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國之前看過資料，一直認為能在四衢之地站穩腳跟，還能把走私碼頭這種吃四方討八面的行當做得風生水起的人物，要么兇狠霸道，要么睿智隱忍，總該容易溝通一二的，沒想到花仔泉這么神經質，剛才還笑呵呵的和氣說話，轉個背就讓人圍毆他。就算是想招他做小弟，也不能就這么直接上手吧？這跟著他的飛哥也是沒腦筋的，花仔泉說上他還真就上了。
陳建國冒起一通無名火，搶先一步照著飛哥踢過來的小腿肚迅速的踹上一腳，趁他身形不穩，欺身上前，轉身反手曲起手肘撞到飛哥的胳膊上，直接把飛哥撞倒。右腳借著旋轉的身勢用力抽在另一個趕上前的古惑仔腰側，那古惑仔身子斜彎成弓狀，雙手捂著腰側蹲到地上。
陳建國得手后馬上就閃到一邊，古惑仔們又圍到他面前，眼睛盯著他，卻是沒人先沖上去。陳建國朝著花仔泉大喊到，“停手！我不想打架。別逼我。”
花仔泉眉頭一皺，他煙才抽了兩口，陳建國就已經把陳建國和一個古惑仔放倒了，自己卻一點事也沒有。聽到陳建國喊叫，懶懶的叫了聲停手。古惑仔們才放下手，護著飛哥，扶起那個被踢到腰子的古惑仔走到陳建國和花仔泉兩人中間，做出兇狠的表情和陳建國對峙。
花仔泉扒開擋在身前的小弟，“彈開，這么多人都抽不過一個，沒鬼用。”走到陳建國面前，下巴一抬，“看你斯斯文文，都幾抽得喔，怎么不繼續了？”
陳建國佯裝郁悶的說到，“喂，大佬，我沒惹過你吧？這種機會你找第二個吧，我承受不起啊。”
花仔泉再次打量了他一番，忽然“撲哧”一笑，轉頭手指點過一圈那些古惑仔，“看看，這個才叫型嘛，再看下你們，被個外人拿完彩，真真沒鬼用。”說完才轉回頭，看著陳建國，“今日心情好，該你發達，怎么樣？有沒有興趣跟我？”
花仔泉這個提議對陳建國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陳建國的任務本來就是要打進他們團伙，之所以第一個過來花仔泉的地盤也是覺得涉及走私業務可能會比較容易上位，可以早一點進入他們核心的想法。要是沒有剛才那一場，確實是個好機會，現在陳建國只覺得這花仔泉太神經質，跟著他反而變數太大，說不定他哪天突然發神經，自己就不得不提前暴露，使得一切前功盡棄，實在不好規劃。
陳建國主意打定，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推脫到，“算了，好意心領，我周身沒有二兩肉，真是受不起。多謝大佬了。”
看到陳建國居然推脫，旁邊的古惑仔們鼓噪起來，“小子，別給臉不要臉啊。”“傻子，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說的什么啊？”“喂，大佬賞識你，你夠膽說不受？”……
花仔泉臉色一肅，凝視陳建國有兩分鐘，豎手一抬，止住了古惑仔們的鼓噪。“人各有志，我不勉強，回去慢慢想，想清楚再來找我。好了，不要在這里逗留了，這里都沒有風景給你看。”說完招招手，帶著古惑仔們重新上了面包車，走了。
現場留下之前那個小青年也開始招呼著工人上車，“收工收工，上車走了。”趁著民工們上車的功夫走到陳建國面前。他之前已經被花仔泉教訓過一頓，又見識過陳建國的身手，這會已經不囂張了，一臉惋惜的問到，“喂，這么好的機會怎么會放手啊？你知不知道跟著泉哥，每個月至少這個數。”說著還張開巴掌在陳建國眼前晃蕩。
陳建國裝作好奇的問到，“泉哥？是邊個？他？好出名咩？”
小青年夸張的叫起來，“哇！泉哥你都不識？”他豎起大拇指，自豪的說到，“在這里，我們泉哥是這個，通上天的，只要說句識得泉哥，邊個不給面？”
陳建國淡然一笑，“哦，這么威啊，唉，下次先啦，下次見到再說啦。”
小青年嫌棄的說到，“丟，還想著下次？”說完轉身豎起中指走上面包車，很快就發動汽車走了。
陳建國搖頭失笑，他覺得這小青年還挺有意思的，被豎了中指也不生氣，轉身望著這個做好的簡易碼頭若有所思。
游戲廳，胖子老板剛吃過晚飯，看到兩個小青年幫工已經吃完飯，菜盤子刮得干干凈凈了，都沒起身收拾，還在那里抽著煙，訓斥到，“吃完還不動，趁著現在人少，喇喇聲搞干凈的衛生，還在那里瞇瞇摸摸做什么啊？”兩個小年青幫工才磨磨蹭蹭的一個收拾小飯桌，一個撿了條掃帚有氣無力的打掃著衛生。
