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華達州51區的燈光在沙漠的夜色中格外刺眼。
馬克·哈里斯被兩名士兵架著胳膊拖進地下實驗室時，他的防護服已經被汗水浸透。他們粗暴地扯下他的面罩，刺眼的LED燈讓他瞇起眼睛。
"你們無權這樣對待我們！"馬克掙扎著喊道，聲音在空曠的金屬走廊里回蕩，"我們是受國際科學委員會保護的——"
"閉嘴，博士。"領頭的士兵——肩章上寫著"沃克"——用槍管戳了戳他的后背，"你即將見證的是人類歷史上最重要的時刻。"
他們穿過三道氣閘門，每通過一道，空氣就更冷一分。最后一道門打開時，馬克的呼吸凝滯了。
隕石。
那顆從亞馬遜帶回的隕石現在懸浮在一個巨大的透明隔離艙中央，被十幾條機械臂環繞著。藍光比在雨林時更強烈了，像有生命般在隕石表面的紋路中流動。更令人不安的是，隕石表面的裂縫擴大了，不時有藍色液滴滲出，被下方的收集裝置迅速吸收。
"你們在抽取它的物質？"馬克轉向沃克，"你們根本不知道那有多危險！"
沃克冷笑一聲，按下通訊器："長官，隕石小組的哈里斯博士到了。"
隔離艙對面的觀察窗后，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轉過身來。馬克認出了那張臉——理查德·斯通博士，五角大樓首席生物武器專家，曾在敘利亞和朝鮮的"特殊行動"中被多次指控違反《日內瓦公約》。
"馬克！"斯通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來，熱情得令人不適，"感謝你為我們帶回這個美妙的禮物。"
"禮物？"馬克掙脫士兵的鉗制，沖到觀察窗前，"那東西殺死了艾琳娜！它正在感染整個南美！"
斯通的微笑絲毫未變："莫雷諾博士只是...不適應當前的進化階段。不過她的犧牲提供了寶貴的數據。"他按下控制臺上的一個按鈕，觀察窗變成了顯示屏，上面是艾琳娜在醫院發狂的監控錄像。
馬克的胃部一陣絞痛。畫面中的艾琳娜已經不像人類了——她的皮膚呈現出病態的藍色，脊椎扭曲變形，手指延長成爪狀。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完全漆黑，沒有眼白，像兩個深不見底的洞口。
"她保留了部分高級腦功能，"斯通興奮地解說，"能理解復雜指令，但沒有自我意識或道德約束。完美的士兵，你不覺得嗎？"
馬克的血液凝固了："你們想把它武器化？"
"已經武器化了，親愛的博士。"斯通的笑容擴大了，"'蝕'不是普通的微生物。它是一種納米級的生物構造體，能根據宿主的DNA進行編程。我們只是...加速了進化過程。"
顯示屏切換到一個陌生的實驗室場景。十幾個穿著橙色囚服的犯人被固定在椅子上，每人頭頂都懸著一根滴注管，藍色液體正緩緩注入他們的脊椎。
"死刑犯，"斯通輕描淡寫地說，"第一批志愿者。"
馬克看著第一個犯人開始抽搐，皮膚下出現藍色的網狀紋路。那人的尖叫聲被呼吸面罩悶住，變成了一種非人的嗚咽。他的眼球開始變黑，和艾琳娜一模一樣。
"你們瘋了！"馬克后退幾步，撞上了身后的士兵，"那東西會感染所有人！沒有豁免！"
斯通搖搖頭，像在糾正一個無知的學生："不，博士。我們有疫苗。或者說...鑰匙。"
他拍了拍手，實驗室的門再次打開。兩名士兵押著一個戴著手銬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馬克倒吸一口冷氣——是莉娜·張，他的工程師隊友。
"放開我！"莉娜掙扎著，她的嘴角有血跡，左眼腫得睜不開，"你們這些畜生對我做了什么？"
"張女士的免疫系統產生了有趣的抗體反應。"斯通走向她，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我們提取了她的DNA序列，制作了第一批抑制劑。"
莉娜看到了馬克，眼中閃過一絲希望："馬克！告訴他們！告訴他們我們什么都沒做！"
馬克想沖過去，但沃克的槍抵住了他的太陽穴："別動。"
斯通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注射器，里面是渾濁的綠色液體："最后階段測試。"他抓住莉娜的手臂，不顧她的尖叫，將液體注入她的靜脈。
幾秒鐘內，莉娜的掙扎減弱了。她的瞳孔擴大，呼吸變得平穩，但眼神空洞得像個人偶。
"站起來。"斯通命令道。
莉娜立刻站得筆直，像個士兵。
