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破碎的聯盟
雨下了整整三天。
我、阿瑤和覃妤躲在神河下游一處廢棄的獵人小屋里,聽著雨水敲打茅草屋頂的聲響。屋內潮濕陰冷,唯一的火堆只能勉強提供一點溫暖。干糧已經所剩無幾,三人輪流守夜,警惕著可能從任何方向出現的危險。
第四天清晨,雨終于停了。我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踏入被雨水浸透的森林。泥土的芬芳混合著草木的清香撲面而來,遠處傳來鳥兒的啼鳴,仿佛世界重獲新生。但這份寧靜只是假象——他知道,九黎和黑衣人的追捕從未停止。
"有人來了。"阿瑤突然出現在他身后,聲音壓得極低。她胸前的銅心泛著微弱的綠光,銀色的紋路已經從手腕蔓延到了脖頸。"西邊...三個人...不是戰士...是獵人。"
我立刻警覺起來,示意覃妤躲到屋后。他拔出銅刀,藏在門邊的陰影處。阿瑤則退到窗邊,從縫隙中觀察西面的樹林。
幾分鐘后,樹叢中傳來輕微的沙沙聲。一個熟悉的身影謹慎地靠近——是黎木!曾經的有黎氏獵人,我的老朋友。但他身后還跟著兩個人,看不清是誰。
"出來吧,阿一。"黎木停在二十步開外,聲音里帶著復雜的情緒,"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猶豫了。黎木曾是值得信賴的朋友,但在部落分裂的那天,他選擇了站在黎桓那邊。這是陷阱還是真誠的尋找?
"就我們三個。"黎木補充道,舉起空空的雙手,"沒有武器。"
阿瑤輕輕點頭,銅心沒有顯示危險的信號。我慢慢推開門,但仍保持警惕:"黎木...好久不見。"
看到我出現,黎木臉上閃過一絲釋然,但很快又被憂慮取代。他比上次見面瘦了許多,眼睛下面掛著深深的黑眼圈。身后的兩人也走上前——是黎樹的弟弟黎枝和南山部落的年輕獵人南風。
"部落...變天了。"黎木開門見山,聲音嘶啞,"九黎已經完全控制了聯盟。"
我心頭一緊:"什么意思?"
"三天前,九黎的大軍突然出現在有黎氏。"黎木的眼神飄忽,不敢直視我,"他們帶來了各部落首領的頭顱...除了北山族長,他當場臣服了。"
覃妤倒吸一口冷氣:"他們殺了所有反對者?"
"不只是殺。"黎枝插話,年輕的臉龐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是公開處決。族長黎猛被綁在中央廣場,九黎的巫師...用他的血祭祀神靈。"
阿瑤捂住嘴,眼中泛起淚光。我則感到一陣眩暈——族長,那位接納他這個外來者,信任他商業計劃的老人,就這樣死了?
"為什么?"他艱難地問,"九黎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們說...是為了統一力量對抗黑衣人。"黎木說,"但真相是,九黎的新任大祭司——就是王天尚——宣稱只有完全控制銅心,才能阻止災難。各部落要么臣服,要么滅亡。"
王天尚?大祭司?我與阿瑤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被張教授意識控制的王天尚,現在竟然成了九黎的領袖?
"有黎氏現在怎樣了?"阿瑤輕聲問。
"黎桓成了新族長。"黎木苦笑,"他立刻宣布你們三個是部落的叛徒和災星,懸賞捉拿。九黎派出了最好的追蹤者...他們離這里不遠了。"
仿佛印證他的話,遠處傳來一聲號角——九黎特有的低沉音調。黎木渾身一顫:"我們必須走了。如果被他們發現我們警告你們..."
