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被凍結的蜜糖,粘稠得令人窒息。
鉤爪熊僵在半空的巨爪,距離劉書涵的鼻尖不足半尺,暗紅色的獸血混雜著腥臭的涎水,滴落在她腳邊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滴答、滴答”令人心悸的聲響。青鱗巨蟒盤踞在另一端,幽綠的豎瞳瘋狂顫抖,巨大的蛇軀如同被無形的冰鏈鎖死,只剩下鱗片摩擦地面發出的、如同瀕死嗚咽般的“沙沙”聲。
那掃過走廊的、冰冷浩瀚如同宇宙意志般的威壓,如同潮汐般悄然退去。來得突兀,去得無聲。只留下深入靈魂的戰栗和一片死寂的恐懼。
兩頭C級妖獸那源自生命本能的、對更高位格存在的極致恐懼,并未隨著威壓的消失而立刻消散。它們龐大的身軀依舊在劇烈地篩糠般顫抖,猩紅和幽綠的瞳孔中只剩下純粹的、被徹底碾碎的兇性,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畏縮。鉤爪熊那只完好的鉤爪無力地垂落下來,青鱗巨蟒巨大的頭顱深深埋下,甚至不敢再看姐妹二人一眼。
凝固的時間重新開始流淌。
“呃…” 劉書涵只覺得渾身一松,那股無形的束縛感消失了,但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撞碎肋骨。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帶著濃重血腥味的空氣嗆入肺腑,讓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姐…姐姐!” 身后傳來劉書晴虛弱而顫抖的聲音。她身上那刺目的青色光焰如同風中殘燭,劇烈地明滅閃爍了幾下,終于徹底熄滅!覆蓋在皮膚上的華麗翎羽如同幻影般消散無蹤,靛青色的長發迅速褪色、縮短,變回烏黑的馬尾,只是顯得凌亂不堪。那雙燃燒著青炎的豎瞳也恢復了原本的靈動模樣,只是里面充滿了極度的疲憊、茫然和殘留的驚悸。她雙腿一軟,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臉色蒼白如紙,嘴角那絲淡青色的能量血液顯得格外刺眼。
劉書涵反應極快,強忍著脫力和咳嗽,猛地轉身,一把將虛弱的妹妹緊緊抱在懷里!入手一片冰涼,劉書晴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顯然剛才強行爆發的力量帶來了巨大的反噬。
“書晴!你怎么樣?” 劉書涵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后怕,她飛快地檢查著妹妹的身體,除了脫力和虛弱,似乎沒有明顯的外傷。但那詭異的青色光芒、翎羽、尖嘯……剛才那擊飛鉤爪熊的恐怖力量……這到底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 劉書晴的聲音細若蚊吶,充滿了茫然和恐懼,她下意識地抓緊了姐姐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剛才…好可怕…身體…身體里好像有東西…要燒起來了…”
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劉書涵瞬間清醒。那兩頭妖獸雖然被剛才那莫名的恐怖意志震懾住,暫時失去了攻擊性,但誰知道它們什么時候會恢復兇性?!而且,教學樓里絕不止這兩只妖獸!走廊深處傳來的破壞聲和慘叫聲從未停止!
必須立刻離開這里!
“走!我們快走!” 劉書涵當機立斷,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她用盡全身力氣,半抱半拖著虛弱的劉書晴,踉蹌著沖進了六班教室!
教室內的景象如同地獄的縮影。桌椅東倒西歪,如同被龍卷風肆虐過。窗戶玻璃幾乎全部粉碎,只留下猙獰的鋸齒狀邊緣,窗外那污濁的血色天光毫無阻礙地潑灑進來。墻壁上布滿了巨大的爪痕和撞擊的凹坑,如同被巨獸反復蹂躪過。地面一片狼藉,散落著書本、文具、玻璃碎片,還有……大片大片暗紅色、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血跡!幾處血跡如同被拖把粗暴地涂抹過,一直延伸到教室后門的方向,觸目驚心!
濃烈的血腥味和妖獸特有的腥臊惡臭混合在一起,幾乎令人窒息。
“嘔…” 劉書晴看到這慘狀,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嘔起來。
劉書涵的心沉到了谷底??謶秩缤涞亩旧呃p繞著心臟,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如同雷達般快速掃過整個教室。
人!還有人活著嗎?
沒有!除了她們姐妹,教室里空無一人!只有死寂和血腥!同學們……老師……他們……
一股巨大的悲慟和寒意瞬間攫住了她。但她沒有時間悲傷!必須立刻找到安全的路線!
她的目光鎖定在教室后門。那扇門相對完好,門板緊閉著。門板上方的墻壁上,掛著一個應急疏散指示牌,綠色的箭頭指向后門方向——那里是通往連接體育館的空中走廊的通道!
體育館!官方緊急通告里提到的避難所之一!那里空間開闊,結構堅固,是理想的臨時避難所!
“去體育館!走后門!” 劉書涵當機立斷,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變調。她半拖半抱著依舊虛弱的劉書晴,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滿地狼藉,避開那些刺目的血跡,艱難地朝著后門挪去。每一步都異常沉重,心跳如鼓,耳朵高高豎起,捕捉著走廊外和教室周圍任何一絲異響。
萬幸!走廊外那兩頭被震懾住的妖獸似乎還沒有恢復行動能力,并沒有追進來。但遠處教學樓其他區域傳來的破壞聲和慘叫聲,如同死神的鼓點,敲打在她們緊繃的神經上。
終于挪到了后門。劉書涵顫抖著手去擰門鎖。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稍微冷靜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氣,猛地壓下門把手!
