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穹乃額曼-努斯赫前奏
馬車走了好久,還沒到木吉村。
四周都是一望無垠的戈壁,長著我不認識的灌木亂蓬蓬的草,一叢叢,一堆堆,野蠻恣意。
遠處的沙丘并不高,時而有旋風扶搖而起,像小型的龍卷風,把沙塵和枯草卷到半空。
我不禁想起了“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詩句。
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帕夏古麗才指著遠處興奮叫道:“快看!那里就是我們木吉村!”
“哦?”
我精神一振,順著帕夏古麗指的方向看去。
就見不遠處,有一片小小的綠洲村莊。
一條長長的河流,彎彎地繞過村莊,綠意里充滿了生機。
村莊里升起裊裊炊煙,傳來了狗吠和羊叫聲,我又想起了“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的詩句。
誰能想到,在大漠深處,居然有像童話一般的小村莊。
這才是人間煙火啊!
我都看呆了。
艾克大叔虛抽了一記馬鞭,馬也似乎看到了家,放開四蹄奔跑了起來,在沙土路上揚起一陣煙塵。
很快到了村口,就見幾個孩子光著屁股,在河里戲水,當看到馬車來到,他們都跳出了水,穿上了衣服,圍了過來,興奮地和帕夏古麗打招呼。
河邊都是高大的柳樹,樹冠歪向河流,垂下萬丈絲絳,就像在河邊洗頭的姑娘...
村邊卻種著筆直的白楊,像是抵擋風沙的衛士。
艾克大叔趕著馬車并沒有停留,徑直穿過村子。
孩子們就跟上來,一邊跑一邊笑著大叫。
好多人家的門口就出來了人,揮手給帕夏古麗打招呼。
帕夏古麗也揮著手,用維語笑著問好。
很快到了一處莊院,艾克大叔才停下了馬車。
帕夏古麗下車,給艾克大叔說著什么,似乎在感謝他帶我們回來。
我也趕緊跳下車,把行李箱都搬了下來。
“走吧,艾克大叔家的隔壁,就是我們家!”
帕夏古麗背起包,帶著我進了隔壁院子的大門。
院子里種著葡-萄,藤蔓爬滿了架,遮住了整個院子,十分涼快清爽。
葡-萄架下,放著一張湖藍色的大床,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坐在床上。
還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坐在床邊挑揀著紅柳笸籮里的葡-萄干。
“波瓦!姆媽!”
帕夏古麗叫了兩聲跑過去,把頭埋在老婆婆的懷里,開心地撒嬌。
兩位老人見到帕夏古麗,高興得眼角都泛起了淚花。
老婆婆撫摸著帕夏古麗的發辮,仿佛在拂拭自己最珍愛的美玉。
“田毅,快過來!”
帕夏古麗招手讓我過去,笑道:“這是我的爺爺和奶奶,你叫他們蘇皮爺爺和伊善奶奶!”
“呃...蘇皮爺爺,伊善奶奶,你們好!”
我努力地記住了兩位老人的名字,又用剛學會的禮節,手撫胸口,彎腰行禮。
兩位老人打量著我笑,和善慈祥。
伊善奶奶就起身,伸手讓我坐到床上。
“這...我搬個凳子來坐在下面就好了。”
我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院子,想尋找一個凳子來化解自己的局促尷尬。
“你是我們家的客人,哪有坐在下面的道理?”
帕夏古麗抿嘴笑道:“你把鞋脫了,上去盤腿和爺爺一起坐著,不用客氣...
不過,你可別把腿伸開,那是不禮貌的,我爺爺是扭傷了腳,才不能盤腿坐的。”
“哦...”
我這才注意到,蘇皮爺爺的腳踝上包著布,卻也盡量盤著腿。
記得有個北方的同學對我說過,在北方地區,對待客人的最高禮節,就是請客人上炕盤腿坐。
西北新-疆的風俗,看來也差不多。
可要上陌生人家的床坐著,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這個不是睡人的床,名字是卡塔,就是涼床的意思,是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地方...”
帕夏古麗笑道:“卡塔就和大城市的客廳沙發一樣,你不坐這里坐哪里啊?”
“哦,原來是這樣...”
我這才看到,這個葡-萄架下的卡塔,比一般雙人床都要大,三面還有木質圍欄可以依靠,其實就是一個巨榻,的確不是睡人的地方。
卡塔上面鋪著厚厚的毯子,上面繡著精美的圖案,很有民族風情。
我這才打消了顧慮,脫掉鞋子,上了卡塔,打橫坐在蘇皮爺爺的身邊。
伊善奶奶就取過茶杯,給我倒了茶。
“謝謝!”
我趕緊道謝,禮貌性的喝了一口。
茶葉似乎是西北常見的磚茶,里有卻放了玫瑰花和蜂蜜,清香怡人。
帕夏古麗坐在卡塔邊,小嘴“嘰嘰喳喳”的和爺爺奶奶說著話。
他們說的都是維語,語速極快,我一句也聽不懂,但偶爾會聽到我的名字和“木卡姆”。
顯然,帕夏古麗是在給她爺爺奶奶介紹我的情況。
這時候,艾克大叔和一位大嬸走進了院子。
艾克大叔換了一身華麗的衣袍,看起來更加莊重嚴肅。
他身邊的大嬸胖乎乎的,也是一身盛裝,手里提著一個籃子,里面滿滿裝著肉菜。
他們顯然是兩口子,似乎來參加什么重要的盛會。
帕夏古麗和伊善奶奶趕緊站起來,迎接艾克大叔兩口子。
“艾力江!”
蘇皮爺爺也直起身子,手撫胸口給艾克大叔點頭。
我卻又是手足無措,不知道該站起來還是跳下卡塔...似乎都不太禮貌,就只好學著蘇皮爺爺的樣子,手撫胸口給艾克大叔行禮。
艾克大叔也不客氣,脫去鞋子上了卡塔,打橫坐在了我對面。
“這是艾克大叔的妻子,迪麗大嬸!”
帕夏古麗又拉著那位大嬸的手,給我介紹:“我們維族最好客了,誰家來了客人,左鄰右舍都會來一起款待客人!”
“迪麗大嬸好!”
我又趕緊手撫胸口行禮。
迪麗大嬸對我笑了笑,提著籃子,拉著帕夏古麗和伊善奶奶,去廚房做飯了。
艾克大叔依舊一臉嚴肅,聲音低沉地和蘇皮爺爺聊著天。
我卻無話可說,就干坐著,有些尷尬。
不一會,就見帕夏古麗從房間里拿來了一把薩塔爾琴,交給蘇皮爺爺,說了幾句話。
蘇皮爺爺就接過了薩塔爾,“叮叮咚咚”調著琴弦。
“我爺爺要給你演唱拉克木卡姆的穹乃額曼序曲,我把歌詞給你找出來...”
帕夏古麗取出了手機,打開了一段歌詞給我看。
蘇皮爺爺調好了音,朝我們點頭示意,便拉動了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