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婉她們一路縱馬揚鞭向佛域奔去,路上沒有絲毫阻擋,反而讓李聖的心愈發高懸了起來,一路上連逗弄流楓的心情都沒有了
“哎呦喂~”邢昭陵實在受不了了,他原本就是個公子哥,家里更是清河有名的富商上,難免嬌生慣養了些“我說,咱們能不能停一停,稍微歇會兒吧,都趕路趕了一天了,著急也不是這么著急的,…”
“……”沐婉回頭看了眼邢昭陵,又看了看身后面色蒼白的幾位學長,皺了皺眉,平日里的平靜被一種煩躁覆蓋,卻也同意了邢昭陵的提議
“給,喝口水吧”
少年執著一個水囊 遞給平日里不甚親近的師姐
沐婉接過水囊,自暴自棄的灌了一大口,清涼甘甜的液體,流入身軀,倒是讓沐婉輕松一些
“你加了什么在水里?”沐婉有些好奇自己有些凝滯酸澀的關竅 ,都緩和了不少
“石菖蒲,李聖那呆書生說就是這玩意兒解了我們中的藥,可以我就想著自己帶著試試,但看你這一路心神不寧的樣子比我需要”流楓寬慰著自己這位抱樸守拙,行穩致遠的師姐,沐婉向來是這一批學子中最淡漠穩重的一個,她最敬仰先生,認為先生所為都有他的道理,也以先生為自己的榜樣,可她卻總把自己逼得太緊,有什么事也憋著不說
“可是出了什么事?”流楓嘗試問出口
“學院聯系不上了…”李聖似是詢問又似是肯定
“…”看著沐婉帶著些惶恐不安卻又沉默的樣子,李聖知道自己猜對了
“什么意思?難不成靈信被人劫了?!”流楓著實想不到發生了什么,語氣不自覺放大
李聖氣的直接翻了個白眼,給了流楓一腳“安生點,你想把其他人都招過來嗎?”
“什么意思?靈信被劫了嗎?”邢昭陵直接圍了過來,開始嚷嚷
那我們不是回不去了吧……”一位學子直接出聲,滿面怒容“他們不會想把我們都殺了吧?!”
“想什么呢?怕是學院是早就知道發生了什么,故意不想聯系我等…”李聖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躲在背后看我等表現,這一切難道不熟悉嗎?”
“是考試?”邢昭陵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書圣和謝先生他們就在什么地方看著,這不會也是我們試煉的一部分吧…”說著他還看向沐婉,這個他們的主心骨求證
“…是的,這也是試煉的一部分”沐婉默默點頭,安撫著眾人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緒
“都是李聖非得說出來”流楓譴責地瞥了李聖一眼“這下子基礎分都要扣了吧?裝什么大尾巴狼?”
“我這不是看大家太擔心了嗎?”李聖自得的搖著扇子,隨意瀟灑的樣子正是平時的雅士作派
看著所有人恢復斗志,甚至暗暗打氣要得好成績的樣子,沐婉暗自松了口氣,看著配合默契的李聖,流楓,一時不知道他倆到底是死對頭還是知己,算了,還是讓他們自己去品吧,也不知先生,何時能回來,學院那邊又出了什么狀況……
“那就祝賀你我合作愉快,互通有無” 十方笑的很開心“作為盟友貧僧可以告訴先生一件事…”
白刈看著十方帶著一股子輕松的愉悅,莫名也開心了起來,他也慶幸自己有機會與這人同路
“此次破厄會,破的是釋迦的厄,是佛主的厄,卻獨獨不會是辰國的厄…”十方言盡于此,白刈會聽懂自己在說些什么的,如果真聽不明白,那就是他看錯了人
白刈愣了愣,看著眼前這個所謂釋迦的佛子,卻沒有一絲對釋迦的歸屬,所以亦不是佛子的厄,否則他也不會拉攏自己,那這厄指的是北荒獸人,還是另有玄機…
十方走向那跪著的拉則婆婆,婆婆那雙腿屈跪,發不出任何聲音,滿目驚恐,卻無法控制自己做出絲毫反應的拉則,滿目驚懼,拼了命的想要站起來卻都是徒勞,她所有的掙扎,沒有絲毫效果,她甚至無法自主控制著抬起一根手指
“對了,”十方像是才想起來的樣子,惡劣的笑著“我這個人喜靜,所以您以后怕是沒法再說話了…”
拉則不受控的任由那兩條腿向著那褐色的鐵釘跪去,‘嘎嚓’的一聲脆響,那深入骨髓的痛意,充斥著拉則的腦海,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劃落,整個人竟在絕對的控制下微微顫抖
“嘖”十方似乎是覺得有些無趣,行了個恭敬告別的禮,拉著白刈向外走去
白刈神色不明的看著如此的十方,以及此時短暫交握的手,那雙骨節分明,青蔥如玉的手隨意便可奪了旁人性命,此時卻是溫熱柔軟
“婆婆,輪回不見…”十方最后說了這么一句,白刈心中對拉則的下場有了自己的估量,伸出另一只手拽住了將要離去的十方“如此待她,可會損及你的道?”
