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海風裹挾著悅城特有的咸腥水汽,如同無形的利爪,將三皇子陸沉淵玄色云錦衣袍的下擺高高掀起。他負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勁松,墨玉般的眸子穿透暮色,凝視著遠方京城方向,緊抿的薄唇線條冷硬如刀,昭示著這位皇室貴胄與生俱來的冷峻氣質。腰間螭紋玉佩隨著衣擺擺動,發出清越聲響,與身后數十輛馬車轱轆轉動的悶響交織成詭譎的韻律。車簾縫隙間,"悅城織造署"的朱紅封印若隱若現,在漸暗的天色中泛著妖異的紅光,仿佛預示著這些木箱里藏著足以打敗朝堂的驚世秘密。
"三殿下,這一趟怕是要讓某些人輾轉難眠了。"李周宇修長的手指輕撣玄色勁裝肩頭的塵埃,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起,眼底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寒芒。他腰間軟劍隨著動作輕晃,折射出冷冽的光,將他矯健如獵豹的身形襯托得愈發凌厲。陸沉淵緊握著韁繩的指節泛白,青筋在皮膚下若隱若現,棱角分明的側臉被夕陽鍍上暗紅陰影,看著遠處青山輪廓逐漸化作京城巍峨城墻,他深邃眼眸中倒映著信念崩塌的破碎光芒,那是理想與現實劇烈碰撞后的痛苦與迷茫。
金鑾殿內,龍涎香混著沉水香裊裊升騰,卻無法掩蓋空氣中凝滯的緊張氣息。陸沉淵跪伏在丹墀之下,青色錦袍沾染著長途跋涉的風塵,更襯得他面容蒼白如紙,卻依舊保持著皇家與生俱來的堅毅。"兒臣啟稟父皇,悅城一案已徹查完畢。"他抬頭時,正對上龍椅上陸鈺鷹隼般的目光。這位正值盛年的帝王微微頷首,金絲龍紋袖袍下的手指有節奏地叩擊扶手,每一下都似重錘敲打在群臣心頭。陸鈺濃眉緊蹙,不怒自威的面容上刻滿歲月沉淀的威嚴與狠厲,彰顯著這位統治者掌控天下的絕對氣勢。
李周宇恭敬地捧起雕花檀木匣,動作優雅如行云流水,將匣中賬簿、密信、海圖一一陳列,每個動作都嚴謹得如同進行某種神秘儀式。當刻著大長公主徽記的私印顯露時,殿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皇兄,這..."某位王爺剛開口,便被陸鈺抬手制止。皇帝緩緩起身,龍袍拖曳出長長的陰影,在金磚地面投下威嚴的輪廓。他踱步時,靴底叩擊地面的聲響在寂靜大殿中回蕩,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著在場每個人的命運。
"人已經去了,風光大葬吧。"陸鈺聲音平淡得如同陳述一件尋常之事,卻讓所有人脊背發涼。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冷笑,掃過罪證的眼神中帶著嘲諷與悲憫,"沉淵,你可知朕為何總讓你四處游歷?"未等回答,他已轉身望向殿外晴空,負手而立的背影在逆光中顯得孤寂而高大,"唯有見過人間疾苦,才懂得何謂江山。"
暮色漸濃,陸沉淵倚著宮墻涼亭的石柱,望著天邊如血般燃燒的火燒云。他身姿雖略顯疲憊,卻依舊保持著皇家貴胄的威儀,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李周宇遞來一盞涼茶,話未說完,遠處傳來急促腳步聲——是傳旨太監。"三皇子留京述職,即刻前往御書房!"尖細嗓音在暮色中回蕩。陸沉淵與李周宇對視一眼,仰頭飲盡涼茶,喉結滾動間,眼中閃過決然的光芒——這場風暴,才剛剛拉開序幕。
御書房內,燭火在銅鶴燈臺里明明滅滅,鎏金蟠龍柱投下的陰影如蛇般在青磚地上蜿蜒游走。老皇帝陸鈺枯瘦如柴的手指不停地摩挲著案頭玉璽,暴起的青筋訴說著他內心的波瀾。他半靠在龍椅上,深陷的眼窩中,目光卻依舊銳利如鷹,仿佛能洞穿一切陰謀詭計。窗外梆子聲敲過三更,檐角銅鈴驟然作響,紫檀木門吱呀推開半寸,大皇子陸乾元躬身而入。他身著玄色蟒袍,身姿挺拔俊朗,卻難掩眼底慌亂神色,仿佛一只即將被獵人捕獲的困獸。
"兒臣..."話音未落,一沓卷宗與茶杯迎面砸來。碎瓷劃過陸乾元額角,血珠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滾落,滴在玄色團龍補服上,綻開一朵朵刺目的紅梅。然而這位昔日尊貴的皇子依舊保持著皇家尊嚴,身形紋絲未動,只是睫毛微微顫動,泄露了內心的震驚。
"你當朕老糊涂了?!"陸鈺猛地起身,龍袍飛揚如獵獵戰旗,手中狼毫筆尖幾乎戳到兒子面門,"悅城私鑄齊幣、密信往來,齊國聯姻本就是你通敵的鐵證!"他怒目圓睜,胡須隨著咆哮劇烈顫動,盡顯帝王盛怒之態,仿佛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陸乾元盯著地上蓋著大長公主印鑒的文書,大婚夜陸云香"共赴一場豪賭"的話語猶在耳畔。他強撐著辯駁,聲音卻微微發顫:"父皇明鑒,兒臣..."顫抖的尾音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懼,如同驚弓之鳥。
