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永凍裂谷，祭壇冰窟。

死亡的暗藍寒潮席卷而過，留下永恒的霜之墳場。

楚汐倒在嶙峋的冰棱之間，破碎的軟甲下血肉模糊，冰霜與焦痕交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肺腑的劇痛。

刺骨的寒意如同億萬毒蟲，瘋狂啃噬著她的骨髓與神經(jīng)，試圖將最后一點生命之火徹底凍結(jié)。

意識在無邊的冰冷與黑暗中沉浮，仿佛下一秒就要墜入永恒的虛無。

霜翼魔蜥龐大的陰影籠罩下來，三對流淌著污穢暗藍光芒的復(fù)眼，如同六輪不祥的冥月，死死鎖定著這唯一的活物。

巨口中，更加深邃、更加死寂的暗藍寒流正在匯聚，那是足以徹底抹殺存在痕跡的終焉之息！

死亡的倒計時，清晰可聞。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剎那——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早已融入血脈骨髓的悸動，如同沉睡的火山，猛地爆發(fā)開來！

不是冰蓮的清涼，不是燼火的灼熱，而是一種……更加古老、更加純粹、帶著泣血悲鳴與守護執(zhí)念的……冰涼暖流！

是它！

楚汐破碎的意識海中，驟然浮現(xiàn)出當(dāng)年紫宸殿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當(dāng)焚世的燼火即將吞噬她和腹中胎兒時，那枚碎裂的血簪最后一塊尖銳碎片，爆發(fā)出的那股冰藍色光芒！

正是那道光芒，護住了初生的生命，也奇跡般地安撫了狂暴的燼火！

那并非單純的能量，而是楚家忠烈之血凝聚的守護本源！

是父親楚驚濤的錚錚鐵骨，是母親臨死前的泣血叮嚀，是楚家滿門冤魂不屈的意志！

它早已在當(dāng)年護住胎兒時，便悄然融入了楚汐的血脈深處，與她的生命、與她的力量、甚至與她腹中誕下的兩個孩子，結(jié)成了無法割舍的羈絆！

此刻，在這絕境之下，面對足以凍結(jié)時空、湮滅靈魂的上古寒力，面對霜翼魔蜥那污穢冰冷的死亡凝視，這股沉寂已久的守護本源，被血脈深處極致的危機與守護兒女的滔天意志徹底點燃！

“嗡——！”

一聲仿佛來自遠古血脈的共鳴輕吟，在楚汐破碎的軀體內(nèi)響起！

她背脊上那枚黯淡的燼火烙印，此刻竟不再灼熱，反而透出一種奇異的、溫潤如玉的冰涼感！

烙印深處，一點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冰藍色光芒驟然亮起，如同在無盡黑暗中點燃的星火！

這冰藍星火出現(xiàn)的瞬間，楚汐體內(nèi)原本因冰火對沖而混亂狂暴、瀕臨崩潰的力量，如同找到了最終的歸宿與調(diào)和點！

瀕臨枯竭的冰蓮之力（源自玥兒渡入的本源和她自身感悟）。

狂暴欲焚的燼火本源（源自烙印和自身血脈）。

以及這股新生的、冰涼溫潤的守護本源（源自血簪碎片和楚家意志）。

三者并非簡單的疊加，而是在那冰藍星火的引導(dǎo)下，開始了前所未有的……交融！

冰，不再僅僅是凍結(jié)與防御，更蘊含著守護的堅韌與生命的沉淀。

火，不再僅僅是焚毀與狂暴，更蘊含著破滅邪祟的意志與新生的希望。

而那冰涼溫潤的守護本源，如同最堅韌的絲線，將冰與火這兩種截然相反、卻又同根同源（皆源于楚汐自身）的力量，完美地編織、調(diào)和在一起！

一種全新的、超越了冰與火界限的、蘊含著“秩序”、“調(diào)和”、“守護”與“破滅”真意的本源力量，如同混沌初開的第一縷光，在楚汐瀕死的軀體內(nèi)，悄然孕育、萌發(fā)！

楚汐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

瞳孔深處，不再是冰藍與暗紅的交織，而是一片深邃浩瀚、仿佛蘊含了宇宙生滅的混沌星璇！

星璇緩緩旋轉(zhuǎn)，冰藍、暗紅與溫潤的玉色在其中流轉(zhuǎn)、交融，散發(fā)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能定鼎乾坤的威壓！

她體內(nèi)那足以致命的恐怖寒意，在這股新生本源的流轉(zhuǎn)下，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被消融、轉(zhuǎn)化，成為滋養(yǎng)這新生力量的一部分！

碎裂的骨骼、撕裂的經(jīng)脈、凍結(jié)的血液，在這股溫潤冰涼又蘊含磅礴生機的力量沖刷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重生！

“這……這是什么力量？！”遠處僅存的玄天監(jiān)老修士感受到這股氣息，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大，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

