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寶背著肖楠剛轉過街角,后頸的寒毛便根根豎了起來。
頭頂那輪原本皎潔的月亮,此刻像一只巨大的豎瞳,在烏云間緩緩轉動,映得整條街道泛起幽藍的光暈。
他腳步一頓,低聲咒罵了一句:“糟了。”
陰陽街的青石板路仿佛被誰潑了靛青墨水般泛著冷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木混著香灰的味道。
平日蹲在屋檐下嗑瓜子嘮嗑的紙人阿婆不見了蹤影,賣符篆的老張頭的攤位歪斜在路中間,黃紙符被風吹得漫天飛舞,像是無數驚慌逃竄的魂靈。
最離譜的是那只總愛扒著糖葫蘆攤聞味兒的小狐靈,此刻正死死抱著路燈桿發抖,九條尾巴團成毛球,連魏小寶走近都沒察覺。
而他肩上的小白兔,依然炸著毛,耳朵緊貼腦袋,鼻尖微顫,似乎嗅到了某種不屬于人間的氣息……
"這味兒..."肖楠吸了吸鼻子,聲音發悶,"像我奶奶腌酸菜時漏了壇子——酸不拉嘰的,還帶著點鐵銹味。"
魏小寶沒接話。
他能聽見空氣里有極細的嗡嗡聲,像老式收音機卡帶時的電流,震得耳膜發疼。
肩頭的小白兔突然拱進他后頸,濕漉漉的鼻子蹭得他發癢:"祖宗你倒是說句話啊,平時不是挺能咋呼的?"
關于阿福,那是在一次幻靈司處理棘手靈體案件時結識的。
當時,一只強大的邪祟在陰陽街作祟,魏小寶作為僵尊被幻靈司邀請協助。
而阿福,這個穿紅肚兜的小陰陽差,雖年紀小,但對陰陽術法頗有天賦,且執行任務時十分勇敢。
在與邪祟的戰斗中,阿福展現出了超出他年齡的堅韌和智慧,他靈活地運用《鎮靈譜》中的法術,為魏小寶他們提供了不少助力。
從那以后,魏小寶和阿福便熟悉起來,阿福也一直把魏小寶當作自己的榜樣和值得信賴的前輩。
"寶哥!"
一聲帶著哭腔的吆喝從街角傳來。
穿紅肚兜的小陰陽差阿福從墻根兒竄出來,褲腳還沾著血——不是人血,是靈體被打散時冒的幽綠熒光。
他懷里抱著半卷燒焦的《鎮靈譜》,跑得太急差點摔個狗啃泥:"您可算回來了!
月...月亮成精了!"
肖楠從魏小寶背上滑下來,扶著墻站穩。
她手腕上系的白發繩隨著動作晃了晃,那是今早她硬扯下來編的,說是"定情信物"——雖然魏小寶覺得更像給僵尸拴的牽狗繩。
"慢慢說。"魏小寶摸出塊桂花糖塞給阿福。
三百年前他當僵尊時就愛藏甜貨,現在倒成了哄小孩的利器。
阿福舔了舔糖,抽抽搭搭道:"昨兒后半夜起,月亮邊上就冒黑影,今兒晌午黑影里長出只眼睛!
巡夜的王伯平時愛酒成癡,他看了那眼睛后,內心對酒的渴望被放大,自己迷迷糊糊地去拿床底的二鍋頭,結果慌亂中'哐當'砸他腳面上了!"
肖楠突然捂住太陽穴。
她眼尾的細紋像被墨汁暈開,瞬間多了三四道,連眉尾都泛起白霜:"嗡...耳朵里有鈴鐺響..."
