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曹大林就蹲在院子里檢查裝備。
獵槍擦得锃亮,十發獨頭彈整齊地排在子彈帶上。
那把新買的獵刀已經開刃,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寒光。
黑豹趴在窩里,側腹的傷口包扎得嚴嚴實實,見主人看過來,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別動,好好養傷。"曹大林揉了揉狗頭,心里一陣發緊。
沒有黑豹帶路,追蹤那頭受傷的黑瞎子可不容易。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劉二愣子扛著根碗口粗的棍子走進來:"大林哥,咱們啥時候走?"
"得先找條好狗。"曹大林眉頭緊鎖,"黑豹去不了,咱們得借條香頭好的獵狗。"
劉二愣子撓撓頭:"屯里老趙家有條大黃狗,聽說不錯。"
曹大林點點頭,兩人直奔屯東頭老趙家。
剛到院門口,一條大黃狗就狂吠著沖出來,齜牙咧嘴地擋在門前。
"老趙叔!老趙叔在家嗎?"曹大林高聲喊道。
老趙叼著旱煙袋慢悠悠地走出來,一看是曹大林,臉上堆起笑:"喲,這不是打虎英雄嗎?聽說你昨天從熊瞎子嘴里救了李二彪?"
"運氣好。"曹大林直奔主題,"老趙叔,想借你家大黃用用,去追那頭黑瞎子。"
老趙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這個...我家大黃這兩天鬧肚子..."
曹大林心里明鏡似的——老趙這是舍不得。
獵狗在山里金貴,萬一有個閃失,損失可不小。
"我給錢。"曹大林掏出兩張一元票,"就借一天。"
老趙眼睛一亮,剛要伸手,屋里傳來他婆娘的吼聲:"借什么借!大黃剛配完種,不能進山!"
吃了閉門羹,曹大林又帶著二愣去了屯里其他幾家養獵狗的。
不是說狗太老跑不動,就是主人推三阻四不肯借。
走到程建軍家門口時,正好碰上他出來倒尿盆。
"喲,這不是曹大林嗎?"程建軍陰陽怪氣地笑著,"聽說你的狗廢了?要不要借我家的啊?"他朝院里吹了聲口哨,一條油光水滑的黑狗跑了出來。
曹大林掃了一眼——狗是好狗,但跟程建軍沾邊的東西,他碰都不想碰。
"不用了。"曹大林轉身就走。
程建軍在后面喊:"我家狗不借,但我堂妹說了,她家的狗可以借你!只要你..."
曹大林腳步一頓,拳頭捏得咯咯響。
上輩子他為了討好程麗蕊,沒少受程建軍的氣。
現在這王八蛋還想用條狗拿捏他?
"大林哥..."劉二愣子擔憂地看著他。
曹大林站在屯中央的老榆樹下,急得直搓手。
沒有好獵狗,在茫茫雪原上追蹤一頭受傷的黑瞎子,無異于大海撈針。
"要不...用我家阿花?"劉二愣子怯生生地問,"雖然香頭一般,但..."
曹大林搖搖頭。
獵熊不是鬧著玩的,香頭差的狗很容易跟丟蹤跡,到時候人狗都危險。
正發愁時,王嬸扭著肥碩的腰肢走過來:"大林啊,聽說你找狗?程家丫頭那條'虎子'可是好狗,香頭準得很!"
曹大林冷笑一聲:"王嬸,替我謝謝程家好意,我曹大林受不起。"
王嬸被懟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悻悻地走了。
劉二愣子小聲問:"大林哥,為啥不借程家的狗?"
"二愣,記住哥的話。"曹大林目光堅定,"人活一口氣。有些事,寧可不做,也不能低頭。"
太陽已經爬上山頭,再耽擱下去,黑瞎子的蹤跡就被新雪覆蓋了。
曹大林一咬牙:"走,先去看看昨天的血跡。說不定能..."
"大林!"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屯口傳來。
曹大林回頭一看,父親曹德海牽著條健壯的黃狗正快步走來。
那狗一身金毛,耳朵豎著,眼神銳利,一看就是好獵狗。
"爹?這是..."
