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0月20日,長白山的第一場雪已經覆蓋了草北屯。
曹大林蹲在院子里,正用砂紙打磨兩塊榆木板子。
黑豹趴在窩里,側腹的傷口已經結痂,但還不能劇烈運動。
"哥,這是啥呀?"小妹曹曉云蹲在旁邊,好奇地摸著光滑的木板。
"滑雪板。"曹大林頭也不抬,"等會兒帶二愣去白頂子下夾子,雪太深,走路費勁。"
李桂芝從屋里探出頭:"這都十月了,紫貂能出來?"
"剛下雪最好。"曹大林把磨好的板子翻過來,開始鉆孔,"貂兒要存冬糧,活動多。"
上輩子他就是在這個時節,摸索出了白頂子紫貂的活動路線。
那會兒他腿剛瘸,不能打大獵物,只能靠這些小技巧糊口。沒想到重生回來,這些經驗成了致富的門路。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劉二愣子扛著根木棍走進來。傻大個今天穿了件新棉襖,是曹大林用賣熊肉的錢給他買的。
"大林哥,俺來了!"二愣憨笑著撓頭,"這是啥玩意兒?"
"讓你在雪上飛的。"曹大林把做好的滑雪板遞給他,"試試合腳不。"
滑雪板是用榆木做的,前端翹起,底下釘了兩道防滑的獐子皮。
綁帶是用舊輪胎內胎剪的,彈性十足。劉二愣子把腳放上去試了試,剛剛好。
"走,先練練。"曹大林自己也綁上滑雪板,拿起兩根撐桿。
屯后的打谷場積雪平整,是練習的好地方。
曹大林給二愣示范基本動作:"膝蓋彎著,重心往前,撐桿往后推..."
劉二愣子學得挺快,雖然摔了幾跤,但不到半小時就能滑得有模有樣了。
曹大林滿意地點點頭——這傻大個雖然腦子直,但身體協調性不錯。
"大林哥,咱真能抓著紫貂?"回屯子的路上,二愣興奮地問,"聽說那玩意兒可賊了!"
"得看運氣。"曹大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我知道它們愛走哪條道。"
回到家,曹大林開始準備下夾子的家伙什。
八個鐵夾子都用松枝熏過,去掉了鐵腥味。
誘餌是曬干的松雞內臟,味道沖,最能吸引紫貂。
"哥,我能去不?"小妹眼巴巴地看著。
曹大林揉了揉她的頭發:"雪太深,你走不動。等哥回來給你帶松子。"
曹德海從屋里出來,遞給兒子一個小布袋:"拿著,山神爺跟前撒一把。"
袋子里是炒熟的黃豆和玉米,獵人們進山前的規矩,算是給山神的"買路錢"。
白頂子在草北屯西北方向,要翻過兩道山梁。
有了滑雪板,原本兩小時的路程,四十分鐘就到了。山坡上滿是挺拔的紅松,樹冠上還掛著零星的松塔。
"看著點樹根。"曹大林提醒二愣,"紫貂愛順著倒木走,咱們的夾子就下在那附近。"
兩人在林子里慢慢滑行,尋找合適的下夾點。曹大林仔細觀察雪地上的痕跡——小爪印、糞便、啃食松子的殘渣,這些都是紫貂活動的跡象。
"這兒!"他停在一棵倒木旁,指著樹根處幾個小腳印,"新鮮的,昨晚剛來過。"
曹大林小心地布置起夾子。先在雪里挖個淺坑,放好夾子,再用細樹枝搭個"小門",只留一個入口。最后在夾子后面放上誘餌,撒上幾粒松子做偽裝。
"為啥要搭小門?"二愣好奇地問。
"紫貂機警,直愣愣的夾子它不碰。"曹大林邊忙活邊解釋,"弄個小通道,它以為是自己挖的洞,就敢鉆了。"
八個夾子分散布置在約莫一里地的范圍內,每個都做了隱蔽標記。曹大林特意選了幾處紫貂必經的"貂道"——倒木下、巖縫邊、樹根空隙,這些都是上輩子摸索出來的經驗。
忙活完已是下午,太陽西斜,林子里漸漸暗下來。曹大林搓了搓凍僵的手:"走,明天再來看看。"
回程比來時輕松許多,兩人順著山坡一路滑行,風在耳邊呼呼作響。
劉二愣子樂得像個孩子,時不時發出"嗷嗷"的叫聲。
"大林哥,這比走路得勁多了!"二愣興奮地喊。
曹大林笑了笑,沒說話。上輩子他瘸了以后,多少次夢見自己在雪地上自由奔跑。現在能帶著好兄弟一起滑雪打獵,這種幸福感,外人很難體會。
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李桂芝煮了一鍋酸菜粉條,熱氣騰騰的。小妹迫不及待地問:"哥,下好夾子了?"