吱呀——
門開了!一股相對清新的空氣涌了進來,但其中依然混雜著淡淡的血腥和煙塵味。
門外是一條相對狹窄的、連接主教學樓和體育館的露天空中走廊。走廊的欄桿是堅固的水泥結構,上方有頂棚遮擋。此刻,走廊上空無一人,只有散落的幾本書和一只孤零零的鞋子,無聲地訴說著之前可能發生的混亂奔逃。
“走!” 劉書涵精神一振!這里暫時安全!她立刻拉著劉書晴沖出了教室后門,踏上了空中走廊!
冰冷的夜風(雖然天空被染紅,但時間似乎已近傍晚)瞬間吹拂在臉上,帶來一絲涼意,也稍微吹散了一些心頭的恐懼和血腥味。姐妹倆緊緊依偎在一起,互相支撐著,朝著走廊盡頭的體育館方向發足狂奔!
走廊并不長,只有幾十米。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她們不敢回頭,不敢停頓,耳邊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擂鼓般的心跳,以及遠處教學樓里持續不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聲響。
快了!就快到了!
體育館那巨大的、深灰色的輪廓已經近在眼前!連接走廊的盡頭,就是體育館側面的一個緊急疏散入口!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姐妹倆心中重新點燃!
然而,就在她們距離體育館入口只剩下最后十幾米的時候——
嗚——嗡————?。。?/p>
一陣低沉、宏大、仿佛來自地心深處,又如同無數巨大引擎同時啟動的恐怖嗡鳴聲,毫無預兆地、驟然響徹了整個臨江縣的上空!
這聲音不再是之前那種凄厲的警報尖嘯,而是一種沉悶到極致的、帶著金屬摩擦般質感的轟鳴!它如同天穹的嘆息,又如同大地痛苦的呻吟,瞬間壓過了所有的聲音——妖獸的嘶吼、人類的慘叫、建筑的倒塌聲——統統被這宏大的嗡鳴所吞噬!
劉書涵和劉書晴的腳步猛地頓?。∷齻凅@駭地抬頭望向天空!
只見那原本只是污濁暗紅色的天幕,此刻發生了更加詭異恐怖的變化!
一層薄薄的、近乎透明的、閃爍著幽藍色和深紫色電弧的能量光膜,如同一個巨大的、倒扣的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臨江縣邊緣的四面八方升起!光膜所過之處,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滋啦”聲!無數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空間裂紋在光膜表面一閃即逝!
這光膜上升的速度極快!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將整個臨江縣的上空徹底覆蓋、合攏!
一個巨大無比、籠罩了整個縣城、閃爍著幽藍紫電的半球形能量穹頂,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囚籠,在血色天幕下,轟然成型!
嗡鳴聲正是來自這巨大的能量穹頂!它微微震顫著,散發出令人靈魂戰栗的恐怖威壓和一種絕對的、令人絕望的封鎖感!
“那…那是什么?!” 劉書晴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完全失聲,她指著那籠罩天地的巨大光膜,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劉書涵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認出來了!在空間裂縫常識課上,老師曾用無比凝重的語氣描述過這種景象!這是……
“區…域…封…鎖!” 劉書涵的嘴唇哆嗦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擠出來的,帶著刺骨的寒意和絕望,“最高等級的血災警報…才會啟動的…空間隔離力場!封鎖區域內…所有通訊中斷…外面的人進不來…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臨江縣,這座她們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城,連同里面所有的生靈——幸存的人類、肆虐的妖獸——都被徹底困死在了這個巨大的能量囚籠里!官方所謂的“救援力量正在集結”,在空間封鎖完成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隔絕在了囚籠之外!除非這封鎖被打破,或者內部的力量能夠肅清所有威脅,否則……這里已經成為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純粹的狩獵場和……墳墓!
救援…沒有了!
唯一的生路,被這冰冷的穹頂徹底斬斷!
絕望!如同黑色的、粘稠的瀝青,瞬間淹沒了姐妹倆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巨大的無力感和冰冷的恐懼,如同無數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她們的心臟!
“吼——?。?!”
“嗷嗚——?。。 ?/p>
似乎是為了印證這絕望的降臨,教學樓的方向,以及縣城其他區域,猛地爆發出更多、更加狂暴、更加肆無忌憚的妖獸咆哮!那聲音里充滿了脫困般的興奮和嗜血的瘋狂!仿佛它們也感知到了這空間囚籠的形成,知道再無外來的威脅,可以盡情享受這場血腥的盛宴!
轟?。∞Z隆!
遠處,隱約傳來建筑物被更大力量摧毀的恐怖巨響!伴隨著更加密集的人類慘叫聲!如同地獄的喪鐘,在這被血色和幽藍電光籠罩的囚籠里,此起彼伏地敲響!
劉書涵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鐵銹味。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體育館入口,又抬頭望了望那籠罩天地的絕望穹頂,眼中最后一絲光芒也黯淡了下去。
逃進體育館…真的還有意義嗎?不過是換一個地方等待死亡,或者…成為妖獸下一餐的食物?
“姐…” 劉書晴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和無法抑制的顫抖,她緊緊抓住劉書涵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我們…我們怎么辦?”
劉書涵沒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盯著體育館那黑洞洞的入口,仿佛要將其看穿。然后,她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了自己胸前衣襟下,那個隱藏著的、帶著一道裂痕的劍形吊墜上。
冰冷…沉寂…
但剛才那凍結靈魂的意志…那讓C級妖獸都恐懼顫抖的力量…真的是幻覺嗎?
父親…你到底是誰?
你…真的只是那個在便利店里賣過期泡面的…劉劍嗎?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執拗的念頭,如同在絕望深淵中頑強探出的一根細芽,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悄然滋生。
她猛地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幾乎要將她吞噬的絕望,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進去!先躲進去再說!活著…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