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七八十年代，火車司機是頂頂體面的工作了。
孟蘭英現(xiàn)在都還記得大兒子回家報喜的時候，她和顧向黨高興的樣子。
顧向黨連著說了很多個好字。
甚至紅著眼眶用力地抱了大兒子一下，這個擁抱已經是他最不含蓄的表達了。
那段時間，家屬院最大的新聞就是老顧家的大兒子真出息。
不僅念了中專，還當上火車司機了。
工資是紡織廠普通工人的兩倍還不止，以后也能好好孝順父母了。
孟蘭英和顧向黨都沒要求孩子要多孝順，就差不多就行了，主要還是孩子自己過得好就行。
他們也從來沒想過拿大兒子的工資。
顧向黨的工資也夠一家?guī)卓诓火I著了，大女兒還在下鄉(xiāng)當知青，偶爾也給大女兒郵點吃穿用度。
這個年代工人的工資購買力還是挺強的。
顧思安成為火車司機沒多久就結婚了，找的媳婦也在鐵路工作，是一名鐵路列車員。
這姑娘家里是原荷市區(qū)的，盡管她已經極力掩飾了，但還是遮不住她對老顧家的嫌棄。
孟蘭英就搞不懂了。
往上數(shù)三輩誰家不是泥腿子出身，誰家還不吃農民種的糧食，既然這么看不起農村出身的人，怎么就非得嫁給顧思安呢。
顧向黨在的時候，這兩口子一年還能回來個兩三回。
等顧向黨沒了，這兩口子一年能回來個一兩回。
到了這兩年，大兒子過年回來一下，大兒媳婦已經一年半沒看著影子了。
顧向黨沒了后，大女兒心疼自己老媽又得工作又得帶兩個弟弟妹妹，倔強地留在家里又幫了幾年忙。
可大兒子兩口子，每次回來都屁股被狗著咬著待不住就走了，就怕孟蘭英張口要工資......
孟蘭英本來是有這個打算的。
顧向黨之前的工資六十多，可她接班后是紡織女工只有三十來塊。
她自認沒虧待過大兒子，甚至因為他是長子，是第一個孩子，在大女兒還沒出生的三年，他們對他傾注了全部的愛。
哪怕后來三年困難時期，他們也沒虧待過孩子，寧愿自己少吃少喝，也要讓兩個孩子吃飽。
可怎么就生養(yǎng)出了這么個自私自利的東西呢。
大兒子工作后她沒要過一分錢工資，家屬院多的是孩子只要沒結婚工資就得上交給父母。
孟蘭英和顧向黨覺得沒必要，總歸自己掙的也夠生活，沒必要去摳巴孩子。
顧思安兩口子合起來一百多塊錢的工資。
孟蘭英想著顧向黨沒了，家里工資少了，哪怕大兒子每個月能給家里補個十塊二十塊的熬過這幾年呢。
等他的兩個弟弟妹妹工作了就好了。
可他沒有，提都沒提。
孟蘭英提了，也被打著哈哈糊弄過去了，甚至他回家都越來越少，也不知道是更忙了，還是怕被要錢。
孟蘭英也不想知道。
她很感謝大女兒，陪伴她度過了最艱難的幾年。
所以也最心疼她，九十年代她開了面點鋪子經濟寬松后，補貼大女兒也是最多的。
至于大兒子一家子，上輩子沒什么親緣，這輩子最好也別沾邊兒就成了。
希望他們依舊可以滾得遠遠的。
*
顧思月看著老媽的表情，心里也不好受。
她也覺得大哥做的太過分了，但畢竟是一家人，總想著會不會有轉圜的余地。
孟蘭英不想讓孩子們難受，離婚這大喜的日子，提什么逆子啊！
她提起笑臉倡導：“孩子們！這大喜的日子，你們老媽又重獲自由了，咱們來抱一個慶祝下吧！”
三個人都被老媽逗笑了，老媽這兩天怎么變得有趣兒了！
四個人緊緊抱了下！前所未有的親密的感覺。
孟蘭英看這個機會正好，放下胳膊后說道：“我再宣布一個事兒啊，我準備做點小買賣了！”
“神馬！！！”
“這，這，這。”
“啊，啊，啊？”
孟蘭英又無語了，“有必要這樣么。”
三顆腦袋齊齊點頭。
“您怎么突然想到這一茬了。”這是顧思月。
“媽媽，擺攤兒賣什么？會不會被抓呀。”這是顧思文。
“您好不容易退休了，休息休息唄。”這是顧思遠。
“你們老娘我才五十歲，腿腳健全，精力充沛，正是干一番事業(yè)的時候，休息啥啊休息。”
“……”看來老媽真是被刺激到了。
顧思文嗤嗤傻笑，這種只有她知道真相的感覺真的很玄妙！
她舉手，“我舉雙手支持！我支持您媽媽！但是您擺攤能賣點什么呢？”
這個事兒孟蘭英最近還真好好考慮過了。
她是完整經歷過八九十年代的，在她的印象中，這兩個年代來錢最快的就是股票熱！
具體的時間她記不太清了，大致就是領導人南巡講話后股票就起飛了，沒兩年又暴跌了，她聽于彩鈴兒說過，她有個朋友炒股虧大了什么的。
但她不知道買什么啊，上輩子她沒買過。
不過她倒是在報紙上看到過“楊百萬”，好像是買的電什么真來著，到時候她也去上海看看！
其次就是蓋樓房，九十年代商品房可太火了，但...她也不行呀！
不過蓋樓不行買樓行，千禧年房價都漲成什么樣兒了，她當時聽人說千禧年京城的房價基本是九零年的十倍還不止。
總而言之就是，這些賺大錢的買賣她不行，但別的能做的事情還是太多了。
九十年代和現(xiàn)在八十年代還不一樣，那個時候是“全民經商熱”，無論做小買賣還是大生意競爭也不小了。
像是她的面點鋪子，周圍都還有兩家，不過她物美價廉，倒是生意也不錯。
而八十年代，其實只要勤勞肯干，做什么都能賺錢……
擺地攤做小買賣、下鄉(xiāng)收農副食品倒買倒賣、南下打工、南下批發(fā)衣服電子商品等稀罕樣式回北方賣等等等等……
她上輩子后來聽說的一個八十年代的萬元戶，他們家就是靠著在原荷電影院門口賣爆米花發(fā)家的。
想到這里，她突然想起來，她還沒看過自己現(xiàn)在有多少錢呢。
她走過去打開衣箱的鎖頭拿出錢開始數(shù)，這個時候最大的面值是十元，數(shù)了下是五百六十八塊。
毛毛分分的都在她身上放著。
她和周金生都是各管各家錢。
這個數(shù)字和她估計的差不多，在這個年代，家里能一年攢個幾十塊錢，已經屬于不差的。
他們家在大女兒結婚前，算是她和大女兒兩個人的工資養(yǎng)小兒子小女兒。
而且日子一貫過的節(jié)儉。
到現(xiàn)在家里連自行車都沒有。
看一圈，家里唯一的大件兒就是錄音機，還是為了思文學英語才買的。
她老爹老娘偶爾也會讓她老弟送點家里種的東西來，磨得面粉、榨的油、種得菜、曬的干菜什么的......
前兩年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實行后，村里的日子好過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