"為什么要冒險來告訴我們?"我直視黎木的眼睛,"你選擇了黎桓那邊。"
黎木終于抬起頭,眼中滿是痛苦:"因為我錯了。黎桓和九黎...他們不是拯救部落,而是在毀滅它。有黎氏現在成了九黎的奴隸工廠,所有健康的男女都被迫制作武器和鎧甲...為了什么'偉大戰爭'。"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皮袋:"這里有干糧和一些草藥。往東北方向走,有一條獵人小徑可以通往神河上游。黎樹...他在那里等你們。"
我接過皮袋,心情復雜。黎樹是黎木的堂弟,也是少數在部落分裂時保持中立的人。
"謝謝。"他最終說道,"但你們回去太危險了。"
"我們不走回頭路。"南風堅定地說,"南山部落還有一些人躲在山里抵抗。我們要去加入他們。"
三人匆匆告別,消失在樹林中。我回到小屋,將情況告訴覃妤。
"王天尚成了九黎大祭司..."覃妤臉色蒼白,"這意味著張教授的意識已經完全控制了他。"
"而且正在利用九黎的力量追捕我們。"我收拾著簡陋的行裝,"我們必須加快速度,趕在他們之前到達神河源頭。"
阿瑤站在窗邊,手指輕撫銅心:"不止九黎...黑衣人也在靠近。我能感覺到...張教授的兩部分意識正在互相吸引。"
三人迅速離開小屋,向東北方向前進。森林里濕滑難行,每一步都要小心避開可能發出聲響的枯枝和落葉。阿瑤帶路,銅心的微光在白天幾乎看不見,但她似乎能感知到正確的方向。
中午時分,他們在一處小溪邊短暫休息。覃妤檢查著她的量子穩定器——那個淡綠色晶體吊墜現在偶爾會發出異常的脈沖光芒。
"能量讀數越來越不穩定。"她小聲說,"兩個世界之間的屏障正在變弱。如果我的計算沒錯,滿月之夜將是臨界點..."
"還有幾天?"我問。
"三天。"覃妤抬頭看著被樹冠遮擋的天空,"如果在那之前我們不能修復銅心..."
她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我想起阿瑤之前說的——修復銅心可能需要犧牲她自己。這個念頭讓他心如刀絞,但他強迫自己集中精力于眼前的危機。
溪水潺潺,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水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蹲下身,捧起清涼的溪水洗臉。水面上倒映出他的臉——胡須拉碴,眼窩深陷,幾乎認不出是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營銷總監了。
"有人!"阿瑤突然低聲警告。
三人立刻隱蔽到樹叢中。片刻后,一隊九黎戰士出現在溪對岸。他們穿著統一的皮甲,手持銅制武器,動作整齊劃一,明顯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領頭的戰士停下來,檢查地面的痕跡。
"他們發現我們了?"覃妤緊張地耳語。
我搖搖頭,示意保持安靜。九黎戰士似乎在追蹤什么,但不是他們的路線。領頭人做了幾個手勢,隊伍轉向西方,很快消失在樹林中。
"不是找我們的?"覃妤疑惑地問。
"他們在追捕黑衣人。"阿瑤輕聲解釋,"銅心告訴我...九黎和黑衣人不是一伙的。張教授的兩部分意識...正在互相爭斗。"
這個信息讓王單一陷入思考。如果九黎和黑衣人敵對,是否可以加以利用?但想到王天尚——或者說控制王天尚的張教授意識——已經成為九黎大祭司,情況又復雜了許多。
休息過后,他們繼續趕路。傍晚時分,天空再次陰沉下來,遠處傳來隆隆雷聲。
"又要下雨了。"覃妤憂慮地看著天空,"我們需要找個避雨處。"
阿瑤指向東北方:"那里...有個山洞。銅心記得它。"
確實,繞過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后,一個不起眼的洞口出現在巖壁上。洞內干燥寬敞,足夠容納十幾個人。最里面還有前人留下的干草和木柴,可能是獵人常用的休息點。
他們剛安頓下來,暴雨就傾盆而下。我用燧石點燃了火堆,微弱的火光驅散了些許寒意。覃妤檢查著從實驗室帶出來的筆記,試圖找出更多關于銅心的信息;阿瑤則坐在洞口附近,閉著眼睛,似乎在與銅心交流。
我走到她身邊坐下:"有什么新發現嗎?"
阿瑤睜開眼睛,里面的綠色光芒漸漸消退:"銅心給我看了更多記憶...關于我祖母的。她叫林玥,是張教授的助手,也是愛人。她穿越到這個世界時已經懷孕了...那就是我母親。"
"所以她帶著未出生的孩子穿越...為了什么?"
"不是為了科學實驗。"阿瑤苦笑,"是為了逃離。張教授...他在現代世界的那個部分意識已經瘋狂了。他想利用銅心做可怕的事...控制兩個世界。"
我想起影像中那個年輕張教授狂熱的表情,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但你祖母沒能阻止他?"
"她試過了。這就是為什么她帶著銅心穿越到這里...切斷了他的計劃。但她沒想到張教授已經將自己的意識分成了兩部分。"阿瑤撫摸著銅心,"現在,兩部分都想重新統一...而銅心是唯一能阻止這一切的關鍵。"
洞外的雨越下越大,雷聲轟鳴。一道閃電照亮了阿瑤的側臉,王單一突然注意到她脖頸上的銀色紋路又擴散了一些,現在已經蔓延到了下巴。
"阿瑤...那些紋路..."
