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華喜歡聽電臺我是第一次知道,但并不驚奇,我們這個年紀,誰沒有個收音機,誰不喜歡聽廣播。他一定不是第一個想要點歌的同齡人,但他也許是第一個敢于去做這件事的同齡人。
想到了,就要去做到,這就是李建華的性格。
他們電臺允許現(xiàn)場點歌嗎?我飛快地敲著鍵盤。
不知道。他說,去了才能知道,你去不去?他又問了我一遍
我去,等我半小時。我回復他,同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套了件毛衣,抓了件外套,匆匆往樓下跑去。
對于沒有手機的高中生而言,每次約好的出行,都像是一場冒險,中途不能有任何變故。這種時候,只能篤定地相信對方也在排除萬難的前往約定的地點,并憑著這股信念感一往無前的把單車蹬得飛起來。
廣電大樓在城西邊,由于電波發(fā)射的需要,曾經(jīng)是縣城當中最高大的建筑。我也是在這個建筑上,第一次看到夜晚熒熒閃爍的燈,據(jù)說那是防止飛機夜晚飛行時誤撞上,才特意安置的。
我總懷疑這樣的說法是否正確,畢竟這個樓也沒有高到百米高空,我們這也沒有機場,對那時候我來說,看到飛機都是一件值得駐足望天的大事。或許,這盞彩燈大概是廣電大樓自詡高聳的標志,不是亮給飛機看的,而是亮給我們看的。
我到了后,李建華已經(jīng)在那里,他依舊穿著風衣,只不過這次是一件長長的,幾乎要到腳踝的灰色風衣,總有一種不協(xié)調(diào)感,像是把父親的衣服偷出來穿。
他正在抬頭仰望著這個廣電大樓,距離大樓建成已過了十余年,部分墻皮已經(jīng)起了皴,在秋日陽光照射下,像是片片魚鱗聳立。最頂端懸著的電視臺標志在前幾年換掉了,嶄新的標志與周圍已經(jīng)逐年泛黃的墻體顯得有些不搭,露在外面的鋼鐵架構(gòu)也起了斑斑鐵銹,這是我頭一次細致的觀察這棟大樓,才發(fā)現(xiàn)他也沒有想象的那般宏偉壯闊,甚至有了些被歲月侵蝕而帶來的無邊落木蕭蕭下之感。
他發(fā)現(xiàn)我到了,沖我一扭頭,走,進。不多說一句無關話,裹著寬大的風衣就往大門里闖,不合體的衣服令他顯得瘦削。
我趕緊跟隨著他加快了些腳步。門口的保安頗為警惕地望了望我們,主要是望了望他,但建華嘟囔著臉,使得本來看著年長幾分的面容更加成熟,保安大哥一時恍惚,我們就閃身進來了。
廣電樓的大廳不大,墻上掛著一塊LED屏幕,滾動播放著已制作的節(jié)目。周末人煙稀少,李建華和我都是第一次來,但他看不出絲毫慌張,從容不迫地從報刊架中抄起一份已經(jīng)泛黃發(fā)脆、由縣里的廣電部門自己發(fā)行的報紙,指了指最上面的指南欄目,上面赫然標注著廣播電臺的位置。
我們倆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我們很快就循著指南走到了電臺那層,在走進正在直播的演播室之前,終于被工作人員發(fā)覺不對,攔了下來。
在我們說明來意后,接待我們的是一位不茍言笑的阿姨,短發(fā),約莫50歲,與我們父母幾乎同齡,穿著一身黑色的套裝,眼鏡锃亮的幾乎反光,旁人叫她主任,好像是位不大不小的領導。
你們周末不在家好好做作業(yè),來廣播電臺干什么?她雙手環(huán)抱起來,看上去很有距離感。
點歌。李建華說。無論在什么場合下,面對什么樣的人,李建華都是處變不驚。
阿姨扶了一下眼眶,用眼神反復掃射我們,我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身子。
可以。她說,那你們帶錢了嗎?點一首歌50塊。
聽了這話,這時候我和李建華相視一驚,任誰都沒想到,在廣播電臺里,點歌是需要錢的。點歌這件事剎那之間,就和金錢扯上了關系,雖然能理解,廣播電臺需要營收,但對我而言,一下子就沒那么神圣了。
更要命的是,認識久了,我們都知道對方是一個沒什么錢的窮主兒。
李建華登時就換了一個表情,一個滿是諂媚的表情。他滿是討好地叫了阿姨一聲姐,他說姐,你看我們是窮學生,之前沒想到點歌要付費,能不能先點歌,等后續(xù)我們再把錢拿給你?
主任哼了一聲,起身,頭顱微微昂起,做出了一個送客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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