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金縷梅開得正好,仁心堂前的老槐樹卻落了滿地枯葉。林驚鴻剛跨進門檻,藥柜上的青瓷瓶突然炸裂,飛濺的碎片在地面拼出“血煞”二字——正是歸墟鏡殘片特有的凝血紋路。他握劍的手頓在半空,劍鞘尾端的光羽正對著西廂房,那里傳來孩子們壓抑的哭聲。
“他們說喝了止咳的糖漿會看見鬼!”小藥童阿滿攥著碎成三瓣的驚鴻紋木牌,腕間淡金的紋路被血色蛛網纏繞,“王大爺昨天還說要給醫館送匾額,今早卻舉著菜刀堵在門口……”
蘇婉兒掀開西廂房的簾角,只見七個孩子蜷縮在床榻上,眼瞳里映著扭曲的槐樹影——那些影子竟變成了血煞閣的鬼面輪廓。她的驚鴻針剛碰到孩子的手腕,銀梭上的雷劫珠突然暗滅,針尾銀杏葉沾滿的,是只有歸墟鏡殘片才有的冰寒血跡。
藥廬暗格·冷軒手札
林書羽在父親的舊書桌暗格里,發現半張燒焦的羊皮地圖。焦痕邊緣的墨線,正是仁心堂地下的排水路線,十九個紅點中,代表江南的那處標記著“槐根鏡”。他左腕的驚鴻紋貼著地圖,竟映出冷軒臨終前的場景:老人將歸墟鏡殘片埋入老槐樹根部,用金縷梅根須纏住鏡身,低聲說:“樹影能遮陰,也能藏鬼,全看照影的人心里有沒有光。”
“殘片在吸收村民的恐懼!”阿箬蹲在槐樹下,指尖觸到樹根滲出的暗紅樹液——正是雷火谷引怨幡的血煞氣息。她的銀角冠殘片突然飛起,與老槐樹的十九根主枝共鳴,樹冠陰影里浮現出十九個模糊人影,全是曾被仁心堂救治過的百姓,此刻卻舉著寫滿“毒醫”的白紙。
鏡中槐·雙面影
當林驚鴻撬開槐樹根的青石板,歸墟鏡殘片正嵌在百年樹心處,鏡面映著的不是天空,而是倒扣的仁心堂——藥柜里的藥材都變成了血煞閣的毒蠱,顧缺的斷刀殘片懸在梁上滴著血,冷絕的青銅鏡里,自己正舉著驚鴻劍刺向弟弟。
“這是……村民們看見的幻象?”林書羽按住殘片,鏡中突然閃過王大爺的記憶:他半夜看見槐樹下有人影晃動,撿起的殘片映出自己咳嗽時的臉,竟變成了血煞閣閣主的模樣。殘片邊緣刻著極小的苗文,正是阿青在雷火谷發現的密卷字跡:“以恐懼為餌,飼鏡中殺念?!?/p>
蘇婉兒的銀梭突然釘在鏡面上,梭尖挑開樹心處的金縷梅根須。那些曾被冷軒用來封印殘片的根須,此刻竟被血煞氣息染成黑色,卻仍在拼命纏繞鏡身——就像顧缺臨終前用斷刀撐著血煞殿梁柱,明知會碎,卻不肯松手。
破鏡·照影成光
“冷叔說過,歸墟鏡映的是人心最深處的怕。”林驚鴻握住弟弟的手,將主魂與分魂之力同時注入殘片,“但他沒說,人心還有更深處的信?!眲η饰捕说墓庥鹜蝗环至?,每片都化作孩子們手中的驚鴻紋燈,照亮鏡中被恐懼扭曲的仁心堂。
鏡中王大爺的幻象突然停住——他看見的不再是舉刀的林驚鴻,而是三年前自己咳血昏迷時,林書羽整夜守在床前,用冷絕的青銅鏡溫著藥湯。槐樹影里的鬼面漸漸褪去,露出的是他自己抱著新刻的“仁心”匾額,站在晨光里的模樣。
阿箬將雷劫珠按在殘片上,珠內封存的十九道分魂宿主記憶涌進樹心:鬼莫在冰窟用體溫暖化冰魄草、陳破霄在斷劍碑前為傷者吸毒、顧缺在雨夜把最后半塊干糧塞進孤兒手里……老槐樹的血紅色樹液逐漸清澈,根須上的金縷梅重新開出白花,花瓣落在殘片上,竟將鏡面映成了通透的琉璃。
槐葉新晴
三日后,仁心堂的藥柜重新擺滿青瓷瓶,老槐樹下多了座琉璃燈臺,歸墟鏡殘片被嵌在燈芯中央,映出的不再是恐懼,而是孩子們追著光蝶跑跳的身影。王大爺抱著新匾額站在門口,匾額上的“仁”字被刻成驚鴻展翅的模樣,翅尖綴著十九片槐葉。
“我昨夜夢見顧大叔了?!卑M摸著腕間痊愈的驚鴻紋,手里攥著從殘片里掉出的銀杏葉——正是蘇婉兒母親驚鴻針上的飾物,“他說斷刀砍不斷槐樹的根,就像害怕蓋不住人心的暖?!?/p>
林書羽在冷軒的竹簡末頁添上:“鏡中無鬼神,照影皆凡人?!鼻嚆~鏡突然映出西域冰窟的阿梨正在教牧民編織驚鴻紋燈籠罩,苗疆的阿青用斷刀在雷火谷刻下“醫”字,聽雪樓的陳破霄正將琉璃燈分給路過的商隊——每盞燈亮起時,歸墟鏡殘片的紅點就暗去一處。
暮色里,驚鴻劍鞘的光羽再次振翅,這次飛向的是地圖上標記“萬花谷”的紅點。林驚鴻望著老槐樹新抽的枝芽,終于明白冷軒為何將殘片埋在此處——不是為了封印,而是讓殺念的倒影,在仁心的年輪里,慢慢長成遮陰的葉。
騎馬的少年停在仁心堂外,手按著裝著血煞閣密卷的漆盒。他看見門內的孩子們舉著燈跑向槐樹,樹影在地上投出的,不再是鬼面,而是千萬只展翅的驚鴻。盒蓋上的殘鏡突然發燙,卻映不出任何血影,只有一片金縷梅花瓣,正乘著晚風,輕輕落在他腕間未成形的驚鴻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