"明鑒?!"陸鈺劇烈咳嗽,指節將桌案捏得咯咯作響,身體因憤怒而劇烈顫抖,"當年你大伯父謀反前,也是這般巧舌如簧!私調邊軍、仿造玉璽,你是不是要把燕國江山拱手送給齊國?!"
驚雷炸響,陸乾元望著父親通紅的眼眶,幼時騎在這寬厚肩頭看煙火的溫馨記憶,與眼前充滿殺意的目光重疊。他緩緩跪伏在地,額頭貼住冰涼青磚,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兒臣不敢。"卻被暴雨聲無情撕碎,單薄的脊背在風雨中顯得渺小而孤寂。
"你竟敢將長樂公主嫁給宋漠北之子!"陸鈺渾身發抖,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狠狠揪住兒子衣領,"臨秦將軍泉下有知,該作何感想?齊國狼子野心,聯姻不過是瓦解燕國的陰謀!"
陸乾元被勒得喘不過氣,蒼白的臉上滿是慌亂:"父皇!兒臣絕無此意......"他的辯解在盛怒的帝王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如同風中殘燭。
陸鈺突然松手,仰頭發出尖銳刺耳的大笑,笑聲震落梁間燕巢。他笑得彎下腰,指節因攥緊案角泛出青白,眼中卻滾落渾濁淚水:"你以為大長公主之女為何姓陸?二十年前她下嫁楚國,就帶著玄甲軍殘部在楚齊間埋下暗線!"
他甩出泛黃詔書,聲音帶著無盡痛心與憤怒:"宋張衍手握楚軍械、燕密信,一旦長樂入齊,林秦舊部、大楚暗樁,還有你姑母半生心血...都要化作齊國踏關的墊腳石!"咳嗽間,暗紅血沫滴落在明黃龍袍上,觸目驚心。
內閣議事廳里,陸沉淵攥著密奏的指節發白,身體不自覺前傾,神情緊繃如弦。雕花槅扇外傳來瓷器碎裂聲,父親的咆哮如雷霆貫耳。他想起半月前悅城深夜,蘇通心腹臨終前染血的密信:"大長公主的暗線...全斷在齊國手里..."眉頭瞬間擰成死結,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
此刻他終于明白,大長公主自導自演的貪腐案,是為保住被陸乾元出賣的暗樁。那些刻著齊國商號的沉船、失蹤的細作,都與兄長書房里的齊地絲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眼神變得堅定如鐵,暗暗發誓要為姑母討回公道,守護燕國江山。
"長樂公主不嫁!"陸鈺聲音帶著濃重鼻音,充滿無奈與痛心,"北疆將士若知此事,燕國將不攻自破!"陸沉淵想起陸乾元半月前為長樂擇親時虛偽的笑容,緊握的拳頭因憤怒而微微發顫,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梆子聲驚破雨幕,陸沉淵將密信緊緊按在胸口,挺直腰板,眼神堅定如炬。御書房爭執漸息,他知道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而他已做好迎接一切挑戰的準備,如同即將奔赴戰場的戰士。
陸乾元癱坐在青磚上,眼神空洞迷茫,無意識地摩挲著詔書邊緣,仿佛想從這泛黃的紙頁中尋回一絲往昔。陸鈺咳著血沫,終于平靜下來:"明日早朝,朕會昭告天下,廢黜太子之位。"
御書房內,陸乾元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發出沉悶聲響。當父親說出姑母用半生心血布下暗線時,那些被金銀權位編織的美夢轟然碎裂。他不停地叩首,指節在冰涼磚面蹭出血痕,身體因悔恨而微微抽搐,卻換不回姑母用命保住的暗樁,也洗不清叛國罪名。
"你退下吧。"老皇帝疲憊地揮了揮手,仿佛瞬間蒼老十歲,癱坐在龍椅上,往日威嚴的帝王鬢角白發如霜,金絲龍紋袖袍松垮地垂落,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陸乾元如行尸走肉般緩緩起身,腳步虛浮地離開,背影充滿絕望與凄涼。
陸沉淵看著父親佝僂的身影,雷光中,他想起駐守邊關的二哥陸喆文,眼神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此刻方覺其是儲君的不二人選。
"兒臣請旨!"他大步踏入滿地狼藉的御書房,袍角帶起一陣風,單膝跪地,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堅定如炬,"悅城乃沿海要沖,齊國奸細不會善罷甘休。請準許兒臣七日后徹查暗樁,絕不讓大燕再遭此劫!"
