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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曉跟著徐蘭離開京都的那晚,褚鄴正摟著蕭愫愫在“暮色”頂樓的私人包廂里。
蕭愫愫涂著猩紅指甲油的手指在他胸口畫圈,嬌聲抱怨:“褚少,莫曉那掃興的滾了,以后這兒可清凈了,就是少了點趣味!”
褚鄴扯了扯嘴角,仰頭灌下一口烈酒,卻始終壓不下心頭那股莫名的空蕩。
他敷衍地“嗯”了一聲,將懷里的人摟得更緊,試圖用那濃得化不開的香水味和柔.軟觸感填滿那點不該有的縫隙。
“一個不識抬舉的東西,走了正好。”
日子像摻了水的酒,表面依舊喧囂浮華。
蕭愫愫變著花樣討他歡心,撒嬌撒癡,可褚鄴眼底那點漫不經心的敷衍,卻像墨點落在昂貴的白綢上,一天天暈染開,越來越明顯。
起初是某個清晨,蕭愫愫裹著真絲睡袍端來咖啡,褚鄴下意識皺眉:“太甜了,她......”
話沒說完就卡在喉嚨里,他煩躁地揮手,“算了,拿走。”
蕭愫愫臉上的笑容僵住,指甲掐進掌心。
后來是在“暮色”喧鬧的舞池邊,震耳的音樂里,褚鄴端著酒杯,目光卻無意識地掃過那些端著托盤的侍應生身影。
沒有那個穿著廉價制服、腰桿卻挺得筆直的熟悉輪廓。
一個月了。
整整三十天,那個曾經像影子一樣,只要他想,隨時都能找到的人,消失得干干凈凈。
一種陌生的、帶著尖銳刺感的心慌,毫無預兆地攫住了他。
像一腳踩空,懸在看不見底的深淵之上。
“褚少?”蕭愫愫不滿地搖晃他的手臂,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有一群陌生的面孔,“看什么呢?”
褚鄴猛地回神,眼底掠過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狼狽。
他甩開蕭愫愫的手,語氣生硬:“煩,出去透透氣。”
丟下錯愕的蕭愫愫,他幾乎是有些踉蹌地沖出包廂,夜風帶著涼意撲在臉上,卻吹不散心頭那股焦躁的悶火。
他需要一個能抓住什么的地方。
那間位于城市邊緣、狹窄卻曾裝滿兩人四年時光的出租屋,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錨點。他驅車疾馳,引擎的轟鳴像是他雜亂心跳的背景音。
鑰匙插.入鎖孔,擰動。
門開了,一股灰塵和陳舊物品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帶著一種人去樓空的死寂。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像一記悶棍狠狠砸在褚鄴頭上。
一個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正指揮著兩個工人,粗暴地將屋里的東西掃進巨大的黑色垃圾麻袋。
地上狼藉一片,宛如被洗劫過。
“你們在干什么?!” 褚鄴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兇狠戾氣,像被侵犯了領地的猛獸。
房東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是他,先是一愣,隨即沒好氣地撇嘴。
“喲,她男友嗎?干什么?收拾房子啊!你那小女友早卷鋪蓋走了,房租到期,東西不要了,我這不得清干凈租給下家?”
“誰準你動這里的東西!”
褚鄴幾步沖過去,一把抓住房東的衣領,眼睛因為暴怒而微微發紅,手背上青筋凸.起,“給我放下!滾出去!”
房東被他駭人的氣勢懾住,掙扎著嚷嚷:“你、你發什么瘋!她不要了!留著一堆破爛占地方!你瞅瞅!”
他指著地上一個敞口的麻袋,里面赫然是褚鄴無比熟悉的東西。
那對陶藝情侶杯,莫曉曾經寶貝地擺放著,此刻一個杯身碎裂成幾塊,另一個杯把斷了一半,沾滿灰塵;
那條莫曉熬了許久、手指被毛線針磨破才織出來的灰色圍巾,此刻看到的是被火燒焦的黑色蜷曲痕跡;
還有那本充滿兩人回憶的手工相冊,封面被撕開,里面一張兩人在摩天輪下的合照,被剪成兩半。
而背面用馬克筆寫的“永遠愛曉曉”幾個字,此刻像最惡毒的嘲諷,狠狠扎進褚鄴眼里。
“她的東西,輪不到你扔!”褚鄴的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
“嘿!你講不講理?”房東也來了火氣,“她走的時候砸得這屋里沒一件囫圇東西!我還沒找你要清理費和損失呢!這些垃圾......”
“閉嘴!”褚鄴猛地松開他,掏出手機,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屏幕的光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
幾秒后,房東口袋里的手機“叮”地一聲脆響。
“十萬。現在,帶著你的人,滾。”褚鄴的聲音低沉而危險,不容置疑,“這里的東西少一件,我讓你在京都待不下去。”
房東掏出手機一看轉賬金額,眼睛瞬間瞪圓,滿肚子的牢騷和驚疑被那串數字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復雜地看了看褚鄴,又掃了一眼滿屋狼藉,最終揮揮手,帶著工人灰溜溜地快步離開,仿佛逃離什么兇險之地。
出租屋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褚鄴粗重呼吸的聲音。
他站在這一片狼藉中央,像是站在一座被遺忘的廢墟里。
目光所及,皆是破碎。
被砸爛的臺燈,掀翻的椅子,墻上殘留的、像是被什么重物砸過的凹痕......
每一處都在無聲地控訴著莫曉離開時那場決絕的風暴。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