"拿起那把剪刀，刺入你的左手。"
沒有絲毫猶豫，莉娜拿起桌上的剪刀，直接刺穿了自己的手掌。鮮血噴涌而出，但她臉上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停下！"馬克喊道，"你在摧毀她的人格！"
"不，我在創造更高級的生命形態。"斯通轉向馬克，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想象一個沒有戰爭的世界，馬克。沒有分歧，沒有反抗...完美的秩序。"
顯示屏上的犯人已經全部變異完成。他們安靜地站著，像等待命令的機器人士兵。
"第一階段將在24小時內啟動。"斯通整理著袖口，"紐約、倫敦、東京...關鍵節點已經準備就緒。72小時后，世界將迎來新生。"
馬克突然明白了為什么軍方如此急切地接管隕石。這不是意外，不是危機管理——這是蓄謀已久的全球重組。
"你不可能控制它，"馬克低聲說，"艾琳娜的樣本顯示'蝕'會自主進化。你的抑制劑遲早會失效。"
斯通的笑容變得猙獰："那就不是我的問題了，博士。現在，請享受表演吧。"
他按下另一個按鈕，隔離艙內的機械臂突然刺入隕石核心。藍光爆發性地增強，整個實驗室被照得如同白晝。馬克不得不閉上眼睛，但即使透過眼瞼，他也能看到那詭異的藍色。
當他再次睜眼時，隕石已經裂成兩半。中間懸浮著一團不斷變化的藍色物質，像液體又像氣體，時而凝聚成人形，時而擴散如霧。
"認識一下我們的客人。"斯通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它稱自己為'凈化者'。"
藍色物質突然沖向觀察窗，在防彈玻璃上形成一張模糊的人臉。馬克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懼從脊椎爬上來——那東西在看他。不是像人類那樣的看，而是某種更古老、更陌生的感知方式。
"它來自哪里？"馬克不由自主地問。
斯通沒有回答。藍色物質突然收縮，然后以驚人的速度穿過隔離艙的通風系統，消失在管道中。
"你釋放了它？"馬克難以置信地問。
"不，博士。"斯通整理著領帶，"它釋放了我們。"
警報聲突然響徹整個設施。紅色的應急燈開始旋轉，廣播里傳來急促的警告："隔離協議失效。重復，隔離協議失效。所有人員立即撤離。"
"該死！"沃克抓起通訊器，"發生了什么？"
通訊器里傳來尖叫聲和混亂的槍聲："它們突破了收容區！所有抑制劑都失效了！老天，它們在融化門——"
信號中斷了。
斯通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不可能...計算顯示至少還有12小時的穩定期..."
實驗室的門被什么東西重重撞擊，金屬鉸鏈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又是一下，門中央凸出一只藍色的、半透明的手掌形狀。
"后門！"斯通沖向另一側的應急出口，"所有數據已經上傳至云端，我們可以重建——"
他的話戛然而止。應急出口的縫隙中滲入藍色霧氣，迅速凝聚成一個人形。那東西有著斯通的外形，但全身透明，內臟和骨骼清晰可見，像具醫學模型活了過來。
"理查德·斯通。"藍色斯通開口了，聲音像是數百人的合唱，"你承諾過秩序。"
真斯通后退幾步，撞上了控制臺："我...我仍然可以..."
"謊言。"藍色斯通伸出手，指尖延長成細針，刺入真斯通的眼球，"我們看到了你的記憶。欺騙。貪婪?？謶?。"
真斯通尖叫起來，雙手抓著自己的臉。藍色物質從他的眼窩、鼻孔和嘴巴涌入，皮膚下立刻泛起藍色的光。幾秒鐘后，他的尖叫變成了咯咯的笑聲，然后突然停止。
新生的斯通轉向馬克和沃克，嘴角咧開到耳根："現在，加入進化。"
沃克開了槍。子彈穿過藍色斯通的胸膛，打出一個洞，但立刻被流動的物質填平。
"跑！"馬克抓住嚇呆的沃克，沖向主出口。門外的走廊已經變成了地獄——藍色的人形和半人形在追逐尖叫的士兵和科學家。天花板上的噴淋系統啟動了，但噴出的不是水，而是藍色的霧。
"電梯！"沃克按下下行按鈕，"地下20層有裝甲車！"
電梯門打開時，里面站著一個完整的藍色人形。它有著莉娜·張的臉。
"你好，馬克。"它說，聲音和莉娜一模一樣，"為什么要逃？我們終于自由了。"
馬克一拳擊中關門按鈕。電梯門在莉娜伸手前堪堪合上。
"它在學習..."馬克喘息著說，"模仿我們...天啊，它把整個設施變成了培養皿..."
