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順子的腳步,沿著運河走了一段,一扇高達兩丈的楠木大門枕水而立,門楣下,盧氏園的鎏金牌匾,彰顯出主人卓卓不凡。
昭寧隨著順子,踏上五級臺階,跨過那道高高的門檻,便到了一個坐北朝南五進的宅子。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前堂,花崗巖的影壁墻,雕刻著牡丹與連枝紋。
臨街五間倒座房,東側接待訪客,西側是賬房和倉庫。
中庭,七開間歇山頂建筑,楠木的主梁,刷了多遍桐油。正堂,擺放著一整套紫檀家具,若遇重要事宜或貴客會在此處接待。
東廂房三間,用來日常招待男賓。西廂房三間,是家中子弟的私塾。
正堂后院,設有兩個月亮門,通向東西跨院,藏風聚氣。
正方五間硬山頂,明間作為祠堂,供奉著歷代祖先。東西次間,一邊住著盧興的生母,王瑾,王老夫人。一邊是盧興的書房。
兩側耳房住著家中仆役,后罩房七間用來做小聚的宴會廳。
過了中庭,便是家族成員們的私院。
正院,建在整座盧園的中軸線上,住著家主,盧興,與夫人趙悅。
東院,住著盧興的胞弟,盧順,與夫人李秀儀。
西院,住著盧姥爺的庶長子,盧通,與夫人周曼舒。
南面及四角,各設獨立小院,住著各家妾室與子女們。
后園,人工開鑿的池中,引的是運河活水。池中太湖石制作的假山里,還藏著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
池畔種滿了揚州瓊花。每逢春深處,落花隨水流。三重飛檐水榭臨水而立,可眺望整個揚州的夜景。
昭寧感覺走了好久,才來到一處叫月桂苑的小院子。這里僅一間正屋,兩間耳房,小小的院子中間,種了棵桂花樹。
“這是我替三娘子選的。”順子將人引進去,“這里雖偏僻些,但好在清凈,也免得惹是非。”
“小郎君有心了。”丑娘作揖。
昭寧也跟著行禮道謝。
“咱們盧府人口眾多,所以用膳,是分院獨食。三娘子記在了主母名下,原本該去正屋用飯的,可是......”
“沒事,我們明白的。”昭寧打斷順子的尷尬。
順子笑笑,指著旁邊一間耳房,
“那邊是小廚房,需要什么跟廚房要就好。老夫人年紀大了喜歡清凈,除了初一十五,也不用晨昏定省的拜見。二位在此處,過自己日子就好。”
“嗯!”
昭寧和丑娘牽手,步入房間。
紗幔糊的窗子,床上疊放的軟緞錦被,看的昭寧滿心喜悅之余,心中還生起些莫名恐慌。
東院茶舍,趙悅盤腿在蒲團上,撥弄著念珠。
寶蓮從外面進來,跪在趙悅身邊,“那人已經來了,入住了月桂堂。”
“叫三娘子,”趙悅緩緩睜開眼,抬起一只手,“她記在了我的名下,若不給她體面,就是在打我的臉。”
“是,”寶蓮扶起趙悅,送她在一側紫檀禪椅坐下,“夫人,真的就容她們在園里住下了?”
“容,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趙悅側臉,看看神龕里,笑容開懷的彌勒佛。“可是旁人容不容的下,就不關咱們得事了。”
青筠閣內,啪——的一聲,一只白釉執壺,被盧興的庶女,盧婉童摔在了地上。
“你給我坐下!”盧興的妾室,王美琳,把女兒按在一張楠木榻上,看看床上酣睡的三歲女娃,又指指高聳的肚子。
“若把你弟弟嚇到了!我可饒不了你。”
“阿娘——”盧婉童扭著身子,哭腔著,“明明我才是盧家的三娘子,憑什么她一來就變了?”
“嘿呀!誰讓人家比你,早生三個月呢?”
“我不服,我不服嘛!”盧婉童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下來,
“雖說我是庶女,可娘是正經的家生子,身家清白。那個昭寧是什么?一個勾欄里的野種,怎么就成嫡女了?她是不是爹的孩子,還不知道呢?”
啪——
王姨娘上前就是一個耳光,打的盧婉童閉了嘴。
“住口吧你,”王姨娘扶著肚子坐下,“這話要讓你阿耶聽到,仔細扒了你的皮。”
“你打三娘做什么?”東苑,盧順的長女盧睿瀾,進門就看到這一幕,忙上前抱住自己的好姐妹。
“再說,三娘說的又沒有錯。”
“哎——喲——,我說大娘,您以后可別這么叫她。趙夫人名下有了嫡女,現下她已是四娘了!您若在這么叫,讓趙夫人聽了去,定要治我個僭越之罪。”
王姨娘一邊說,一邊親昵的摟著盧睿瀾,在榻上坐下。
“堂姐——!嗚——!”盧婉童哭腔著,靠在盧睿瀾懷里。
“不氣不氣不氣——”盧睿瀾拍著她的后背,“什么三娘子四娘子,在我心里,你和婉婷才是我妹妹,外面來再多些,那也沒用。”
“那咱們可說好了,你不許搭理那個野丫頭。”盧婉童止住眼淚,伸出手要拉鉤。
盧睿瀾笑笑的勾住她的手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西院,盧云雅從她三層的閣樓上,噔噔噔,小跑下來。
“阿娘——”她興沖沖的,跑到正在繡花的周夫人身邊,“我剛剛看見,主母新認的嫡女來了。”
“你二叔外頭那個?”周夫人停下手中的針線,抬起頭來。
“嗯,”盧云雅點點頭,“我剛看見順子,帶著她們朝后面去了,我想過去看看,跟新來的妹妹認識一下。”
“可別!”周夫人起身,向外瞅了一眼,
“因為那丫頭,趙夫人和你二叔多年不睦,這突然接回來了,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咱們還是離遠點,免得惹趙夫人不高興。”
“阿娘——”盧云雅晃著身子跺腳,
“東院正院的娘子們都不跟我玩,現在好不容易來了新人,我不先去認識一下,肯定要被大娘教唆著,一起排外我。”
“呵呵,”周夫人瞇起眼睛,捂著嘴輕笑,“阿娘跟你保證,這次肯定不會。”
“為什么?”盧云雅噘著小嘴,皺著眉頭。
“你就等著看好戲吧!”周夫人伸了個懶腰,上揚的嘴角,壓也壓不下來。
十日后的一個清晨,王老夫人在紫檀榻上半躺著,手里拿著一本《弟子規》,借著窗外灑下的陽光,悠悠的翻閱。
“老夫人,據后邊的下人說,那孩子還挺伶俐,她的那個養母很是和善。”劉媽媽俯身,在王老夫人耳邊說。
“通知下去,晚上一起來我這用膳。”王老夫人將書合上,坐直身子,長長舒了口氣。
“認祖歸宗的儀式可以省,但一家子人,總要相認相認。”
“可是趙夫人那?”劉媽媽面色有些擔憂。
“這次是她開口,要將那孩子接回來,她還能挑咱們的不是不成?”
“那倒也是,就是不知,這次二爺是用了什么法子,不僅要把人接回來,還記在她自己名下?”
“八成是這么多年沒生養,想要個孩子傍身吧?”王老夫人被劉媽媽扶著起身,
“不管怎樣,接回來就好,畢竟是興兒的血脈。你去吧!告訴他們,都必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