"你三堂舅家的'金豹'。"
曹德海把狗繩遞給兒子,"聽說你要進山去獵熊,天沒亮我就去借了。"
曹大林鼻子一酸。
上輩子父親為了給他治腿,把家里能賣的東西都賣了。
這輩子雖然情況不同,但老父親這份心,讓他心里滾燙。
"金豹"似乎認出了曹大林,親熱地蹭了蹭他的手。
曹大林蹲下身,從兜里掏出塊豬肉干喂它:"好狗,今天靠你了。"
有了好獵犬,準備工作很快完成。
曹大林給劉二愣子也配了把砍刀,自己則帶了繩索和鐵夾子——對付受傷的黑瞎子,得多手準備。
臨出發前,李桂芝追出來塞給兒子一個小布包:"帶著,保平安。"
曹大林打開一看,是塊紅布包著的小木牌,上面刻著"山神爺"三個字。
這是母親去山神廟求的護身符。
"娘,放心。"曹大林把護身符揣進貼身的衣兜,"天黑前準回來。"
三人一狗沿著昨天的路線進山。
金豹果然是好狗,一上山就嗅到了黑瞎子的氣味,耳朵一豎就要往前沖。
"慢著!"曹大林拉住狗繩,"先看看血跡。"
昨天的戰場還保持著原樣。
雪地上大片暗紅的血跡,被踐踏得亂七八糟。
金豹低頭嗅了嗅,突然沖著西北方向狂吠起來。
"是那邊!"曹大林仔細觀察雪地上的痕跡。
除了血跡,還有熊掌印和拖行的痕跡——黑瞎子傷得不輕,走路都踉蹌。
追蹤比想象中順利。
金豹香頭極準,帶著兩人翻過一道山梁,來到一片密林前。
這里的雪地上血跡更多了,還有幾處黑瞎子跌倒的痕跡。
"快追上了。"曹大林壓低聲音,給獵槍上了膛,"二愣,機靈點。受傷的黑瞎子最危險。"
劉二愣子握緊砍刀,點點頭。
他雖然憨厚,但打獵的經驗不少,知道輕重。
剛進林子,金豹突然停下腳步,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嗚咽。
曹大林立刻打了個手勢,三人屏息靜氣地躲在樹后。
前方二十米處,一棵倒木后面傳來粗重的喘息聲。
曹大林瞇起眼睛,隱約看到一團黑影——是那頭黑瞎子!
它側臥在雪地里,正舔舐著肩部的傷口。
曹大林悄悄觀察地形。
黑瞎子所在的位置三面都是倒木和巖石,只有正前方一個缺口。
這種地形對獵人很不利——一旦開槍沒打死,暴怒的黑瞎子沖過來,連躲的地方都沒有。
"二愣,你繞到那邊去。"曹大林指了指右側的高地,"我開槍后,它要么沖我來,要么往山下跑。要是沖我來,你就扔石頭分散它注意;要是往山下跑,你就別管它。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話沒說完,金豹突然狂吠一聲,猛地掙脫了狗繩,朝黑瞎子沖去!
"金豹!回來!"
曹大林急得大喊,但為時已晚。
黑瞎子被驚動了,怒吼一聲人立起來,足有兩米多高!
曹大林顧不得多想,端起獵槍就是一槍!
"砰"的一聲,子彈打在黑瞎子胸口,濺起一團血花。
野獸吃痛,卻沒有倒下,反而朝槍聲來源撲來!
"二愣!躲開!"
曹大林邊喊邊往樹后閃。
黑瞎子沖得太猛,一頭撞在碗口粗的松樹上,竟把樹撞得劇烈搖晃。
松針上的積雪簌簌落下,模糊了視線。
金豹趁機從側面撲上去,一口咬住黑瞎子的后腿。
黑瞎子轉身去抓,曹大林趕緊又開一槍。
這一槍打偏了,只擦過熊背。
黑瞎子被徹底激怒,丟下金豹,直奔曹大林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塊拳頭大的石頭從高處飛來,正中黑瞎子鼻梁。
"嗷!"野獸痛吼一聲,暫時停下了沖鋒。
是劉二愣子!
傻大個站在巖石上,手里又攥著塊石頭。
黑瞎子猶豫了一秒,突然改變方向,朝劉二愣子沖去!
二愣轉身就跑,但哪里跑得過暴怒的黑瞎子?
眼看就要被追上,曹大林不顧危險追了上去,在奔跑中裝好了子彈,開槍——
"砰!"
這一槍打中了黑瞎子后腰。
野獸一個踉蹌,但沒倒下,反而更瘋狂了。
劉二愣子被逼到了一處陡坡邊,退無可退!