"嗯,明天去看看。"曹大林脫下濕透的棉鞋,把腳湊到炕沿邊烤,"要是運氣好,一只紫貂得皮,最少也能賣三十元呢。"
曹德海抽著旱煙袋,眉頭微皺:"這玩意兒不是誰都能抓著,你咋這么有把握?"
"前些年跟人學過。"曹大林隨口編了個理由,"白頂子的紫貂有個習性,愛走固定路線。"
夜里,曹大林躺在炕上,聽著窗外北風呼嘯。
黑豹的傷好多了,輕輕舔著他的手指。
他摸著狗頭,心里盤算著:一只紫貂三十,八只就是二百四。
再加上之前攢的,開春蓋了房,也差不多夠買臺拖拉機了...
第二天一早,兩人又踩著滑雪板進山。
路上劉二愣子興奮得像個孩子,不停地問東問西。
曹大林耐心解答,心里卻有些忐忑——下夾子這種事,有時候全憑運氣。
第一個夾子空了,誘餌不見了,但夾子沒動。
曹大林檢查了一下,重新布置好。
"被啥玩意兒偷吃了?"二愣問。
"可能是松鼠。"曹大林并不氣餒,"走,看下一個。"
第二個夾子也是空的。第三個、第四個...一連五個夾子都沒收獲。
劉二愣子有些泄氣了,但曹大林依然信心十足。
"別急,好東西在后頭。"他指了指最后三個夾子的方向,"那邊有片巖縫,是紫貂最愛去的地方。"
果然,第六個夾子有了收獲!
一只毛色油亮的紫貂被夾住了前腿,正在掙扎。
看到人來,這小家伙齜牙咧嘴地發出"嘶嘶"的威嚇聲。
"好家伙!真逮著了!"劉二愣子瞪大了眼睛。
曹大林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準備好的布袋子一套,迅速把紫貂裝進去。
這小東西雖然不大,但牙齒鋒利,咬人一口能見骨。
"看著點,別讓它咬了。"曹大林把袋子遞給二愣,"活的比死的值錢,皮子完整。"
第七個夾子又空了,但第八個夾子給了他們驚喜——竟然夾住了一對紫貂!
看樣子是母子倆,小家伙嚇得直哆嗦。
"這只小的放了吧。"曹大林解開夾子,把小紫貂放了,"還沒長成,皮子不值錢。"
回程路上,劉二愣子捧著裝紫貂的袋子,樂得合不攏嘴:"大林哥,你真是神了!咋知道它們準往那兒走?"
曹大林笑而不答。
上輩子他拖著殘腿,在白頂子轉了整整一個冬天,才摸清這些小家伙的活動規律。
現在想來,那些苦頭倒成了寶貴的經驗。
到家后,曹大林用準備好的木箱把兩只紫貂關起來,喂了些松子和水。
活的紫貂能賣更好的價錢,尤其是毛色好的。
"明天去縣里賣了?"曹德海蹲在木箱前,嘖嘖稱奇,"我活這么大,還沒見過活的紫貂呢。"
"嗯,順便看看有沒有人要活體。"曹大林洗著手說,"聽說省城動物園在收。"
晚飯時,李桂芝做了拿手的小雞燉蘑菇。
小妹一邊吃一邊眼巴巴地看著木箱里的紫貂:"哥,它們好可憐,能不放了嗎?"