魏小寶心里一緊。
這是恒宇天功反噬的前兆。
上次肖楠為救被那只詭異纏住的小學生,那場面簡直恐怖到了極點。
那厲鬼周身繚繞著濃稠如墨的怨氣,好似從無盡深淵中爬出的惡魔。
它的身形飄忽不定,時而化作一團扭曲的黑影,時而又露出一張滿是潰爛傷口、鮮血淋漓的可怖鬼臉,嘴里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嘯,仿佛能直接穿透人的靈魂。
它的每一次動作都帶著邪惡的力量,所過之處,空氣都仿佛被凍結,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扭曲而陰森。
那厲鬼盤踞在學校的廢棄教學樓里,這里成了它的邪惡巢穴。
它瘋狂地吞噬著周圍的生氣,導致不少學生都出現了缺少生魂的癥狀,有的學生甚至整日渾渾噩噩,眼神空洞,靈魂已被它抽走了一部分。
魏小寶和肖楠接到消息后立刻趕了過去。
他們發現這只厲鬼實力強大得超乎想象,普通的法術對它根本不起作用,那些符咒在它面前就像脆弱的紙片,被輕易地撕碎。
就在厲鬼準備對最后一個小學生下手時,它伸出了那如枯骨般的手,指甲尖銳如刀,帶著致命的寒意,眼看就要抓住小學生的脖頸。
肖楠當機立斷,決定使用恒宇天功中的因果循環之術。
她集中精神,調動體內的天功力量,回溯厲鬼的因果線。
她發現這只厲鬼生前是一個被冤枉致死的人,死后怨念不散才化吸引詭異結合為如此兇殘邪惡的。
肖楠利用因果循環,將詭異生前的冤屈重新展現出來,同時在教學樓周圍布置了雷池。
她巧妙地引導詭異的因果之力,讓它自己一步步走進了雷池。
當詭異踏入雷池的那一刻,強大的雷力瞬間將它的怨念打散,但即便如此,詭異的結合體它在雷池之中仍瘋狂地掙扎著,發出絕望而又憤怒的咆哮,似乎不甘心就這么被消滅。
然而,這次使用因果循環對肖楠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她睡了三天,醒來說忘了怎么系鞋帶——現在看這陣仗,反噬比上回狠十倍。
"那眼睛釋放的波動..."阿福突然壓低聲音,湊近魏小寶耳朵,"能和肖姑娘體內的功訣共鳴!
王伯說您倆早上出門時,他瞅見肖姑娘影子里有另一個影子,正對著月亮招手呢!"
魏小寶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懷里的星芒碎片。
那星芒碎片是三百年前封印某個強大存在的關鍵物品,從密道帶出來后就沒消停過,現在燙得像塊火炭,隔著衣服都能烙出紅印子。
他想起鏡中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魏小寶",想起道袍男人說的"活封印",突然打了個寒顫——鏡中世界的月光,好像也是這種泛著青灰的藍。
"制高點。"他突然開口。
肖楠抬頭:"啥?"
"去最高的樓,看月亮。"魏小寶指了指遠處刺破云層的金融中心大廈,"那眼睛要真是什么外神的玩意兒,站得高才能瞧清楚它在瞅啥——說不定瞅的就是我。"
肖楠的嘴角扯出個蒼白的笑:"合著我是工具人,您是主菜?"
"哎這話可不對。"魏小寶把她打橫抱起來,"您是我請來的保鏢,月薪十籠蟹黃包的那種。"
他們走在去金融中心大廈的路上,街道上逐漸彌漫起了霧氣,霧氣中隱隱有一些奇異的光影閃爍,預示著危險的臨近。
剛走到金融中心樓下,風突然變了方向。
原本盤旋在樓頂的鴿子"撲棱棱"全飛走了,空氣里飄來股燒黃紙的焦糊味。
二樓的玻璃幕墻突然裂開道縫,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是清虛子!
那老道士的道袍染了血,左眼皮腫得像核桃,正舉著張雷符嘿嘿笑:"魏僵尊,肖小友,別來無恙啊?"
"老東西!幻靈司是你砸的?"魏小寶的虎牙咬得咯咯響。
"哪兒能呢?"清虛子身后轉出個黑袍男子,兜帽下的臉藏在陰影里,聲音像砂紙擦玻璃,"是幻靈司自己沒本事守不住。
不過魏僵尊,你懷里的碎片該物歸原主了——三百年前你偷它時,可沒說要當縮頭烏龜。"
肖楠在魏小寶懷里攥緊了拳頭。
她能感覺到體內的天功在沸騰,像被扔進熱油的蝦,噼啪作響。
有那么一瞬間,她看見黑袍男子的影子里疊著另一個影子——是個穿西裝的年輕人,正對著她比"噓"的手勢。
"影遁!"魏小寶低喝一聲。
他的身體突然像被風吹散的煙,抱著肖楠鉆進墻根的陰影里。
等再出現時,人已經到了五樓的消防梯。
"雕蟲小技!"清虛子甩出七張鎮魂符,符紙在空中連成北斗形狀,"給我定!"