"跳!"曹大林大喊。
劉二愣子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滾下陡坡。
黑瞎子也想跳,但受傷的后腿使不上力,在坡邊猶豫了一下。
就這一瞬間的猶豫,給了曹大林機會。
他沖到最佳射程,瞄準黑瞎子的耳后——這是獵熊的最佳射擊點。
"砰!"
槍聲在山谷中回蕩。
黑瞎子渾身一震,慢慢癱倒在地,激起一片雪霧。
曹大林沒有貿然靠近,而是又裝了一顆子彈,遠遠地觀察。
直到確定黑瞎子徹底斷氣,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二愣!二愣!"他沖著陡坡下喊。
"哎!我沒事!"劉二愣子的聲音從坡下傳來,接著是窸窸窣窣的爬坡聲。
不一會兒,傻大個灰頭土臉地爬了上來,棉襖都刮破了,但人沒事。
金豹也跑了回來,后腿有一道抓痕,但不嚴重。
曹大林長舒一口氣,這才有心思查看戰利品。
這頭黑瞎子足有五百多斤,一身黑毛油光發亮。
肩部的槍傷是昨天留下的,今天最后的子彈則精準地打穿了它的腦袋。
"發財了..."劉二愣子瞪大了眼睛,"熊膽、熊掌、熊皮...能賣老多錢了!"
曹大林卻先檢查了金豹的傷勢,用隨身帶的藥粉簡單處理了一下。
好狗是獵人的半條命,不能虧待。
兩人忙活起來,先給黑瞎子開膛。
曹大林小心翼翼地取出熊膽——這可是寶貝,即便是顆最便宜的草膽,少說也值兩百元。
更何況這是一枚鐵膽。
熊掌割下來用準備好的油紙包好,熊皮也盡量完整地剝下來。
"大林哥,你看!"劉二愣子突然指著熊肚子里的東西叫道。
曹大林湊過去一看,心頭一震——熊胃里還有未消化的動物肌肉組織!
回程比來時慢多了。
兩人用樹枝做了個簡易拖架,輪流拖著沉重的黑瞎子。
金豹跑在前面開路,時不時回頭等他們。
太陽西斜時,他們終于看到了草北屯的炊煙。
屯口的老槐樹下,已經聚集了不少聽到消息的村民。
曹德海站在最前面,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好小子!真讓你打著黑瞎子了!"老父親的聲音有些發顫。
人群中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更多的是敬畏的目光。
曹大林掃了一眼,看到程建軍躲在人群后面,臉色難看得很。
程麗蕊也在,咬著嘴唇,眼神復雜。
"爹,金豹立功了。"曹大林把狗繩還給父親,"受了點輕傷,養幾天就好。"
曹德海接過狗繩。
回到家,曹大林把熊膽小心地收好,準備先照照水,處理一下,再放到屋子里陰干,等處理好了再送到縣里賣了。
熊掌留給家里兩只,剩下兩只準備送一只給張炮頭和李二彪補身子,另一只給三堂舅。
熊皮則打算硝制好了,到時候一起賣。
晚飯時,曹德海破例多喝了三兩酒,話比平時多了不少。
“兒子啊,要不然,那兩只熊掌給王部長送過去,看看能不能幫你尋一份農場的工作.........”
曹大林給父親斟滿酒:"爹,我這一趟就掙了五六百。自由自在多好?"
李桂芝卻憂心忡忡:"可這打獵太危險了,今天要不是二愣..."
"娘,我心里有數。"曹大林給母親夾了塊熊肉,"等攢夠了錢,我就不進山了,我打算開個山貨收購站,到時候就不用天天進山了。"
小妹聽得眼睛發亮:"哥,那我幫你記賬!"
夜深了,曹大林躺在炕上,摸著兜里的山神牌。
今天這一遭,比想象的還兇險。
要不是二愣機靈,金豹勇猛,后果不堪設想。
黑豹的傷好多了,趴在炕下輕輕舔著爪子。
曹大林俯身摸了摸它的頭:"快點好起來,我還等著你帶我找人參呢。"
窗外,北風卷著雪粒子輕輕拍打窗欞。
曹大林輕輕起身,從箱底翻出小本子,借著油燈寫道:
"1983年10月22日,重生第10天。獵了那頭黑瞎子,救了二愣一命。我要走自己的路..."
合上本子,他望向窗外的星空。
北斗七星依然明亮,而屬于他的人生軌跡,已經與上輩子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