"代價。"她平靜地說,"每次使用銅心的力量,它就會擴散。當它覆蓋我的全身時..."
她沒說完,但我明白那意味著什么。我不由自主地抓住她的手:"一定有別的辦法!不需要犧牲你的辦法!"
阿瑤看著他,眼中滿是復雜的情緒:"阿一...如果最終必須選擇,你會留下還是回去?"
這個直接的問題像刀子一樣刺入我的心臟。他看著阿瑤被火光映紅的臉龐,想起現代世界的家人朋友,想起辦公室的咖啡機,想起地鐵的轟鳴...但同時也想起有黎氏的篝火,想起陶器集市上的叫賣聲,想起阿瑤靠在他肩上的溫度。
"我不知道。"我最終誠實地說,"兩個世界都有我無法割舍的東西。但我知道一點——我不會讓你獨自面對這一切。"
阿瑤微微一笑,眼中閃爍著淚光。她將銅心舉到兩人之間:"看...銅心想給你看些東西。"
銅心散發出柔和的綠光,在空中投射出一幅畫面——現代都市的街景。人們匆匆走過,汽車鳴笛,紅綠燈變換...如此熟悉又如此遙遠。
"它想讓你記住回家的路。"阿瑤輕聲說。
我凝視著這幅影像,喉嚨發緊。就在這時,畫面突然扭曲,變成了另一個場景——實驗室的廢墟,墻壁上的血跡,地上散落的尸體...
"這是什么?"我驚恐地問。
"可能的未來。"阿瑤的聲音變得異常平靜,"如果張教授的兩部分意識重新統一,如果他完全控制銅心...這就是你的世界將面臨的命運。"
畫面再次變化,顯示出原始部落被摧毀的景象,窮奇和其他異獸橫行大地...
"還有我們的世界。"阿瑤補充道,"兩個世界都將毀滅。"
銅心的光芒熄滅了,洞內只剩下火堆的微光。我渾身發冷,盡管洞內并不寒冷。阿瑤靠在他肩上,兩人就這樣靜靜坐著,聽著洞外的雨聲。
"我們會阻止他的。"我最終打破沉默,"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夜深了,雨依然下個不停。覃妤已經在火堆旁睡著了。我和阿瑤輪流守夜,警惕著可能的危險。
黎明前,雨終于變小了。我站在洞口,看著東方漸漸亮起的天空。就在這時,一個身影踉踉蹌蹌地從樹林中沖出,直接撲倒在洞前的空地上。
我立刻拔出銅刀,但隨即認出了來人——是黎樹!那個說要在神河上游等他們的年輕獵人。他渾身是血,左肩上插著一支箭。
"黎樹!"我沖出去扶起他。阿瑤和覃妤也被驚醒,趕忙過來幫忙。
黎樹呼吸急促,臉色慘白:"叛徒...黎木...他告密了...九黎知道路線..."
"什么?但黎木昨天還幫我們..."我難以置信。
"回去就被抓了...酷刑..."黎樹痛苦地咳嗽著,"九黎...就在后面...快走!"
阿瑤迅速檢查他的傷勢:"箭頭有毒...但可以治。"她從皮袋中取出草藥,嚼碎后敷在傷口上。
"你們...必須走..."黎樹掙扎著說,"王天尚...他不一樣了...眼睛會發光...說奇怪的話..."
我和覃妤交換了一個眼神——張教授的意識控制正在加深。
"我們不能丟下你。"我堅定地說。
"我會...拖慢你們..."黎樹搖頭,"藏我...你們走...找到...源頭..."
沒有時間爭論了。遠處已經能聽到追兵的聲響。他們迅速將黎樹藏到洞內一個隱蔽的側室,留下水和草藥,然后收拾行裝準備離開。
"謝謝,黎樹。"我致意道,"我們會記得你的勇敢。"
年輕獵人虛弱地笑了笑:"告訴...我弟弟...我很驕傲..."
三人悄然離開山洞,借著晨霧的掩護向東北方疾行。阿瑤帶路,銅心指引著方向。他們不再掩飾蹤跡,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
"為什么黎木會背叛?"覃妤邊跑邊問,"他昨天看起來那么真誠..."
"酷刑能摧毀最堅強的意志。"我沉重地說,"我不怪他。"
阿瑤突然停下腳步,臉色大變:"不好...前面...黑衣人!"
