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王姨娘挺著肚子,去揪盧婉童耳朵,“你祖母耳聰目明,用得著你在這里分辯,快去給我坐下?!?/p>
“咳咳——”王老夫人瞥她們母女一眼,咳嗽幾聲。
席間的交頭接耳聲瞬間消散,恢復(fù)安靜。
丑娘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老夫人在上,今日丑娘即便僭越,也要為我家娘子分辯兩句?!?/p>
“起來說話,”王老夫人的父親曾任常州司法參軍,十分看重禮儀規(guī)矩。
她見丑娘薄紗遮面,舉止端莊,便多了幾分好感。
“謝老夫人,”丑娘起身,看向眾人,
“我家娘子的外祖父,曾任揚(yáng)州司馬,也是顯貴人家。我家娘子的生母,只因父親獲罪,才淪為官奴,實(shí)乃身不由己。身處云香樓期間,娘子生母以才學(xué)聞名,一直是清倌人?!?/p>
聽到此處,盧興默默紅了眼眶,沒有人比他心里清楚,桂枝生前是個怎樣的人。
可在場的各位夫人們,卻臉色都暗了下來。
趙悅一向自視甚高,她父親雖后來考中了進(jìn)士,也才在今年,得了個廬州司馬的位置。
李秀儀的父親,考中舉人后便在沒了下文,只做了個揚(yáng)子縣縣丞。
周曼舒的父親僅考中秀才后,就放棄了仕途,借著女兒的光,做起了螺鈿器物的買賣。
顯慶年間,大唐的商業(yè)雖日漸繁盛,商人的錢財(cái)也賺的盆滿缽滿,可商人實(shí)際的地位并沒有得到明顯的提高。
在婚姻講究“色類相從”的背景下,商賈們會以娶到官家小姐為榮,一來官家有人好辦事,二來彰顯家族實(shí)力,提高社會地位。
“在這說這些,也不知道埋汰誰呢?”李秀儀翻著白眼,小聲嘟囔,“任憑什么高官家的嫡女,也是被拉去青樓賣過的?!?/p>
“她母親是賣過,可也只賣過我一人,”盧興紅著眼站起來,“若日后誰在敢提什么青樓,勾欄,別怪我翻臉不認(rèn)人?!?/p>
李秀儀見盧興,咬著牙瞪她,嚇的低下頭,撅著嘴去拽盧順的衣袖。
“二哥,今日你家三娘歸家,這不是高興事嘛!怎么這么嚴(yán)肅?”盧順拍拍夫人后背,站起身。
“大娘啊,快引你妹妹入座,跟兄弟姊妹們相認(rèn)相認(rèn)?!?/p>
盧婉童聞聲朝盧睿瀾擠眉弄眼,盧睿瀾見狀側(cè)過身子,完全不去看盧昭寧。
“這孩子,那大郎你來,引你妹妹入座?!?/p>
盧順的兒子盧睿盛,看看姐姐臉色,笑著將整個臉捂起來,誰也不敢得罪。
“三娘,坐我這里。”盧云雅站起來,笑的開懷,指向身邊的空位。
“這......”周曼舒想制止女兒,屁股剛離開支踵,就看到老夫人的臉色。忙又坐好,對趙悅憨笑,“這孩子一直想有個伴?!?/p>
“很好,”趙悅淺笑著看過去,“我成日禮佛,也沒空陪她?!?/p>
“那就好那就好,”周曼舒見趙悅沒有發(fā)作,一顆心才收進(jìn)了肚子里。
昭寧向趙悅看去,趙悅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微微點(diǎn)頭后,昭寧才在盧云雅旁邊落坐,對她點(diǎn)頭微笑。
另一側(cè)盧云雅的哥哥盧云賢,笑著幫她扶正了面前的小案,以示友好。
老夫人給劉嬤嬤使了個眼色,晚膳正式開始。
仆人們依次端來了毛巾,漱口水,供主人們飯前清潔。
昭寧在多人的注視下,完成的端莊得體,像是她本就如此生活一樣。
“青樓女子,慣會裝的。”盧婉童擦干唇邊的水漬,將毛巾重重丟進(jìn)了盆里,向昭寧投來不善的眼神。
昭寧假意沒看到,只顧等正式開席。
仆人最先端上來的是,酪櫻桃。三四月份的櫻桃,又大又紅,沁在乳酪里,上面撒著白色的糖霜,煞是好看。