沃克的通訊器突然又有了信號："所有幸存人員注意！核凈化協議已啟動！重復，核凈化協議已啟動！倒計時90秒！"
"什么？"沃克臉色慘白，"他們不能這樣！我們還活著！"
馬克看著電梯控制板——距離地下20層還有15層。他們永遠趕不上了。
"通風井。"他猛地拉開電梯側面的維修面板，"快！"
兩人擠進狹窄的豎井，上方傳來藍色物質流動的黏膩聲響。沃克先爬，馬克緊隨其后，手指在金屬梯級上磨出血痕。
85秒。
他們爬到下一層的出口，沃克踢開柵欄。這里是地下12層，一個馬克從未見過的區域。走廊盡頭有扇標著"直升機平臺"的門。
80秒。
他們狂奔向那扇門。身后的通風井里，藍色物質像活著的瀑布般傾瀉而下。
75秒。
沃克用最高權限卡刷開門。外面是一個小型起降平臺，停著一架黑色直升機。沒有飛行員。
"我會開！"沃克跳進駕駛座，啟動引擎，"上來！"
馬克剛爬上直升機，藍色物質就沖破了門。它形成了莉娜和斯通的混合體，伸著手向他們走來。
60秒。
旋翼開始旋轉，但速度還不夠起飛。藍色人形突然加速沖刺，一躍而起——
沃克側傾機身，藍色人形撞上了尾翼，但立刻像黏液一樣包裹住金屬結構。直升機劇烈搖晃。
50秒。
"它在腐蝕控制線！"沃克猛拉操縱桿，"抓緊！"
直升機歪歪斜斜地升空，藍色物質已經覆蓋了半個機身。儀表盤上的警告燈全亮了。
40秒。
一聲巨響，尾翼斷裂。直升機開始旋轉下墜，沃克拼命控制方向。他們看到下方設施的外墻上爬滿了藍色物質，像某種巨型真菌的菌絲網絡。
30秒。
"那里！"馬克指向沙漠中的一條公路，"迫降！"
20秒。
直升機撞上地面，滑行了幾百米才停下。兩人爬出殘骸時，遠處的51區主建筑群已經籠罩在詭異的藍光中。
10秒。
沃克拖著扭傷的腳踝跑向公路上一輛廢棄的吉普車。馬克緊隨其后，背后的藍光越來越亮。
0秒。
白光。然后是沖擊波。
馬克最后看到的是沃克被氣浪掀飛的身體，然后世界變成了轟鳴和火焰。
當他再次醒來時，沙漠上空懸浮著蘑菇云。51區已經變成了一個燃燒的彈坑。但最可怕的是——藍光仍在彈坑中心閃爍，像顆不祥的星辰。
馬克的耳朵在流血，左臂可能骨折了。他踉蹌著走向吉普車，發現鑰匙還在點火器上。
后視鏡里，藍光開始移動，向彈坑邊緣擴散。某種比核彈更可怕的東西幸存了下來，而現在它自由了。
馬克發動引擎，向拉斯維加斯的方向駛去。他需要警告世界，但內心深處知道——已經太遲了。
收音機里，所有頻道都在播放同一條緊急廣播："...全國范圍戒嚴...請市民待在家中...軍方已控制局勢..."
