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門,四爺瞧著面前閃動幾點火光的清漪閣,駐足凝眸半日。
蘇培盛在旁提著燈籠,暗暗納悶。
主仆一行立在門口,將守門的趙大娘嚇的了不得,剛才還有的一點子困意不翼而飛,心里直念阿彌陀佛。
“蘇培盛。”透著絲絲涼意的聲音響起。
蘇培盛忙堆著笑:“爺,您說,奴才聽著呢。”
“爺的府上竟連格格的茶葉都提供不了,可見庫房是心大了,通知高毋庸,好好查一查。”
平淡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卻偏偏讓人從心底升出寒意來。
蘇培盛扶了扶帽沿,賠笑:“奴才明白。”
心里暗暗給庫房點了根兒蠟。
老話怎么說來著,常走夜路總會遇見鬼。
這不就得著了?
“另外…”
頓了頓:“再送些好茶,詩詞書籍過去…再稟報福晉,給她院兒里撥些伺候的下人…”
忽地,他沉了下眉:“罷了,送人就不必了。”
四爺說一聲兒,蘇培盛就應一聲。
盡管心里疑惑這最后為什么又收回去,面上絲毫不顯,只一迭聲應是。
“就這樣罷。”他深深看了一眼熄燈的院子,抬腳去了東院。
臥房里,寧月姝慵懶的靠在軟榻,腦海里復盤之前的一言一行。
半晌,她紅唇淺淺綻開,像是一株帶著刺的艷麗玫瑰,既迷人又危險。
方才作詩,她是故意寫的一般。
因為她很明白,若今日作了好詩,最多不過得四爺夸贊一兩句,得個才女的名聲就罷了。
可過后呢?一點兒益處也沒有。
這天下的才女可不少,像是伊格格,宋格格,不都會些女兒家的詩詞?還不是被不通文墨的李氏遠遠甩在身后。
但,倘若自己作的一般,卻又不是那么不能入目…
略微使些手段,便能激起男人的好為人師。
她雖然不懂怎么撩撥男人,但她懂套路,懂人性啊。
在男人眼里,還有什么比一塊屬于自己的璞玉,經過自己打磨,逐漸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更讓人有成就呢?
期間,所花費的成本,時間,都將變成深厚的感情。
也算是一種另類沉沒成本。
“也算利用男人的惡趣味吧。”寧月姝悄然彎唇,絲毫沒有因為被“截胡”而傷心。
“哎呀,格格您怎么還笑呀。”琉璃端著茶盞,一進門就見格格在笑,不由嘟起了嘴。
“不笑,難不成哭嗎?”寧月姝輕懶地問。
琉璃苦著小臉,將茶盞放下后,滿面憂愁道:“好容易主子爺有空來我們閣子里,偏偏被側福晉截胡了,趕明兒那些小人還不知道怎么笑話呢。”
想著那些人以前說的難聽話,她胸口就悶悶的。
“這不是壞事。”
略微欠身,輕盈地伸了個懶腰,端起一旁放著的清水,小口啜著。
琉璃不信:“格格又逗奴婢玩兒,這怎么還能不是壞事呢?”
這要不是壞事,天下豈不沒了壞事。
“自然。”
放下杯盞,拈起手帕沾了沾唇:“今日是十五,若是我真的侍寢了,反而不好。”
“可…可是四爺是從正院過來的啊?”四爺能過來,必然是福晉默許的,那就不能算僭越吧?
“可難保福晉心里沒旮瘩啊。”
一個女人,在自己的日子,將丈夫推給小妾,要說她心里沒怨氣,寧月姝是不信的。
“然后是東院那邊。二阿哥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四爺來我這兒就生病了,難保不是拿其邀寵。”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去攔,也攔不了。”
在男人心里,她一個未曾侍寢的格格,肯定比不上二阿哥加李氏的。
“所以…”寧月姝展顏,微微一笑:“倒不如由得她去。”
寵愛嘛,就是這么一點一點作沒的。
…
東院。
“可惜了那寧氏,眼巴巴的盼著四爺去了,煮熟的鴨子卻突然飛了,想必此刻一定很難受吧。”側福晉李氏一身石榴紅?香蘇繡旗裝,鬢發低垂,斜插紅水晶朱釵,斜靠在美人榻,眼底似笑非笑。
綠蛾笑道:“可不是,這好容易冒出頭的冬筍,剛掐尖就被主子您隨腳踩了下去,眼下心里怕是且傷心著呢。這也怪她自個兒沒福氣,就算她是剛進的新人,那也得受主子調教才行,總不能沒個眼色,順著那股風往正院兒吹不是。”
李氏杏眸帶笑,贊許的看了一眼她:“這話我愛聽。”
綠蛾嘴角壓著笑,如喝了蜜一般。
得意的瞧了眼站在墻根兒底下的丫鬟,故意道:“紅玉,你不是之前服侍過寧格格一段日子,你覺得這會子你的舊主心里怎么想的呢?”
李氏聞言,也把視線投了過去。
紅玉身子一緊,心里不住咒罵綠蛾。
之前將全部的積蓄交給了孫管事,指望能有個好去處。
不想被分來東院。
她頓時晴天霹靂。
畢竟這府里都知道清漪閣得罪了側福晉。
還好,這近身端茶遞水輪不著她,梳妝針線她也不會,平常就做些掃灑的簡單活計。
時間久了,見著側福晉沒有難為她,心里的念頭就活絡了。
一個勁兒的往屋子里湊,惹得原本的下人很不滿意。
其中綠蛾更是處處針對。
這會兒,她面上滿是諂媚:“奴婢以前是服侍過,可是不得寧格格的喜歡,所以不大了解。不過奴婢想,好容易今兒能侍寢,被側福晉輕而易舉的截了胡,內心必然會萬分失落。”
李氏滿意的笑了,上下打量她一眼,輕哼一聲:“還算會說話,就留在屋子里伺候吧。”
她很期待,那小賤人今日被自己截了胡,今后又看見以前的丫鬟伺候別人,兩番打擊之下,她的嘴巴還是不是那么伶俐。
紅玉大喜,跪下謝恩:“奴婢多謝側福晉您提攜,今后一定肛腦涂地伺候您,便是死了也愿意。”
“呵~”李氏握著嘴,無聲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