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霽,長安城仿若被撒上一層碎銀,學館內卻暖意融融。火盆中炭塊噼啪作響,跳躍的火星映照著學子們專注的臉龐。陳生懷中的青銅羅盤突然泛起微光,那些鐫刻的古老卦象竟如活物般緩緩流轉,隱隱與火盆中躍動的火苗呼應。青崖先生枯瘦的手指摩挲著陶制瓦罐,罐身粗糙的紋路還帶著秋收時的泥土氣息 —— 正是秋日誘捕蝗蟲時所用的器物。他往罐中緩緩倒入清水,漣漪蕩開的瞬間,水面上竟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符文,一閃而逝,仿佛重現了秋日里田間篝火旁驅趕蝗蟲的場景。
“今日我們講‘谷神不死,是謂玄牝’。” 青崖先生的聲音裹著暖意,卻讓屋內溫度莫名下降幾分,“這‘谷神’并非神靈,而是指孕育萬物的根源,就像這瓦罐里的水,看似普通,卻能滋養生命。” 他忽然停頓,目光掃過眾人,陳生手中的羅盤突然發出輕微蜂鳴,“還記得蝗災時,我們將蝗蟲化作肥料滋養土地嗎?這便是‘玄牝’之力 —— 毀滅與重生,本就是生命循環的一體兩面。”
話音未落,他又拿起一支毛筆,筆尖蘸墨時懸停在半空,墨滴墜入硯臺的聲響,恰似秋雨砸在溪水上的韻律。詭異的是,宣紙上蜿蜒的河流逐漸成形時,竟滲出幾縷血絲,他手腕輕轉,畫出幾簇蘆葦,血絲便順著蘆葦脈絡隱入紙中。“水看似柔弱,卻能穿石;看似無形,卻能包容萬物。就像暴雨沖垮石橋時,我們順勢搭建浮橋;蝗災肆虐時,我們借力化災為肥。” 說到此處,他擱下筆,宣紙上的河流突然活過來般泛起漣漪,“這便是‘玄牝’的智慧 —— 生生不息,永恒存在。”
突然,門外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夾雜著粗重的喘息。幾個村民抬著一位白發老者沖進學館,雪粒還掛在他們的蓑衣上簌簌掉落。“先生救命!老丈在冰面上摔了一跤,怕是不行了!” 老者面色蒼白如紙,身上的棉襖沾滿冰雪,詭異的是,他的衣角還纏著幾根漆黑如墨的發絲,不似人間之物。
青崖先生快步上前,枯竹般的手指搭上老者脈搏,眉頭微蹙。此時,陳生手中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指向老者心口位置。“莫慌,用熱水熱敷他的關節,再取些艾草來!” 青崖先生的聲音沉穩,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如同在暴雨中指揮搭建浮橋、在蝗災里鎮定布置誘捕時一般。學子們立刻行動起來,有人添柴燒水,有人翻找艾草,火盆的光焰將眾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晃動間竟似有無數神秘符文閃爍。陳生湊近細看,發現老者纏著黑絲的衣角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出細密的冰紋,那些冰紋交織的圖案,竟與羅盤上某個殘缺卦象如出一轍。火盆中突然竄起半人高的火苗,映得青崖先生的側臉忽明忽暗,他袖中滑落半卷泛黃的竹簡,竹簡邊緣參差不齊,隱約可見“玄之又玄”四字。
青崖先生一邊為老者推拿,指節按在穴位上力道沉穩,一邊說道:"生命就像這冬日的河流,表面看似冰封停滯,內里卻從未停止流動。" 他的拇指突然在老者關元穴處稍作停頓,指尖感受到異常的滯澀,目光瞬間變得銳利。當看到老者皸裂的手背上除了布滿與土地打交道的痕跡,還隱約浮現出類似羅盤卦象的紋路時,他心中已有定論:"這是地脈淤阻之癥,常年躬身勞作使您的氣海與大地精氣形成逆向對沖。就像蝗災過后的土地,看似荒蕪,實則積蓄力量。"
說罷,他從藥箱中取出三枚銀針,在老者百會、氣海、足三里三處穴位精準刺入:"以針引氣,疏通地人交匯之處。再輔以黃芪、當歸、熟地煎服七日,配合每日卯時面向東方導引吐納。待春回大地時,地氣上行,您自會重獲生機。"
艾草的青煙裊裊升起,混著炭火的暖意彌漫全屋。當老者緩緩睜開雙眼,虛弱地握住青崖先生的手時,他掌心突然顯現出一個血色 “生” 字,轉瞬即逝。一個學子忍不住發問:“先生,這與‘谷神不死’有何關聯?” 青崖先生起身走到窗邊,推開木窗,寒風卷著雪沫撲進來,他卻似渾然不覺。陳生的羅盤此時光芒大盛,照亮了青崖先生身后若隱若現的玄奧虛影,“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個‘玄牝’。蝗災時,我們用智慧化險為夷;此刻,老丈的求生本能與我們的救治,都是‘玄牝’之力的顯現。” 他指向火盆中通紅的炭塊,炭塊表面竟浮現出古老的圖騰,“就像這些炭火,燃盡后化作灰燼,卻能滋養新的草木。”青崖先生抖落衣擺的雪粒,忽然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那雪花在他掌心并未融化,反而化作一滴晶瑩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暈,恰似春日清晨荷葉上滾動的露珠。他凝視水珠,緩緩說道:“這‘玄牝’之力,藏于萬物細微處,小至雪融成水,大至天地輪回。” 說罷,水珠從他指縫滑落,在雪地上暈開一個若有若無的卦象,與陳生羅盤上的紋路遙相呼應。
夜幕降臨,學館外萬籟俱寂,唯有積雪壓枝的輕響。青崖先生獨自站在雪地里,銀發與白雪融為一體。他仰頭望著滿天繁星,那些閃爍的光點,如同蝗災之夜田間跳動的火把,又似暴雨中照亮浮橋的火把。此時,整片天空突然泛起微光,星斗排列成神秘卦象。“天地間的一切,都在‘玄牝’的懷抱中生生不息。” 他的低語被寒風吹散,“從暴雨到蝗災,再到此刻的救治,我們一直在與‘道’同行。學習《道德經》,就是要找到自己生命的根源,讓這股力量永不枯竭。” 說罷,他轉身踏入屋內,火光照亮他的背影,而他身后的雪地上,竟留下一串發光的腳印,片刻后消失不見,仿佛為這場關于生命與永恒的對話,添上了溫暖而神秘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