的宿鳥,他挨著她坐下,身上帶著城郊的寒氣,"王大人供出,當年陷害你父親的折子,是沈氏暗中遞到御史臺的。"
江意摸出袖中殘玉,龍紋缺角處的 "江" 字在月光下若隱若現:"所以她才會買通人牙子,把我送進侯府 —— 既想監視你,又想彌補當年的罪過?"
傅塵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她發顫:"江意,明日隨我去見皇上。" 他的眼睛映著井底的月光,"我要稟明圣上,你是我傅塵明媒正娶的世子妃。"
夜風卷起滿地落葉,江意望著他眼中的認真,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 "侯門似海,進去了就別想全身而退"。可此刻,她望著傅塵肩甲上的紅土,突然發現那些曾以為的算計與利用,竟藏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真心。
"先治好老國公的病吧。" 她輕輕抽回手,將殘玉塞進他掌心,"比起名分,我更想知道,沈氏為何要在臨死前把玉佩交給我。"
傅塵望著掌中的殘玉,突然笑了:"因為她知道,只有你能看懂這上面的字。" 他指尖劃過缺角處的紋路,"倒過來是 ' 江',合璧是 ' 鎮國 ',沈氏用了二十年,終究沒參透,這玉佩從來不是權力的象征,而是......"
"而是你父親與我父親的生死之交。" 江意接過話頭,想起老國公說的互換玉佩,"所以沈氏越想抓住權力,就越像個笑話。"
霜花漸重,侯府的更夫敲著梆子走過回廊。江意起身時,發現傅塵的肩甲上還別著半截箭簇,正是城郊死士用的三棱箭 —— 這種箭簇上淬的毒,唯有雪山頂上的冰蠶能解。
"明日我去太醫院查典籍。" 她指著箭簇,"這種毒拖延不得。"
傅塵卻按住她冰涼的指尖:"比起毒,我更怕你像春桃那樣,被人算計了還替人數銀子。" 他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江意,在我面前,不必總做那個聰明的人。"
江意抬頭,看見他眉間凝著的霜花,突然想起入府那日他站在演武場的模樣 —— 玄色勁裝,腰佩白虎,眼中是藏不住的孤絕。此刻,這雙曾握劍殺人的手,正小心翼翼地護著她的指尖,像護著盞隨時可能熄滅的燈。
"好。" 她輕聲應下,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但你要答應我,以后受傷了別硬撐。"
傅塵輕笑,笑聲驚起枝頭寒鴉。他望著侯府高聳的飛檐,突然覺得這深宅大院不再是困住他的牢籠,而是因為眼前人,有了值得守護的溫度。而江意,望著他肩甲上的星月光輝,突然明白,在這波譎云詭的侯府里,她不再是孤軍奮戰的棋子,而是與他共執棋盤的局中人。
子夜的鐘聲響起時,江意回到書房,發現案頭多了盞新制的蓮花燈。燈油里摻著沉水香,正是她父親生前最愛用的味道。她摸著燈座上刻的 "意" 字,突然聽見窗外傳來暗衛的暗號 —— 是城郊傳來的急報,傅瑜已帶著死士朝侯府殺來。
她吹滅蓮花燈,摸出袖中銀針。針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極了她此刻冷靜的心跳。霜重門深又如何?她與傅塵,早已在這漫長的寒冬里,磨好了各自的刀刃 —— 這一次,他們要聯手,在侯府的深宅大院里,殺出一條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