他從未感受過如此奇特而本源的氣息，仿佛……看到了天地初分時，陰陽交泰、萬物萌發(fā)的那一點“源初”！

霜翼魔蜥似乎也感應(yīng)到了巨大的威脅！

那匯聚在巨口中的暗藍寒流猛地一頓，六只污穢的復(fù)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源自上古血脈深處的驚疑與忌憚！

它從這渺小人類身上散發(fā)的氣息中，感受到了一種足以威脅它存在根基的力量！

一種……能瓦解它這“無序寒獄”、帶來“秩序”與“生機”的克星之力！

“吼——！！！”驚疑瞬間化為被冒犯的暴怒！

魔蜥不再遲疑，積蓄到極致的暗藍吐息，如同毀滅的冥河，帶著凍結(jié)萬古、湮滅一切的終極意志，朝著楚汐轟然噴發(fā)！

這一次，它傾盡了全力！

朔風(fēng)城，內(nèi)室。

蕭珩的帝王龍氣如同燃燒的金色烈焰，死死包裹著燼兒小小的身體，與那瘋狂蠕動的黑羽圖騰進行著慘烈的拉鋸戰(zhàn)。

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鍋中煎熬。

他臉色慘白如紙，胸口繃帶早已被不斷涌出的鮮血浸透，身體搖搖欲墜，全憑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撐。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裂谷深處那股恐怖寒流爆發(fā)的瞬間，燼兒脖頸上黑羽圖騰的吸扯之力驟然增強了十倍！

如同一個貪婪的無底洞，瘋狂吞噬著燼兒的本源燼火！

而燼兒體內(nèi)那股被強行抽取的力量，正通過某種詭異邪惡的聯(lián)系，源源不斷地注入北方那冰獄深處的恐怖存在體內(nèi)！

“呃啊——！”燼兒在昏迷中發(fā)出更加痛苦的嘶鳴，小小的身體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皮膚赤紅，毛孔中甚至滲出細小的血珠！

那是本源被強行撕裂、生命被瘋狂榨取的痛苦！

“父皇……娘親……”玥兒在蕭珩另一只手臂的守護下，氣息微弱。

小臉上的冰蓮印記忽明忽滅，她仍在無意識地、不顧一切地試圖向裂谷深處輸送著力量，靈識的創(chuàng)傷讓她每一次輸送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蕭珩的心如同被億萬把冰刀反復(fù)切割！

一邊是兒子被瘋狂抽取生命本源、瀕臨崩潰。

一邊是女兒靈識重創(chuàng)、仍拼死守護。

另一邊，是愛人正在那冰獄絕境中獨自面對滅世邪魔！

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臟，幾乎令他窒息。

他是帝王，坐擁萬里江山，手握生殺大權(quán)，此刻卻連自己的妻兒都護不住！

不！

一個瘋狂而決絕的念頭，如同劃破黑暗的雷霆，猛地劈入蕭珩的腦海！

既然這黑羽圖騰是雙向的通道，既然魔蜥能通過它抽取燼兒的力量……

那么，他是否也能……通過這個通道，將自己的力量……反向輸送過去？！

帝王龍氣，乃社稷重器，萬民意志所聚，煌煌至陽，至剛至正！

對那等污穢陰邪之物，本身就是最猛烈的毒藥！他無法直接攻擊遠在裂谷的魔蜥，但他或許能……順著這條通道，將自身燃燒的龍氣，如同最熾烈的毒焰，狠狠灌入那邪物體內(nèi)！

干擾它！

重創(chuàng)它！

為汐兒爭取一線生機！

代價……可能是他的生命，甚至靈魂被這污穢的通道徹底污染、吞噬！

但，這又如何？！

蕭珩低頭，看著懷中痛苦痙攣的兒子，看著氣息奄奄卻依舊努力散發(fā)著微光的女兒，眼中最后一絲猶豫徹底化為焚盡一切的決絕！

他欠楚家的，欠汐兒的，欠這兩個孩子的……太多太多！

這殘軀，這龍氣，若能化為焚盡邪魔、守護他們的薪柴，便是他此生……最后的救贖與意義！

“燼兒……玥兒……”蕭珩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與不舍，卻又無比堅定，“好好……活下去。”

話音未落，他猛地收回了壓制黑羽圖騰的大部分龍氣！

僅留一絲最精純的護住兩個孩子的心脈。

隨即，他雙掌狠狠拍在燼兒脖頸兩側(cè)，避開那蠕動的圖騰中心。

掌心之中，積攢的、燃燒著生命本源的帝王龍氣，如同金色的洪流，帶著他全部的意志、不甘與守護的執(zhí)念，不再抵抗那圖騰的吸扯，而是……主動地、狂暴地，順著那污穢的通道，逆流而上！

“吼——！！！”