他們迅速隱蔽到樹叢中。片刻后,一隊黑衣人無聲地穿過前方的林間空地。與之前不同,這些黑衣人動作更加協調,幾乎像是一個人在控制多個身體。最令人不安的是,他們右臂上的銀色紋路全部同步閃爍著微光。
"他們在和九黎同一方向前進..."覃妤疑惑道。
"不是同一方向。"阿瑤低聲道,"是互相靠近...張教授的兩部分意識正在試圖匯合!"
這個發現讓三人不寒而栗。如果張教授的兩部分意識成功統一,他將獲得完整的力量控制銅心...
"我們必須趕在他們前面!"我下定決心,"有別的路嗎?"
阿瑤閉上眼睛,銅心微微發光:"有...但很危險。要穿過'泣婦谷'。"
"什么地方?"覃妤問。
"傳說中鬧鬼的山谷。"我回憶道,"有黎氏的獵人從不靠近那里。"
"現在是我們唯一的選擇。"阿瑤已經轉向東南方,"銅心說那里沒有黑衣人也沒有九黎...因為他們也害怕那個地方。"
別無選擇,三人改道向東南方前進。樹木漸漸變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灌木和奇形怪狀的巖石。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怪的金屬味,讓人舌根發苦。
"這地方...不對勁。"覃妤不安地看著四周,"我的穩定器讀數異常...這里有強烈的量子波動。"
阿瑤走在最前面,銅心的光芒變得不穩定,時強時弱:"銅心說...這里是兩個世界最薄的交界處之一...所以才有那么多傳說。"
正午時分,他們進入了所謂的"泣婦谷"。谷底寸草不生,只有灰白色的巖石和偶爾出現的、像是被巨大力量扭曲的金屬碎片。最詭異的是,明明沒有風,卻能聽到隱約的嗚咽聲,像是女子在遠處哭泣。
"這些金屬..."覃妤撿起一塊扭曲的碎片,"像是某種儀器的一部分...但腐蝕得太厲害了..."
我突然注意到地面上有一些規則的刻痕——不是天然的,更像是某種文字。他蹲下身,拂去上面的塵土:"這是...英文?"
確實,盡管磨損嚴重,但仍能辨認出幾個字母:"...CAUT...DANGER...QUANTUM..."
"量子警告。"覃妤倒吸一口冷氣,"這里曾經是個實驗室?"
阿瑤胸前的銅心突然劇烈發光:"小心!不要碰任何東西!這里是...事故現場!"
就在這時,谷中響起了清晰的腳步聲。三人立刻隱蔽到一塊巨石后。從谷口處走進來一個人影——是王天尚!但他看起來完全不同了:全身籠罩在銀色紋路中,眼睛發出詭異的綠光,走路姿勢僵硬得不似人類。
"找到...銅心..."他的聲音像是多人同時說話,夾雜著電子噪音般的雜音,"必須...統一...完成...偉大工作..."
我屏住呼吸,生怕被發現。王天尚——或者說控制他的存在——在谷中緩慢行走,似乎在搜尋什么。突然,他停下腳步,轉向一塊特別大的金屬碎片。
"這里...連接點..."他伸出布滿紋路的手,觸碰那塊金屬。
剎那間,整個山谷震動起來。巖石滾動,地面開裂,空氣中浮現出無數閃爍的影像碎片——現代都市、原始部落、實驗室、祭壇...所有畫面交織在一起,令人眩暈。
"他在強行打開通道!"覃妤驚呼,"必須阻止他!"
但已經來不及了。王天尚的身體開始發光,越來越亮,直到變成一個刺眼的光球。光球中,一個模糊的人形逐漸成形——高瘦的身材,瘋狂的眼神,正是張教授的形象!
"終于..."那個身影發出滿足的嘆息,"兩部分...重新統一..."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阿瑤沖了出去,銅心高舉過頭:"不!"
一道綠光從銅心射出,擊中那個光球。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所有人都被沖擊波掀翻在地。當塵埃落定,王天尚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身上的銀色紋路褪去了大半。而張教授的身影已經消失。
"快!趁現在!"阿瑤虛弱地喊道,"通道暫時關閉了...但他很快會回來...我們必須到達源頭!"
我和覃妤扶起昏迷的王天尚,四人跌跌撞撞地向山谷另一側逃去。身后的"泣婦谷"再次響起詭異的嗚咽聲,仿佛在警告他們不要再回頭。
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幾里外,九黎的追捕隊和黑衣人正在激烈交戰。而更遠處,滿月的陰影已經悄然爬上天空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