曹大林給妹妹夾了塊雞肉:"傻丫頭,這就是獵人的活計。不過..."
他看了看那對小紫貂,"那只小的可以養著玩,大的得賣了。"
第二天天沒亮,曹大林就套好了爬犁。兩只紫貂裝在特制的籠子里,底下墊了干草保暖。劉二愣子也來了,穿著那件新棉襖,精神抖擻。
"大林哥,俺娘讓給你帶幾個雞蛋。"二愣遞過來一個小布包,"說是謝謝你帶我掙錢。"
曹大林心里一暖。上輩子二愣娘倆沒少接濟他,現在能回報他們,感覺特別好。
縣城比往常熱鬧,街道兩旁擺滿了秋收后的小攤。曹大林直奔藥材收購站——紫貂皮是名貴藥材,能入藥。
收購員是個戴眼鏡的瘦高個,一看紫貂就眼睛發亮:"好貨!毛色油亮,完整無缺。"他拿起計算器按了幾下,"活的加一成,兩只給你一百二,怎么樣?"
曹大林心里有數,這價格還算公道。但他另有打算:"同志,聽說省城動物園在收活體?"
眼鏡男推了推眼鏡:"是有這么回事。不過得等他們的人來驗貨,價錢嘛..."他壓低聲音,"能多給個三五十。"
正說著,一個穿著呢子大衣的中年男子走進來,一眼就看到了籠子里的紫貂:"喲,好東西!"
眼鏡男趕緊介紹:"這是省城來的林教授,專門研究野生動物的。"
林教授蹲下來仔細查看紫貂,越看越喜歡:"小伙子,這兩只賣給我吧,做科研用。一只八十,怎么樣?"
曹大林心頭一跳——這比預想的高多了!但他表面不動聲色:"教授,這母貂正懷著崽,開春能下一窩..."
林教授笑了:"聰明!那就一百一只,但得保證健康。"
最終,兩只紫貂賣了兩百元。林教授還留了地址,說以后有珍稀動物都可以聯系他。
曹大林小心地把紙條收好——這可是條好門路。
從收購站出來,曹大林給二愣分了四十元:"拿著,給你娘扯塊好布料。"
劉二愣子捧著錢,手直發抖:"大、大林哥,這也太多了...我啥也沒干,就....."
"兄弟,跟著哥進山了,這就是你應得的。"曹大林拍拍他肩膀,"走,去買點好東西回家。"
兩人在供銷社轉了一圈,買了布料、棉花、鹽糖等日用品。
曹大林還給小妹買了盒彩色蠟筆,給父親買了兩瓶好酒,給母親買了塊羊毛圍巾。
回屯子的路上,劉二愣子一直傻笑:"大林哥,俺自己從來沒拿過這么多錢...上次的錢,你直接給俺娘了,這一次,俺親手給她...俺娘肯定高興壞了!"
曹大林看著傻大個憨厚的笑臉,心里特別踏實。
上輩子他落魄時,二愣沒少幫他。
現在能帶著兄弟一起掙錢,這種感覺比賺錢本身還讓人滿足。
到家時已是傍晚,屯子里飄著炊煙。
小妹第一個跑出來,看到蠟筆高興得直跳。
李桂芝摸著柔軟的羊毛圍巾,眼圈都紅了。
曹德海雖然嘴上說"亂花錢",但拿著那瓶西鳳酒的手卻微微發抖。
晚飯后,曹大林把剩下的錢交給母親保管。
李桂芝數了數,嚇了一跳:"這么多?"
"這才剛開始。"曹大林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