收拾飯桌的小青年洗完碗筷回來幫忙打掃，“誒，你吃飽了沒？”“丟那星，就得一個菜，整天就在那里咦咦耶耶，還以為吃了他幾多大餐一樣。”
兩人嘴上嘟嘟囔囔的，不過為了工作還是打掃得挺干凈。一個小年青的掃帚掃過陳建國藏鐵絲的跑馬機下面，掃帚的散穗把那鐵絲帶了出來。小青年奇怪的咦了一聲撿起鐵絲看了一會，忽然大叫起來，“老板，有人出貓！”出貓是本地方言，指有人作弊。胖子老板聽到喊聲，嘴里叫著，“哪個這么勇？夠膽在我的場出貓？！”呼哧呼哧的跑過來。“人咧？”
小青年幫工把鐵絲遞了出去，“吶，就是這個。”他指著掃出鐵絲的那臺跑馬機說到。“在這里找到的。”
胖子低罵了一聲，“丟，都不講清楚。”接過鐵絲隨意彎折幾下，感受著鐵絲的柔軟度和硬度，常年做這行，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知不知道是哪個？”
小青年幫工叫屈道，“剛剛掃出來的，我怎么知道是哪個？”另一個小青年也說，“又不是一直盯著這里，誰知道啊？”
胖子老板小眼珠轉了轉，伸手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肯定是那條粉腸。我頭先都知道他肯定有古怪，進來都沒換銀仔，怎么有可能得返水。”他已經猜到是陳建國了。“你們也是，怎么都沒看住他。”
小青年幫工嘟囔道，“你知他有古怪還不是一樣返水給他？”
“啊，你還好意思講？我還沒說你們呢，一個兩個好像四方木頭一樣，不推就不知道動，他整了那么久都沒看到？！”胖子老板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激動的都跳起來了。低頭四下尋找著趁手物件，看到掃帚就要搶過來抽人。
另一個小青年幫工上前攔下他，勸到，“唉呀，人都走了，講這些又有鬼用咩？就算打死我們都沒用啊。”
掃到鐵絲的小青年也幫腔說到，“系啰，等下次他勾更加多的時候，你才是……”
話還沒說完，胖子老板像是突然醒悟過了，“你說下次？他還敢來？還有下次？”
“好出奇咩？他又沒被拉到，不通明知這里有錢拿會不拿咩？”小青年一副過來人的模樣。
胖子老板眼珠一轉，笑嘻嘻的對著小青年說到，“我記得你講過你有兩條友仔都幾厲害的，明天叫他們過來啊，我請他們吃燒烤。”
小青年一時沒反應過來，懷疑道，“這么好心？”
另一個小青年幫工已經明白過來，“哎呀，叫他們過來作打手而已，老板想著明天裝他啊。”
小青年也明白過來，一臉為難道，“叫他們過來打架啊？只得餐燒烤，我驚他們不肯過來啊。”
胖子老板一臉肉痛的說到，“你同他們說，吃完燒烤，再給五十文車馬費。”
小青年眼珠猛瞪，一臉懷疑。
胖子老板臉微紅，咬咬牙說到，“每人五十文，再多就算了。”
小青年這才點頭，“那我就問問他們明天有沒有時間了。”
胖子老板趕忙擺手，“現在立刻去，行快點啊。”小青年在胖子老板的催促聲中，放下了手上的掃帚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胖子老板拍拍留下的小青年幫工的肩膀，“你辛苦點，撿完這些手尾，出去歇口氣，等陣人多了再回來。”
直到深夜快打烊的時候，出去找幫手的小青年才帶著一身濃濃的煙味回到游戲廳。胖子老板看到他回來，忙從桌子后面繞出來，急切的問到，“怎么樣？明天他們來不來？”
小青年點頭說到，“我同他們求了好久，他們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應承過來幫手，不過價錢方面，他們說至少一人一百，再少他們就不來了。”
胖子老板吃了一驚，“哈？！一百？這么多？”
小青年又說，“行價還要貴，他們都是看在我的面子打了折扣的。哎呀，一看就知那個嘿佬做慣的了，肯定攢住不少啦，最多到時我們再問那個嘿佬要不就得了，我們這么多人，他想不給都不得啊。”
胖子老板想了想覺得小青年說的話很有道理，但還是感覺很肉痛，咬著牙說到，“不得，怎么都要先打他一頓再說。”
小青年說到，“哎呀，到時人都在這里，怎么做還不是你話事？”
胖子老板這才感覺舒服了些，他又想了想，“不是啦，明天還是等他先動手，你們再捉他，費事他說我們污蔑他，周街唱。”胖子把另一個小青年幫工也叫了過來，三個人開始計劃明天的布置。