魏小寶早有防備。
他反手摸出塊臭豆腐——這是他專門用來惡心靈體的"法寶",往符紙上一蹭,符紙瞬間蜷成黑團:"老雜毛,你符紙用的是漿糊吧?
這么不禁味兒?"
黑袍男子沒說話,抬手打了個響指。
整棟樓的燈光突然熄滅,電梯井里涌出黑霧,里面傳來嬰兒啼哭、女人尖叫、指甲刮玻璃的刺耳聲響——是他養的怨魂軍團。
肖楠的白發無風自動。
她咬著嘴唇咬破了皮,血珠滴在魏小寶衣領上:"小寶,抓緊我。
我要開...開因果循環了。"
"不行!"魏小寶急了,"上回你用這招忘了自己叫啥!"
"那也比被這幫孫子分尸強!"肖楠猛地抬頭,她的眼睛變成了金色,像兩盞小太陽,"一分鐘,就一分鐘。
你沖上去,我給你拖時間!"
黑霧里伸出的鬼手突然定在半空。
魏小寶感覺有什么東西"咔嗒"一聲,像老式座鐘上緊了發條——時間,變慢了。
他抱著肖楠沖進電梯井,踩著鬼手的指甲往上爬。
清虛子的雷符擦著他耳朵飛過,在墻上炸出焦黑的洞;黑袍男子的怨魂張著血盆大口,卻連他衣角都碰不到。
等爬到頂樓時,肖楠的額頭已經布滿冷汗,她的身體上還閃爍著一些奇異的符文,這是天功反噬比上次更嚴重的表現。
"到了。"魏小寶把肖楠輕輕放在天臺邊緣的水箱上,"等著我。"
月亮就在頭頂。
那只"月眼"完全睜開了,瞳孔是漩渦狀的紫,像誰在夜空里攪了盆墨水。
魏小寶能看見月面上的環形山在扭曲,像有無數只手在下面推著它們變形。
懷里的星芒碎片突然飛了出去,懸浮在他和月亮之間,發出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歡迎回來,玄幽之主。"
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像有人在他頭骨里敲鈴鐺。
魏小寶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想起三百年前的雷劫——那天的雷也是這么響,把他的棺材劈成了兩半;想起鏡中那個自己說的"活封印",原來不是鏡中,是月亮里;想起黑袍男子說的"三百年前你也這么以為",原來三百年前的他,也站在這里,望著這只眼睛。
星芒碎片的光射中了月眼。
宇宙深處,有什么東西"吱呀"一聲,像老木門被推開。
魏小寶看見無數光點從門里涌出來,那些光點里有他的臉,有肖楠的臉,有清虛子的臉,有黑袍男子的臉——全是不同時間線里的他們。
"看來..."他摸了摸自己發疼的后頸,那里有塊淡青色的胎記,三百年前被雷劈出來的,"有人真的想讓我回去。"
"小寶!"
肖楠的呼喚把他拉回現實。
她倚著水箱站著,手里攥著半塊他剛才塞的桂花糖,這是天功反噬最狠的一次,她眼神有些迷茫,似乎連自己是誰都快忘了。
魏小寶接住她踉蹌的身子。
樓下傳來警笛聲——幻靈司的支援到了。
魏小寶和支援人員簡單交流了一下幻靈司被攻擊的情況后,他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拿出來一看,是阿福發的消息:"寶哥,司里剛收到緊急任務!
西邊老城區的'回春堂'鬧邪乎,說是藥柜里爬出活人參,見人就啃!"
肖楠抬頭看他,眼睛里的金色還沒褪盡:"任務?"
"先吃飯。"魏小寶把糖塞進她嘴里,"吃完十籠蟹黃包,再去啃人參。"
月亮上的眼睛還在盯著他們。
風里的低頻震動更響了,像有人在敲一面看不見的鼓。
魏小寶望著那眼睛,突然笑了——管它是外神還是輪回,是封印還是炸彈,反正有肖楠在,有這十籠蟹黃包的約定在,他倒要看看,誰能攔得住他們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