幾乎在蕭珩力量涌入的瞬間，霜翼魔蜥那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

巨口中噴吐的暗藍寒流都出現(xiàn)了剎那的紊亂！

它那污穢的復(fù)眼中，瞬間爆發(fā)出極致的痛苦與暴怒！

一股至陽至剛、如同熔巖般滾燙、帶著無上帝威與詛咒般意志的狂暴力量，順著它與燼兒之間的靈魂血契通道，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刺入了它那由上古寒力和巫祭怨念構(gòu)成的污穢核心！

這力量，對它而言，是劇毒！是褻瀆！

永凍裂谷，祭壇冰窟。

就在霜翼魔蜥因蕭珩反向灌入的龍氣而痛苦僵直、吐息紊亂的萬分之一剎那！

楚汐動了！

她不再是重傷瀕死的模樣。

雖然衣衫破碎，血跡斑斑，但她的脊梁挺得筆直，周身籠罩著一層混沌朦朧、流轉(zhuǎn)著三色星輝的光暈。

那雙深邃如星璇的眼眸，冰冷地鎖定著魔蜥因劇痛而暴露出的、位于咽喉下方逆鱗位置的一處極其細微的能量漩渦——那是它力量流轉(zhuǎn)的核心節(jié)點，也是巫祭血咒與其融合的關(guān)鍵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咆哮，沒有毀天滅地的蓄勢。

楚汐只是緩緩抬起了右手。

指尖，不再是分離的冰藍或暗紅，而是一點凝練到極致、只有米粒大小、卻仿佛蘊含著開天辟地之力的——混沌星芒！

這星芒，是冰蓮的守護，是燼火的破滅，更是楚家血脈守護本源的調(diào)和！

是三者完美交融后誕生的全新本源—— 混沌星火！

“定。”

一個清冷平靜，卻仿佛蘊含著天地至理的字音，從楚汐口中吐出。

隨著這個字音，指尖那一點混沌星芒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下一秒！

“噗——！”

一聲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悶響，在霜翼魔蜥那龐大如山的軀體上響起！

在它咽喉下方那處細微的能量漩渦中心，一點混沌星芒憑空浮現(xiàn)！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毀天滅地的能量宣泄。

那點星芒只是靜靜地“印”在了那里。

然而，就在這星芒印上的瞬間——

時間，仿佛凝固了。

空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以那星芒為中心，蕩漾開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混沌色的漣漪！

魔蜥噴吐的暗藍寒流，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咽喉，驟然停滯、凝固在楚汐身前不到三尺之處！

那足以凍結(jié)時空的恐怖寒氣，在觸碰到混沌星芒散發(fā)的漣漪時，如同驕陽下的冰雪，無聲無息地……消融了！

霜翼魔蜥那三對污穢的復(fù)眼，瞬間被極致的恐懼與難以置信所充斥！

它感覺到，自己那由上古寒力與巫祭怨念構(gòu)筑的、近乎不朽的污穢核心，此刻正被一股無法理解、無法抗拒的、蘊含著“秩序”、“調(diào)和”與“湮滅”本源的混沌力量……強行入侵、瓦解！

那點印在逆鱗核心的混沌星芒，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又似點燃干柴的火星！

它所觸及的、魔蜥體內(nèi)那狂暴混亂的上古寒力與污穢怨念，瞬間失去了平衡！

冰寒之力開始無序地相互凍結(jié)、湮滅！

怨念如同遇到克星般尖叫著消散！

構(gòu)成它龐大身軀的幽藍鱗甲，以那星芒為中心，迅速失去光澤，變得灰敗、龜裂！

如同經(jīng)歷了億萬年的歲月風(fēng)化！

“嗷嗷嗷嗷——！！！！！”

魔蜥發(fā)出了開戰(zhàn)以來最為凄厲、充滿了無盡痛苦與恐懼的慘嚎！

這慘嚎聲不再是純粹的物理音波，更夾雜著靈魂被撕裂、本源被瓦解的尖嘯！

它龐大的身軀瘋狂地扭動、掙扎，背上的冰晶骨翼胡亂拍打，將堅硬的玄冰地面和嶙峋的冰柱撞得粉碎！

整個冰窟地動山搖，仿佛隨時要徹底崩塌！

它想調(diào)動裂谷深處無盡的寒氣來修復(fù)、來對抗！

但那股侵入核心的混沌星火，如同最致命的病毒，瘋狂地蔓延、調(diào)和、瓦解著它力量的根基！

它感覺自己的力量正在飛速流逝，構(gòu)成它存在的“規(guī)則”正在被強行改寫、崩壞！

楚汐靜靜地站在原地，混沌色的光暈在她周身流轉(zhuǎn)。

她看著那在混沌星火侵蝕下痛苦翻滾、力量失控的龐然巨物，眼中沒有狂喜，只有一片冰冷沉寂的……審判。

薪火已燃，焚盡冰獄！

混沌初辟，邪魔終殛！