等陳建國回到家屬樓，天已經完全黑了，陳建國沒開燈，坐在床上抽著煙。資金不足，還得留下明天的早飯錢，只能買最便宜的香煙，味道有些嗆人，陳建國卻沒什么感覺，腦子里不停的盤算著，直到樓下傳來孖嬸準備出攤的叮叮咣咣聲才睡下。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過了中午，昨晚想了一晚還是沒什么頭緒，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到隔壁的街區轉了一圈，又來到游戲室賺晚飯錢。
胖子老板還是打著光膀子坐在桌子后面，看到陳建國過來，居然不像昨天那樣笑著招呼，只簡單的問了句“來了？”就靠在椅背上，連動都沒動。陳建國以為胖子老板可能心情不好也沒當回事，兜里還剩三塊錢，全放到桌上，“老板，換銀仔。”
陳建國拿著裝有游戲幣的小籃子，裝作無聊的在游戲廳里打轉。游戲廳還和昨天一樣，學生小孩們噼噼啪啪的對著一臺臺游戲機拍打不停，咋咋呼呼的。跑馬機一角比昨天熱鬧許多，每臺機器前都有人坐著了，旁邊還有人圍觀，陳建國在游戲廳轉了一圈，也加入到圍觀的人群。
今天的跑馬機格外火爆，時不時也爆些小獎，圍觀的人群大呼小叫的，仿佛是自己中獎了一般，更激起賭徒們的興致。等了好長時間，跑馬機的座位都換過好幾輪，圍觀的人群也散盡了，才空出一臺機子。
陳建國沒有坐上去，仍然呆在一旁看著剩下的幾人繼續玩著。過了一會，又有一個賭客輸完了游戲幣走了，一個小青年走了過來，看到陳建國仍在一邊站著，問到，“咦，現在有機啊，怎么不上啊？”
陳建國呲著嘴，故作嫌棄的道，“這兩臺今日不得的，出不到獎的，不合我心水。”
小青年也不理他，轉身就不知道轉哪去了。等藏有鐵絲的那臺機器空出來時，陳建國才去坐下，先投了兩顆游戲幣，學著之前看到賭徒們的方式試玩了兩把，什么都沒中，他也不急，裝作認真觀看隔壁賭徒游戲太投入的樣子，久不久才往機器里投進去一顆游戲幣慢慢玩，終于把最后一個賭徒給耗走了。
陳建國又投幣隨便玩了幾把，居然還中了個小獎，叮鈴當啷的幾聲脆響從機器下面的方孔里傳來。陳建國假裝從下面撿游戲幣，伸手朝機器下面的夾縫摸去，鐵絲還在。陳建國用小拇指把鐵絲拉出來，攥在手中，才去真正的撿游戲幣。
一邊玩著游戲，一邊像昨天一樣把鐵絲拉直折疊彎出鉤子，左右掃了一眼，才把鐵絲放進方孔里。
一排游戲機的后面，小青年幫工看到陳建國要轉頭，趕緊把頭縮了回去，躡手躡腳的小跑到胖子老板旁邊作了個手勢，胖子老板不懷好意的笑了，努力裝出電影里老大的氣勢，大手一揮，“落閘，送客。”
兩個小青年幫工分頭行動，來到一個個正在玩游戲的學生小孩身邊，俯低身子，靠近這些玩家耳邊，或威逼或利誘或哄或騙，總之悄咪咪的把這些小不丁都送走了。
陳建國這邊正勾著機關呢，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那些拍機子的噼里啪啦聲，學生小孩大驚小叫的咋呼聲，都不見了，只有游戲機里的游戲音樂聲，雖然還是很嘈雜，但卻給人一種很荒誕的安靜的感覺。
他迅速抽回鐵絲在三根手指上快速卷了幾下，揣進兜里。剛做完這一切，身后就有腳步聲傳來，他回頭一看胖子老板帶著兩個小青年從一邊向他這個角落走過來，另一邊的通道里也有兩個青年走過來。
他自嘲式的搖頭苦笑，還是低估了勞動人民的智慧啊，這么快就被發現了。
很快，胖子老板帶人走到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大聲說到，“還不被我捉到？別收了，拿出來吧。”
陳建國眨眨眼，裝傻充愣到，“你說什么？拿什么啊？”
胖子譏諷道，“乞丐仔，別扮樣了，我們這么多只眼都看完了，十幾二十文你都撈，多久沒吃過飯了？”
陳建國訝異道，“誒啊，你怎么知道的？我真是肚餓啵。”
胖子老板認為陳建國是在嘲諷他，氣得臉上的肥肉亂顫，伸手指向陳建國，“動他。”
四個小青年相互看看，沒人動。胖子老板跺了跺腳，大叫著，“我講得出就做得到，一文都不會少！上啊，動他啊！”，四個青年才分別從兩邊通道一前一后的沖上來。
陳建國聽得清楚，暗暗驚奇，自己才弄了那么十幾塊，這胖子居然舍得請外援了，不虧嗎？
只見當先兩個小青年雙手低垂，自然微彎，踩著小碎步飛速靠近，這架勢和那些街頭打架的混混完全不一樣，陳建國心生警惕，一腳勾過矮椅擋在身前，后撤一步靠到跑馬機邊上，提拳防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