拉則一時之間竟有些不敢相信,那位一身校服白衣勝雪的先生竟能說出這么惡毒的話,不是說辰國最是多君子,都是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嗎?
世人多是對白刈自小便被天下第一人藺夫子教導這一境遇的艷羨,對他實力的推崇,卻只占少成,可是如此這般的白先生卻也不聲不響做了件大事,數年之前,成名十載的古滇大蠱師祝與行刺辰國皇室,被白刈一刀從太極殿抽到了銅駝大街,而后飄然離去,至此,有了個白衣羅相的名頭
說著不等十方勸阻反手抽刀,溫熱的鮮血噴灑,濺落了些許在二人素白的衣擺,如此倒是真的同流合污了
“何必,我已開了殺戒,再殺一人又如何?”十方喉嚨里似乎卡了一根魚骨,有些哽住了“殺一人,還是殺萬人,于我而言,無甚區別…”
“她與你是同道……”白刈的未盡之言十方懂的,只是心口無端有些酸澀,他如此這般,把一個天大的把柄放在了自己手里,來償還自己對他的提點,雖想得明白,…
天空依舊明朗,白云悠哉悠哉的流轉,今夕昨夕,似乎并沒什么區別
白刈看著前方駕馬趕路的和尚,一身素白,隨風起舞,連帶著裹挾其中的瘦削身軀,一時竟仿佛要隨風而去一般,不考慮這人的手段,倒真像個,御風而去的仙人,平白有了些少年瀟灑,不知覺中竟停下了馬步
“先生,怎地呆了”十方不知什么時候調轉了馬頭,整個人暴露在白刈的目光之中“和尚我再好看,多看了也是要收錢的…”
“咳…”白刈有些接不上來他的話,只是攥緊了手里的韁繩,一臉茫然的看著十方
十方反而因為他這副情態笑了“我們可是得快些趕路了,晚了耽誤了時間,可是會落人話柄的…”
白刈點了點頭,他自然想的明白這其中利害
十方笑瞇了眼“那淮夭可不能再一個勁盯著在下看了,和尚也是會臉紅的…”
白刈不說話,駕馬而去,風掠過十方身側時 ,那淺薄的縷縷墨香縈繞著十方,不似自己身上那讓人作嘔的腥臭,那文人墨香,是自己此生難以企及的干凈,那溫柔的氣息是自己早就該舍棄的紅塵,六根不凈,怪不得那天女說自己不像個和尚
“淮夭……”十方喃喃自語,似乎是在呼喚白刈,又好似在呼喚早該湮滅在這風中的什么
白刈隱約聽得十方在叫他,回頭看看了那和尚一眼,那是一個怎樣的表情,白刈說不清楚,滿目瘡痍,空茫,他似在悲傷又似乎是在懷念,慶幸,看到自己一瞬間又掛上了,與平日里無二的微笑
“此去路遠,可要賽馬?…”十方溫和的笑著,縱馬而去
那自然的樣子仿佛白刈是晃神,看錯了,但白刈清楚的知道,自己絕不可能看錯,但他沒有問,或許這應該就是他最大的優點了,永遠都會自己去看答案,不輕易相信任何人所說的,執著于自己的心,所以總能一眼看出別人的口是心非
“白先生和佛子究竟什么時候才到???”流楓已經有些抓狂了,連著幾日躲在驛館,對所有聞訊前來拜訪白先生的各國使者都避而不見,統一口徑說是偶感風寒,為了避免穿幫,這幾日除了定期出去買藥的沐婉,再也沒人敢出去
“應該是快了…”李聖也有些不確定的說
“什么叫應該???蒼天吶,來個人救救我吧…”流楓已經有些崩潰,想他一個自由瀟灑的少年郎,怎么就被困在這地方,多動一步都是錯,還不如回到前幾日呢,至少在路上還能騎騎馬,吹吹風,雖是心里急躁了些,也比當困獸的強