她淺嘗一口在嘴里細(xì)細(xì)品味,一種奇妙的味道在口中爆開。
“怎么樣?”盧云雅歪著腦袋,看著她臉上的表情。
“有點(diǎn)葡萄的味道。”昭寧眉毛上挑,嘴角微揚(yáng)。
“不是葡萄,是櫻桃,”盧云雅說著,也吃了一口,
“這櫻桃可難得了,我長這么大,也才吃過兩次。你這一來,二叔就找來這稀罕果子,看來是極疼你的?!?/p>
“嗯,”昭寧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卻并不這樣認(rèn)為。
自她入府后,除了順子來看過她兩次,壓根沒見過那個所謂父親的面。
開胃甜品后,是第一道菜是“五生盤”,鹿肉、兔肉、雞肉、羊肉、魚肉,薄切后裝入鋪了冰的銀盤,配以蒜醋汁,椒鹽為佐料。
第二道菜,“駝峰羹”,駝峰肉加枸杞山藥,慢燉成羹,醇香味美。
第三道菜,“渾羊歿忽”,整羊剔骨,塞入果脯、栗子、糯米,烤制外皮金黃,分小塊裝盤。
第四道菜,“炙獐子肋”,獐子肋排先腌后烤,分段裝盤,配薄荷葉解膩。
第五道是主食,“古樓子”,一種巨大的胡餅,厚面餅里夾著羊肉、羊油、椒鹽,切開后香氣四溢。
最后是一份甜品,“酥山”,冰凍后的乳酪堆成小山,撒上葡萄干和琥珀糖,好吃又清口。
長輩們握著琉璃酒杯,喝著葡萄佳釀。昭寧每吃一口東西,都忍不住看丑娘一眼。
看到丑娘不住搖頭,又皺起了眉頭,她才不敢在回望。
“她竟這么沉得住氣?”盧睿瀾看著細(xì)嚼慢咽的昭寧,有些意外。
“讓她裝,看她能裝多久?!北R婉童用湯匙,胡亂的攪著湯羹。
“大哥,再過五日我便要起身了。給洛陽的那批貨,可準(zhǔn)備好了?”盧順問完,端著琉璃杯,將杯底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盧通夾著鹿肉薄片去沾蒜醋汁,“三弟放心,早就準(zhǔn)備妥了?!?/p>
盧通說完,將裹著蒜醋汁的鹿肉塞進(jìn)嘴里。
“洛陽的客戶,不是皇親也是貴族,這批貨的成色可驗(yàn)仔細(xì)了?”盧興看向?qū)γ娴谋R通。
“家主放心,比上次給長安的那批還要細(xì)致?!北R通說完,緊接著就是一大塊羊肉入口。
“那就妥了,這批貨出去,咱們上半年的任務(wù),就算完成了?!北R順端起杯,“來大哥,家主,預(yù)祝這次交貨順利。”
“干杯!”
老夫人聽見小兒子,就要前往洛陽,蹙起了眉頭。
“三郎,你這次出行,可要萬分小心,聽說前幾日,在城里還鬧出了命案?!?/p>
趙悅夾菜的手一頓,微微有些顫抖。昭寧想回頭看丑娘,但深吸一口,含了口酥山在嘴里。
“母親放心,那歹人已經(jīng)抓住了?!北R順漫不經(jīng)心的隨口一說。
乓當(dāng)——
昭寧拿在手里的湯匙,突然落下砸翻了盛酥山的小碗。
“看吧!”盧婉童朝盧睿瀾挑眉,“就知道她是裝的。”
“嘻嘻,”盧睿瀾掩住嘴,向盧婉童微微側(cè)身,“果然勾欄里出來的,上不了臺面?!?/p>
丑娘忙上前按住昭寧肩膀,對上昭寧慌亂的眼神后,朝她微微搖頭。
昭寧感受到眾多目光,向她投來,紅著臉低下頭,左手掐右手,讓自己淡定。
“無妨,”老夫人安慰道,“你第一次出席正宴,有失誤也難免,日后多練習(xí)便是?!?/p>
“是,祖母?!闭褜幪痤^,還是沒忍住,看向盧順,
“三叔父,您剛才說歹人抓到了,是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jìn)大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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