但馬克知道真相。沒有控制。沒有安全。只有"蝕"，和它帶來的進化。
吉普車后方的地平線上，藍光如同潮水般漫過沙丘，速度越來越快。
拉斯維加斯的霓虹燈在沙漠的夜色中依然閃爍，卻不再有往日的喧囂。馬克駕駛著吉普車穿過空蕩蕩的拉斯維加斯大道，破碎的玻璃和廢棄的車輛散落在街道上，偶爾能看到幾個蹣跚的身影在陰影中移動。
"該死..."馬克咬著牙，將車停在一家**門前。他的左臂傳來陣陣劇痛，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的大門敞開著，里面一片漆黑。馬克從吉普車的儲物箱里找到一支手電筒，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某種腐爛的甜膩氣息。
"有人嗎？"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
沒有回應，只有遠處傳來的滴水聲。手電筒的光束掃過**大廳，照出一片狼藉——翻倒的賭桌、散落的籌碼、干涸的血跡。最令人不安的是，地上散落著幾十部手機，屏幕全都亮著，顯示著同一個畫面：一個模糊的藍色人影。
馬克撿起其中一部，屏幕上的藍影突然轉向他，嘴唇蠕動著，卻沒有聲音。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他猛地將手機扔了出去。
"警告...必須發出警告..."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的廣播室。作為51區的前科學家，他知道拉斯維加斯所有大型娛樂場所都有緊急廣播系統，可以直接接入城市警報網絡。
廣播室的門鎖著，但馬克用肩膀撞了幾下就把它撞開了。里面的設備完好無損，只是控制臺上落了一層薄薄的藍色粉末。他小心地避開那些粉末，啟動了系統。
"這里是馬克·哈里斯博士，前51區天體物理學家。"他的聲音因疼痛而顫抖，"'蝕'不是普通的病毒，它是外星生物武器！軍方所謂的抑制劑只會加速變異過程！重復，不要相信官方的任何——"
一陣刺耳的干擾聲突然打斷了廣播。控制臺上的所有屏幕同時閃爍，然后變成了藍色。那個模糊的人影再次出現，這次直接對著馬克說話：
"馬克·哈里斯。"聲音像是數百人的合唱，"為什么要抵抗進化？"
馬克后退幾步，撞到了墻上。屏幕上的藍影繼續道："我們看到了你的記憶。你的恐懼。你的孤獨。加入我們，你將不再痛苦。"
"滾開！"馬克抓起椅子砸向屏幕，"你們到底是什么東西？"
"我們是凈化者。"藍影回答，"我們到來是為了拯救這個星球。人類是地球的癌癥，而我們，是化療。"
屏幕上的圖像突然變成了全球地圖，數百個紅點在上面閃爍。"這些是你們的核電站，"藍影說，"48小時后，它們將同時熔毀。地球將迎來新生。"
馬克的血液凝固了。這才是"蝕"的真正目的——不是感染，而是徹底的重置。
"不..."他喃喃道，"你們不能..."
"這不是毀滅，馬克。"藍影的聲音幾乎帶著憐憫，"這是進化。就像單細胞生物進化成人類，人類將進化成更高級的存在。沒有痛苦。沒有死亡。只有...完美。"
控制室的門突然被撞開。馬克轉身，看到三個穿著防護服的士兵站在門口，槍口對準了他。
"別動！"領頭的士兵喊道，"把手舉起來！"
馬克認出了他們制服上的標志——不是軍方，而是某個私人軍事公司的徽章。更奇怪的是，他們的防護面罩內側泛著微弱的藍光。
"你們已經被感染了！"馬克后退著，"你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士兵們沒有回答，只是機械地向前逼近。馬克注意到他們的動作異常協調，就像被同一個意識控制著。
"凈化程序已啟動。"其中一個士兵說，聲音和屏幕中的藍影一模一樣，"抵抗是無用的。"
馬克猛地撲向控制臺，按下了所有他能找到的緊急按鈕。警報聲瞬間響徹整個**，刺耳的鈴聲似乎讓那些士兵短暫地混亂了一秒。
就這一秒，足夠了。
他抓起滅火器砸碎了窗戶，縱身跳了出去。玻璃碎片劃破了他的臉頰，但他感覺不到疼痛。**外的街道上，更多的藍色人影開始聚集。
馬克拼命奔跑，身后傳來士兵們整齊的腳步聲。轉過一個街角后，他看到了一線希望——一輛引擎還在運轉的新聞轉播車。
車里的記者已經變成了半人半藍的怪物，但鑰匙還在點火器上。馬克一把拉開車門，將那個正在變異的記者拖了出來，自己跳進駕駛座。
轉播車的引擎轟鳴著沖了出去，撞翻了幾個擋路的藍色人影。后視鏡里，馬克看到那些士兵站在原地，沒有追趕，只是目送他離開。最可怕的是，他們全都在微笑——一模一樣的微笑。
車上的廣播還在工作，斷斷續續地播放著緊急新聞：
"...紐約、芝加哥、洛杉磯相繼失聯...總統已轉移到安全地點...建議所有市民..."
信號突然被一陣刺耳的干擾聲取代，然后變成了那個熟悉的合唱聲：
"跑吧，馬克·哈里斯。但你能跑到哪里去呢？地球是我們的培養皿，而你們，是培養基。"
馬克關掉了廣播，雙手緊握方向盤。他知道自己必須做什么了。如果"蝕"計劃摧毀所有核電站，那么他必須在這一切發生前趕到最近的一個——內華達試驗場。
那里不僅有核反應堆，還有51區的另一個秘密設施——"深井"，一個據說可以隔絕任何輻射和生物污染的地下堡壘。
如果地球上還有一線希望，那就一定在那里。
轉播車在沙漠公路上飛馳，后方的拉斯維加斯漸漸被拋在身后。但馬克知道，真正的威脅不是身后的城市，而是前方未知的黑暗。
天空中，幾顆流星劃過——或者，那真的是流星嗎？馬克踩下油門，向更深的夜色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