“好了,莫要再鬧了,先生和佛子總有自己的考量,我們這段時間好好修煉,全當閉關幾天便是了”沐婉坐的端正,儼然一副翻版白先生的樣子“更何況,此番破厄會后,便迎來我等歷練之時,此時,更應當以精進自身為先”
“沐師姐所言有理”李聖隨手甩開扇子“此次出行前,謝夫子多次叮囑,此次歷練注重自身,所行之處,所經之事,皆是修行,也不知日后還會遇到什么樣的人或事?”
“這樣說來,還有些期待呢”流楓癱趴在桌子上“這樣一來就可以見一見,那些從來沒有見過,書上也多是神秘難測的絕境,說來真的很好奇,歸墟真的存在嗎?八纮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那該是怎樣的顛倒震撼之景…”
“你神話怪談看多了吧,旺財”李聖打趣他“在下倒是對那枕石漱流,餐松飲澗的犬戎,心生向往…師姐呢?”
沐婉晃了晃手中的茶杯,面上帶著思索“伽藍 ,古漠駝鈴,風嘶馬鳴,我想去迦藍看看…”
“都是古書上的記載了,都過了百年,也不知是不是還存在,都說茫茫古漠中有一古國,佇立千年,誰又知道是不是什么傳說?據傳還有什么行者于世,”流楓說著也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可是從未聽說過蹤影…”
“我倒是還想去見見山巔白雪,清谷幽蘭,還有那紅塵笑馬的風流 ,以及九陰山的魔花…”流楓說著滿臉都是向往,憧憬之意,似乎他已經置身于那一方天地 ,無邊自由而又廣闊的天地
看著那少年放光的眼睛,李聖有些失笑這人的單純浪漫“這世間萬般美好,山河萬千,你難不成想一一目睹?”
“那是自然”流楓不在乎的瞥了他一眼“少年自當不懼歲月,既然有所憧憬,這世界萬般美好,江河萬千,我便就是想一一目睹又有何不可,難不成非要把自己鎖在那小小的一方城墻?做那頹廢風流,虛華浮夸的世家子弟,那人生可就太過淺薄無趣了”
流楓一臉的嘲諷“閑來倚欄聽曲,吟詩作畫,風流云散客,醉臥美人膝,到了適當的時候,和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結親,看中的不是女子本身,而是她身后的背景,要的不是一個妻子,而是一個完美的擺件,內在如何不論,只要看得過去便可,這對那女子,對自己又怎能算得上是公平?如此活一世,是對生的怠慢…”
沐婉長嘆一口氣“世家不都是如此…你又當如何?”
李聖搖扇子的手突然一怔,竟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那城墻之內的所有人都是這般生活,不是沒有人反抗,而是他們知道失去了世家背景,他們什么也不是,生來錦衣玉食的他們,離開了自己的背景,離開了混跡在官場中的圓滑世故,他們甚至不知道該怎么生活,沒有人會像這位小少主一樣,明明白白的表示著自己的不屑與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