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寶一走，院子里那股子緊繃的弦，才算稍微松了那么一絲。
但章建方那雙眼睛，卻還跟淬了毒似的，死死剜著楊明。
鐘躍民走過來，拍了拍章建方的肩膀，力道不輕。
“我說哥們兒，差不多得了。”
章建方被他拍得一個趔趄，臉上更掛不住了：“你誰啊？管得著嗎？”
鐘躍民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我不是誰，就是瞧你不太順眼。”
他那副樣子，痞氣中帶著幾分磊落，讓人摸不透。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朱志亮趕緊出來打圓場，他是真怕這群刺頭再鬧起來。
“男同志們，跟我來，先去瞧瞧住的地方。”
朱志亮領著十幾個男知青，往旁邊一間瞧著更破舊的土坯房走去。
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股混合著霉味和草屑的塵土味撲面而來。
屋里光線昏暗，只有幾個小小的窗戶透進點微光。
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土炕，幾乎占了屋子三分之二的面積。
炕上鋪著一層薄薄的干草，有些地方還露著光禿禿的炕面。
“就這？”鄭小剛的嗓門一下子拔高。
“這么多人，就睡這一個大通鋪？”他指著那土炕，滿臉的嫌棄和不可置信。
朱志亮嘆了口氣，像是早就料到會有這種反應：“條件是艱苦了點，大家克服克服。”
“這叫艱苦了點？這簡直就不是人住的地方！”鄭小剛嚷嚷著，“豬窩都比這強！”
他這話一出，其他幾個家境尚可的知青也皺起了眉頭。
“朱大哥，除了這兒，沒別的地方能住了嗎？”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小聲問。
朱志亮點了點頭：“有倒是有。”
“咱們知青點，除了這集體宿舍，還可以選擇自個兒出去租房子住。”
“租房子？”鄭小剛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對，村里有些人家有空屋，可以租給咱們。”朱志亮解釋道，“不過，租房子的話，吃喝拉撒就都得自個兒解決了，隊里可就不管飯了。”
“那肯定的，有得有失嘛。”鄭小剛立刻接話，他寧愿花錢，也不想跟這么多人擠一個炕。
“還有一種，就是找個當地的姑娘結婚，入贅到女方家，那自然就有地方住了。”朱志亮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
這話引來一陣哄笑，氣氛倒是緩和了不少。
鄭小剛可沒心思開玩笑，他琢磨著租房子的事。
他媽周淑琴塞給他的那五十塊錢，還有陳雨林偷偷給的一百塊，足夠他租個不錯的房子了。
可轉念一想，他皺起了眉頭。
租了房子，誰給他做飯？
打小他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別說做飯，連灶臺都沒摸過幾次。
他扭頭看向章建方，眼睛里閃過一絲盤算。
“哎，章建方，你會做飯不？”
章建方正為剛才的事憋著氣，沒好氣地回道：“會一點，怎么了？”
“會一點是會多少啊？”鄭小剛追問。
“熬個粥，炒個雞蛋啥的，不成問題。”章建方不耐煩地說。
鄭小剛心里樂開了花，這不巧了嗎這不是。
“那敢情好！”他湊近章建方，壓低聲音，“咱倆合租怎么樣？房錢我出，你負責做飯，管我三餐，剩下的糧食和錢都歸你。”
章建方一愣，還有這好事？
他爹章大山把他那份下鄉補助吞了，他現在身上除了幾件破衣服，比臉還干凈。
鄭小剛這條件，對他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
“你說的可是真的？”章建方有些不信。
“那還有假？”鄭小剛拍著胸脯，“我鄭小剛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
雖然知道鄭小剛不靠譜，但眼下的誘惑太大了。
章建方盤算了一下，自己出點力氣做做飯，就能有吃有住，還能落下點余錢，這買賣劃算。
“成！”章建方點了頭。
“那咱們現在就去找房子！”鄭小剛迫不及待，拉著章建方就要往外走，行李都顧不上了。
朱志亮瞧見他們這動靜，問道：“你們這是？”
“朱大哥，我們想去租房子。”鄭小剛陪著笑臉。
“要租房得找牛隊長。”朱志亮指了指東邊，“隊長家就在隊部東頭那幾間大瓦房，好找。”
鐘躍民和鄭桐對視一眼，也走了過來。
“朱大哥，這租房子大概什么價錢啊？”鐘躍民問。
朱志亮想了想：“看房子好壞吧，一般的土坯房，一個月一塊錢頂天了。要是磚瓦房，帶院子的，可能要兩塊，最貴的，估摸著也就五塊錢左右。”
“五塊？”韓春明倒吸一口涼氣。
五塊錢，對于他們這些普通家庭出身的知青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
要知道，一個壯勞力在農村干一年，到頭分紅可能也就幾十塊錢。
鐘躍民卻不以為意，他家雖然受了沖擊，但底子還在，這點錢不算什么。
鄭桐家里條件也不錯，來之前家里也給塞了不少。
“行，我們也去瞧瞧。”鐘躍民對鄭桐說。
于是，鄭小剛、章建方、鐘躍民、鄭桐四個人，便跟著朱志亮的指引，去找牛金寶租房子去了。
楊明看著他們的背影，沒什么表示。
顧嶧城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胡八一和王凱旋湊在一起嘀咕著，王凱旋那大嗓門壓低了也跟打雷似的：“老胡，咱也租一個？這大通鋪，胖爺我翻個身都怕把旁邊人擠下去。”
胡八一搖了搖頭：“省點吧，錢要花在刀刃上。”
程建軍走到韓春明身邊：“春明兒，要不，咱們也合租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