陸鈺顫抖著伸手,卻無力落下,眼中閃爍著欣慰淚光:"好...好...你姑母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
當夜,陸沉淵身披黑色大氅,腰間懸著大長公主的匕首,懷中揣著蘇通殘信,點齊三百玄甲軍,踏著雨霧出城。他騎在高頭大馬上,望著翻涌烏云,眼神堅定決絕,宛如黑夜中的孤狼,暗暗發誓定要守護姑母用二十年心血織就的防線。
皇宮深處,皇后望著遠去的車隊,指尖死死掐進織錦袖中,將嬌艷的花瓣紋樣揉得扭曲變形。她頭戴鳳冠,身著華麗鳳袍,面容艷麗卻因嫉妒而扭曲猙獰。窗外菊花盛放,濃烈的胭脂色映得她臉色愈發慘白——二皇子若登儲位,她苦心經營多年的后位將化為泡影。
三日后,未央殿鎏金燭臺明亮如晝。皇后捧著嵌珠玉盞,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盞中琥珀色湯羹飄著金絲菊香:"陛下日夜操勞,這是臣妾新制的安神羹。"她盈盈下拜,鬢邊東珠隨著動作輕晃,眼中卻閃過陰鷙的光芒,如同毒蛇吐信。
寢殿內藥香混著龍涎香彌漫,陸鈺斜倚榻上,臉色蒼白如紙。皇后盈盈下拜:"太子妃誕下麟兒,母子平安,還望陛下賜名。"
陸鈺攥緊錦被,沙啞道:"安字輩,喚作'承'吧。承繼先祖遺志,也承他外祖母未竟之業。"他偏頭避開皇后得逞的目光,眼中滿是疲憊與無奈,仿佛看透了這深宮中的一切權謀爭斗。
椒房殿深處,皇后屏退眾人,眼神變得陰冷狠厲,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十二根猩紅蠟燭環繞黑陶罐,楚國巫女搖動桃木杖:"娘娘,'百枝紅'需直系童子血親為引,血脈越近,藥效越烈。"
"太子妃虛弱,孩子暫留本宮身邊。"皇后唇角噙著冷笑,話音未落,襁褓已被抱走。陸云香蒼白的臉剛從屏風后探出,便被嬤嬤攔住。
看著熟睡的陸安成,皇后抽出銀簪,眼神中毫無憐憫之色。血珠滾落陶罐,瞬間化作詭異紫色。殿外狂風驟起,她指甲掐進掌心,臉上露出瘋狂神色:"陸鈺你既不愿立乾元為儲,就別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東宮傳來茶盞碎裂聲。陸乾元抓住皇后手腕,臉上滿是焦急恐懼:"母后!那是您親孫子的血!用'百枝紅'弒君,我們都要萬劫不復!"
皇后甩開他,鳳冠東珠劇烈搖晃,臉上露出猙獰笑容:"你通敵已露,不搏這命途,難道等著被廢?!"
陸乾元跌坐在地,想起姑母臨終密信,眼中滿是悔恨淚水。而寢宮內,陸鈺劇烈咳嗽,咳出的血沫在錦被上綻開暗紅花朵,與皇后陶罐中的血色如出一轍,命運的齒輪仍在無情轉動,將眾人拖入更深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